王柯和姜钰是住宿生，晚上下自习后结伴回了宿舍。
邢羽是走读生。
苏鹤萤跟在邢羽身后，想和他同行。
两人走出校门后同时向右拐，苏鹤萤问邢羽住在哪里。
“见溪路。”
苏鹤萤感叹世上居然真有这么巧的事，他往邢羽的方向靠了靠:“我们同路，一起走吧同桌。”
邢羽微微拉开距离，不说话也没拒绝。
晚上九点多，五中附近还有许多小店在营业，为疲惫的高中生们提供夜宵。
一路上各种孜然辣椒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勾动着每一个路过学生的胃。
苏鹤萤快步跟在邢羽后面，心里腹诽腿长了不起啊。
他勾了下邢羽垂在身侧的手:“同桌，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
邢羽抬手避开苏鹤萤的动作，没有接话，脚步却诚实地放慢了一些。
苏鹤萤灵机一动，自顾自地开始回忆过去:“我小时候看到院里的阿姨吃那些小吃，心里可羡慕了，就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被收养，然后就能吃饱饭了。”
邢羽身形顿了顿，转头看向苏鹤萤。
苏鹤萤好像丝毫不在乎他的身世:“对，我是孤儿，八岁的时候被奶奶收养的。八岁之前我连吃顿饱饭都是奢侈。”
邢羽看着苏鹤萤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好像被揪了一下，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一些。
苏鹤萤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内心嗤笑，表面上却一副难过的样子:“可能是我小时候太皮了吧，朋友们都不喜欢我，阿姨也不喜欢我，所以我总是挨打受骂，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阿姨说我是儿童节那天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我就想，为什么别的孩子都在开心地过节，我却被丢弃了。”
这也不算撒谎，他当时在福利院确实不招人喜欢，虽然是他自作自受。
这种低级的苦情戏码，骗邢羽这样的乖宝宝再合适不过。
苏鹤萤特意垂下眼皮，可怜地吸了吸鼻子，纤长的睫毛上似乎还闪烁着破碎的水光。
邢羽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目光扫过路边的小吃摊:“你想吃吗？”
“什么？”
邢羽指了下冒着滋滋热油的路边摊:“你想吃那个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他在福利院待了八年，每天都要为了吃上一口肉而极尽谄媚，绞尽脑汁去讨好那些年长的熊孩子和打饭的阿姨，可是最后留给他的依然只有寡淡无味的白饭。
后来被苏芳悦收养，她对他很好，在物质上从不吝啬，苏鹤萤可以自己去买任何他想吃的美食。
可还是没有人主动问过他想吃什么。
苏鹤萤第一次认真地看向邢羽。
这人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脸侧还被划了那样一道凶恶的刀疤，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温柔深邃的，看着他的时候仿佛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
苏鹤萤略显慌乱地躲开邢羽的注视:“长大后就不想了。”
话是这么说，邢羽还是走向小吃摊买了一份烤冷面递给苏鹤萤。
苏鹤萤接过去道了谢:“一起吃吗？”
邢羽摇头，继续往前走。
苏鹤萤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心里怪怪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还有些奇异的满足，混合着几分愉悦。
他皱了皱眉，压下这抹异样。
他和邢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邢羽的心是干净的，是柔软的，是蓬勃跳动的。
但他不是，他的心肮脏，腌臜，充满了算计与虚伪。
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回到家时爷爷已经睡下，邢羽放下书包，熟练地把一片狼藉的厨房收拾好，把冰箱里黑乎乎的一团不明物体处理掉，顺便把冰箱上的便利贴撕掉。
上面写着:点外卖，不要自己做饭。
很显然邢承国并没有看到这句话，也有可能看到了但是装作没看到。
回到房间，邢羽从数学书里取出信封，摸了摸上面的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到床头。
手机震了一下，是好友申请，网名萤火鹤。
邢羽点进去:
同桌，加我。
手指在忽略上犹豫了一会儿，蓦地想起苏鹤萤今晚落寞的神情，还是点了通过。
被拒绝的话一定会难受吧。
等了一会儿，正当邢羽有些后悔时，苏鹤萤发来了消息。
[苏鹤萤:同桌，晚上好呀。]
[乖宝宝:。]
[苏鹤萤:同桌，烤冷面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冷面。]
[乖宝宝:。]
[苏鹤萤:阿羽，你好冷淡啊。]
[乖宝宝:……]
之后苏鹤萤又跟邢羽碎碎念了好一会儿，从今天上课的老师聊到晚上的天气，一直都是苏鹤萤在说，邢羽时不时回个标点符号。
该睡觉了，邢羽打断苏鹤萤。
[乖宝宝:睡觉。]
[苏鹤萤:你终于回我了，晚安阿羽。]
邢羽在对话框里打入“晚安”，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临睡前，邢羽把苏鹤萤发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之后苏鹤萤每天都会折一个树叶信封送给邢羽，邢羽每次都随手放在一边，等到回家后又把信封拆开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统一放在相册里。
每一个信封下面都标注了日期和回复。
2050年9月×日:
苏鹤萤:同桌今天真好看。
邢羽:谢谢，你也是。
2050年9月×日:
苏鹤萤:同桌的声音真好听。
邢羽:谢谢，你的声音也很好听。
2050年9月×日:
……
中秋节到了，高一高二放假三天，王柯和姜钰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家通宵打游戏。
苏鹤萤要拍一支外出vlog，问邢羽香樟区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不知道。”
苏鹤萤又问王柯，王柯立马报出一堆网吧的名字，哪家未成年可以进，哪家设备好，哪家容易被老师蹲点，如数家珍。
苏鹤萤略显尴尬:“我的意思是，景区之类风景好的地方。”
还是姜钰比较靠谱，推荐给他一个公园。
坐在前面的邢羽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秋节晚上，苏鹤萤问邢羽要不要一起出去玩，邢羽拒绝。
翌日，邢羽早早地起床收拾了一番，跟邢承国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香樟湖公园
苏鹤萤穿了一件天蓝色衬衫短袖，脖子上挂着一条树叶项链，拿着相机在公园里拍摄vlog。
“大家好呀，还是我，萤火鹤。今天来的是本地的一个公园，同学说这里风景不错，值得打卡……”
镜头中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苏鹤萤皱眉，将相机聚焦。
邢羽？他怎么会在这儿？
没想到他的同桌还是个别扭的青春期少男，表面上拒绝了他，背地里却又偷偷摸摸跟了过来。
苏鹤萤假装没看到他，径直向路旁的障碍物走去。
果不其然被绊倒。
邢羽立刻快步上前将苏鹤萤扶了起来。
苏鹤萤内心嗤笑，表面却一副惊喜的样子，感叹他们两个真有缘。
邢羽略显心虚，不接话，却自然地和苏鹤萤同行。
草地上有一颗巨大的香樟树，树荫下有情侣在野餐，苏鹤萤拉着邢羽走到树的另一边。
苏鹤萤想给邢羽拍照。
他第一次见到邢羽就破例拍了人像，现在模特就在眼前，断没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
邢羽拒绝的很果断:“不行。”
苏鹤萤拉着邢羽的衣角晃了晃:“求你了，阿羽。”
邢羽不为所动，他不喜欢拍照，因为很丑。
其实在上高中以前，他还是很喜欢到处拍照纪念的，甚至还被父亲邢琛吐槽过臭美。可是初三暑假过后，他就再也没拍过一张照片，他不想在相册上看到那道丑陋的疤痕。
苏鹤萤懂他的顾虑:“阿羽，你很帅的，那道疤也超帅，相信我，我会把你拍的很好看的，好吗？”
邢羽有些犹豫。
他知道自己有些自卑。面对其他人时还好，他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是面对苏鹤萤时他却无法忽略这种感觉。
他总觉得苏鹤萤那样耀眼的人会嫌弃他的脸。
可苏鹤萤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嫌恶，甚至还夸他好看，邢羽不禁有些动摇。
苏鹤萤趁他走神又拍了一张:“阿羽你看，你真的超帅，我答应你不给别人看，只自己留着，可以吗？”
邢羽终于点头:“只你一个人看。”
苏鹤萤露出开朗的笑:“嗯，只我一个人看。”
邢羽其实很有镜头感，苏鹤萤也很会拍，两个人配合起来默契十足，出片率很高。
邢羽看着相机中的照片:“你不拍吗？”
苏鹤萤僵了一下，摇头。
他虽然是视频博主，但是从来不出镜，最多把相机对着脖子以下。
邢羽拿过相机:“我给你拍。”
苏鹤萤想拒绝，但邢羽已经把镜头对准他，他也只好僵硬地配合。
邢羽看出苏鹤萤的不自在，鼓励他放松，苏鹤萤却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
邢羽走到苏鹤萤旁边:“要一起吗？”
“什么意思？”
“合照。”
苏鹤萤迟疑地点头。
两个人一起拍就好多了，苏鹤萤渐渐找到感觉，冲着镜头露出真挚的笑。
镜头里个子较高的男生一直面无表情，但是嘴角却不自觉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个子较矮的男生刚开始还很拘束，后来慢慢放开，有几张甚至伸手揽住了另一个男生。
邢羽看了一眼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纤细，像一只女孩子的手，甚至比女生的手还要细嫩。
他感觉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有些发麻，好像有细小的电流在身体里乱窜。
他想让苏鹤萤把手拿下去，不知为何又开不了口。
苏鹤萤察觉到他的僵硬，变本加厉地故意将身子往邢羽身上靠，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冲着镜头比耶。
苏鹤萤:“阿羽，快拍啊，在想什么？”
邢羽尽量不表现出异样:“没什么。”
两个人在公园里到处拍照，最后分别时苏鹤萤告诉邢羽他要把今天的照片全部洗出来贴在房间里。
想到自己的照片要被贴到苏鹤萤的房间，苏鹤萤每天都会看到，邢羽不禁有些面红。
苏鹤萤注意到他泛红的耳尖，轻笑一声:“不可以吗？”
邢羽抿了抿唇，又快又轻地吐出两个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