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面无表情的向后靠,双手交叉相握很随意的放在面前,垂着眸像是在掩饰什么。

  时瑜川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不妥,对谢延看过来的目光习以为常,他甚至还觉得谢先生真有毅力,每时每刻都在监督他。

  装菜品的空碟子被收走,桌子也被擦干净一轮,服务员送上了新的甜品,冰粉。

  冰粉透明爽滑,表面还放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小料,入口冰凉香甜,没几下时瑜川就吃完了,他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男人时,谢延以凉肚子为理由不给他吃。

  刚来三号公馆的时候,时瑜川身材纤细,表面看只会给人瘦得慌的感觉,而且他身高标准,体重却不达标,后来乐泰入职体检的时候,还被测出营养不良。

  一个成年人营养不良代表了什么,其中的含义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一碗冰粉,两杯水将火锅的热气与辣度降下去,但吃完后气色很好,双颊红扑扑的,白皙的皮肤与兔毛外套相得益彰,浑身都像是发着光。

  “这么喜欢?”

  时瑜川没忍住笑起来:“我很久没吃过了。”

  他说完后贴在谢延身侧,说:“下次我还来。”

  谢延挑眉问他:“你自己?”

  时瑜川望着他,很大方的说:“你有空就一起,我请你。”

  他现在身怀巨款,虽然钱是来自他面前的男人,哦,不对,是老板。

  年二十七晚上其实没什么活动,只是到处红红火火,张扬着各种预示除夕佳节的气息,这样的氛围也是很难得的。

  谢延习惯调查各种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是个人的还是整个家族的,所以他知道时家人平时的作风,不会把心思放在时瑜川身上。

  “家里也该装饰起来,带你去买点年货。”

  旧传统,腊月二十七赶大集,今天去买刚刚好。

  果然时瑜川听到年货两个字时,眼睛都亮了:“好啊。”

  话音刚落,后面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哥哥?”

  时瑜川回头,发现是时与哲站在他身后,旁边是服务员,只见时与哲轻轻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我刚才还以为认错人。”

  他看起来没有前段时间那么苍白虚弱,眼里多了几分倔强的意思,还有那点隐藏太深的恨意。

  时瑜川想了想,便道:“你还是换个称呼吧,我已经跟时家断绝关系,我跟你也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你哥哥。”

  时与哲丝毫不受影响:“好歹也是你住了这么久的地方,这么绝情吗?”

  这儿也算是人来人往,也不知道时与哲是不是故意的,非要扯在这里说话。

  “我当时的处境你比我更清楚,时与哲,别装了。”时瑜川心里波澜不惊,“你就是故意恶心我才跟我说这些的,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跟林子獒走在一起了。”

  时与哲笑容消失。

  时瑜川弯了弯眉眼,余光恰好看见林子獒从身后出来:“你以前很喜欢跟我说悄悄话,你说这辈子最看不起就是私生子了。”

  林子獒从身后慢慢的走上前,时与哲感受到身边有道阴影,便侧过头看见他,瞳孔微微一缩。

  “子獒,你别听他胡说。”

  林子獒看都没看他,只是用舌头顶着上颚,眯了眯眼睛刚想打量时瑜川时,忽然被一道凌冽的目光夺去视线。

  “谢总。”林子獒立马正经起来。

  谢延冷淡着一张脸:“给我向你的父亲问好,我也很久,没有叙叙旧了。”

  林子獒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

  谢延说完后,揽着时瑜川的肩膀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林子獒转过身往包厢的方向走去,时与哲见状跟了上去。

  “我哥不喜欢我,你别听他胡说……”

  “我始终不明白谢延为什么要娶时瑜川,他不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家庭背景,一点都配不上谢家。”林子獒目光肆意的在时与哲身上窜,“至于你,你比时瑜川更不堪。”

  时与哲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这么羞辱过,甚至没人敢在他面前拿时瑜川跟他作比较。

  但想了想如今的处境,他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无论时瑜川那些话真的假的,林子獒也对他的态度嗤之以鼻,完全不放在眼里,这段时间时与哲的努力就因为时瑜川的一句话全然白费。

  当晚回到家里,时与哲气冲冲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平时这个时候王姨肯定会冲出来安慰他,但自从被书宁赶走之后,时与哲身边再也没有人这么宠着他向着他的意思。

  他回来的动静大,又是踢椅子,又是把东西砸在桌子上,弄得咣咣作响。

  书宁穿着真丝睡衣从楼上下来,无视他表情的怒火,问道:“你跟林子獒相处的怎么样,他手上的资产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别搞砸了。”

  又是钱又是钱。

  时与哲气打一处来:“林子獒是私生子,他在林家没有继承权,妈,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是,我是你们的亲儿子。”

  他凭什么要对那个私生子低声下气的,而时瑜川却可以高高在上的当他的少奶奶!

  “我们要的是林子獒手上的资源,不是他这个人……”书宁皱眉,看着他说,“你喜欢他?”

  时与哲气笑,尖着嗓音:“我至于看上他吗?!”

  他的眼光至少也是在谢延那一层的。

  书宁走过去,安慰他:“儿子你听话,只要忍得这一时就好,你爸爸正在想办法把乐泰夺回去,只要我们有林家的帮助,问题不大。”

  如果说A市里能跟谢延抗衡的,林家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尽管林子獒是私生子,尽管他没有继承权,但手上的资源已经是普通家庭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谢延现在有了乐泰如日中天,但不知怎么的,他到现在也没动静,时与淮也是在分析,可能谢延过于狂妄自负,所以放下防备心,俗称,飘了。

  总之谢延有一切漏洞都是他们的机会。

  “对了,君延那边最近都在投资医药医疗器材方面的,大概是他们的新方向。”

  时与哲皱眉:“君延之前接触过这类型的?”

  书宁摇头:“大概是要扩展业务,这行有潜力,我也有打算投资,然后出了意外。”

  时与哲咬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谢延的发展会有多好,他想到的是时瑜川命太好!

  街边的商家都是忙碌的,大商场也都是张灯结彩,已经在各种地方写上祝福语。

  时瑜川刚下车,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贴上来,他抬起头,还没说话:“谢……唔。”

  就被身后的男人强制性戴上口罩,接着谢延用手隔着口罩的位置,蹭了蹭时瑜川柔软的嘴唇,透着温热的气息。

  他像一个洋娃娃,想捏他。

  “人多,戴着比较好。”

  时瑜川点头。

  时瑜川对新奇的玩意都很好奇,不论是剪窗花还是各种春联挂件,他都很有兴趣,挑挑拣拣的,没几下购物车都满了。

  “以前谢先生在家里也都是这样出来采购吗?”

  谢延随便捞起挂件吊坠看了半天,今年生肖属相是猪,所以商场满是喜庆的猪头。

  “不这样。”

  时瑜川一愣,小声的问他:“那你现在喜欢这种吗,喜欢的话,我们这三年都可以来。”

  谢延眯眼:“三年?”

  时瑜川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睛,协议是三年来着,也不是,今年已经是第一年了。

  “是两年。”

  谢延眉眼间温和的笑意无声无息的消散了,但他一言不发继续陪着时瑜川慢悠悠的逛,所以搞得氛围忽然变得很黑暗。

  就类似于现在有一把刀搁在时瑜川脖子上,要是上一秒他说错什么

  话,下一秒他就嘎了。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谢延低缓的声音响起,时瑜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会忘掉协议的事情?”

  谢延伸手揽着他的腰,看似询问,实则强硬:“要是你忘不掉,回头我当着你的面撕了,好不好?”

  时瑜川口罩下面的嘴巴都抿起来了,眼珠子颜色很浅,所以能看清楚他的一面。

  “我下次注意。”

  谢延低头贴近他。

  时瑜川稍微动了动,就能感受到谢延靠过来滚烫的气息,几乎在自己身边燃烧一样。

  “谢先生……我想……”时瑜川将一个挂件放在他们中间,“买这只猪。”

  谢延问他:“生气了?”

  时瑜川连忙摇头:“没有,但是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的,你刚才……”

  谢延说:“我的错,你可以罚我。”

  时瑜川说:“那就把这只猪挂在你书房门口。”

  谢延:“……”

  结账的时候,谢延没有给时瑜川淘卡的机会,自己先付款,接着服务员很自然的打包快递。

  时瑜川边走边疑惑的问:“你怎么不填地址。”

  老张在前面听到,转头笑呵呵:“这家商场是君延旗下的。”

  时瑜川顿时语塞。

  这些新的年货要到年三十那天才能挂上去,所以东西先放在仓库里,到时间才拿出来。

  时瑜川对布置一个家表现的特别积极,谢延觉得这是好事,平时他不在家里,管家就会在这里看着。

  时瑜川只要有人,就会躲进房子里,没人了才会在客厅里,透过监控,谢延看得一清二楚。

  三号公馆的仓库跟隔壁地下停车场相连接,一共两个出口,一左一右,刚才时瑜川就是从左边的入口进来的,而另一边则是通往另一个方向。

  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管家叮嘱他不要乱跑,特别是地下室,不要随便进入,否则后果自负。

  现在依旧如此,为了他的小命,时瑜川低头将视线挪到另一边,正好落在了一个陈旧的收音机上。

  他跟平时看到的收音机不太一样,是欧式复古那种老款的收音机,虽然看起来破破旧旧的,但感觉很有收藏价值。

  谢延拿到样品后才进来,看见时瑜川盯着收音机看,便说:“你喜欢就拿去玩。”

  时瑜川回过神,抬起头看他:“很贵重吧。”

  谢延说:“再贵重的东西,不拿来用,也会报废,我平时没时间,你来替我用。”

  理由很冠冕堂皇,不会让时瑜川难以接受,于是他开开心心的得到了一个老式收音机。

  但是信号线太久放烂了,时瑜川只能先从网上买一条,收音机暂时被搁置一旁。

  “我最近有个很喜欢cv大大,他的声音很温柔,知道他最近成了一名广播主持人,我平时都有在追,可以助人入眠,你也可以试试。”今早的餐桌上,时瑜川说了这些,本质想分享。

  但落在谢延的耳朵处就变成另一个意思。

  “你说这些,不怕我生气?”

  时瑜川愣了一下,懵懵的问他:“你为什么要生气。”

  谢延看着他的脸,甚至都不想解释,这个人对任何感情都如此迟钝,就算说了他也是理解不了,甚至他神奇的脑回路还会扭曲成其他意思。

  “如果你需要有人哄你入睡,晚上来我房间,我哄你。”

  时瑜川愣住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谢先生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但看男人这幅样子,似乎是后者。

  “不用,我只是偶尔听听,而且人家也不是天天都有节目。”

  谢延眸光沉沉的看着他:“那我也偶尔去你房间,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时瑜川:“……”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因为谢先生的这句话,时瑜川这两天都过的胆战心惊,生怕一睁开眼就是谢先生的那张脸。

  虽然他长得很帅,但是他这么突然在自己床上,还是很吓人的。

  为了缓解自己的心情,时瑜川最近在他的小后院里种植玫瑰,手动填温度太低,玫瑰会进入休眠转台,但好在谢先生在后院处建造温室小棚。

  只要温度与湿度适宜,玫瑰还是能发芽的。

  时瑜川弄完后,两只手都是脏兮兮的泥土,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听到身后有动静,便立刻站起来笑着说:“等花开。”

  谢延问他送给谁?

  时瑜川说:“送给这个家。”

  答案很意外,意外的温馨。

  谢延面无表情的拉着时瑜川去洗手,洗完后用细软的毛巾擦干净,摸到了他掌心硬硬的茧,还有几条能摸到的疤痕。

  他的手指关节很明显,指节很修长,经常做手工的缘故,他的指甲也是定期修剪,很圆润漂亮。

  可惜那一身伤痕。

  时瑜川见他盯久了,想把手缩回去,谢延用力捏住:“最近新研发的祛疤膏,我拿给你试试。”

  疤痕是可以做手术祛除的,但那指的是大伤疤,像这种细微的,市面上的祛疤膏大多含有激素,谢延不敢给他乱用。

  “可我觉得也没人会在意我的手。”

  那是过去的伤痕,谢延低声说:“我在意。”

  似乎连空气都忽然安静下来了,细微的只能听见外面缓缓的风声,谢延微微抬眸。

  只见时瑜川静静的望着他,那双琥珀般的眼眸,几乎能看穿对方的心。

  时瑜川心里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场协议中的婚姻里,他总是被爱护的那个。

  谢先生人真的很好。

  关于手的问题,时瑜川觉得还好,唯一觉得不好的是他不愿意解释,伤疤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些等等诸如此类。

  在网络视频上露出来的手都会被很多粉丝夸赞,也有很多网友委婉的说,这是一双充满故事的手。

  年二十八这天没什么阳光,被好几层乌云沉甸甸的压着,降温后还带来湿意,又湿又冷,冰寒刺入骨髓。

  时瑜川呼出一口白雾,往楼上的方向看了眼,谢先生大概在忙,他还是坐在客厅里等人一起吃饭。

  最近他被限流,单子变少了,倒是他之前随便画出的设计稿忽然被人翻出来,说是很有意思。

  但那个设计稿只是随手一画,就算真要做出来也要先确定布料样式,看起来不复杂,做起来需要调查。

  时瑜川没想过在服装这方面下功夫,倒是对刺绣很有感觉,只是……功力有限,再多练习是好事。

  年后他再找老师恶补。

  他原本打算在手机里查阅各种刺绣的图案,可谁知道微博忽然窜出来几条热点,上面君延两个字瞬间见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心里一咯噔,想也没想点进去一看。

  竟然是昨晚他们出去吃火锅被拍到了照片,标题是君延集团董事长夫夫牵手出入,恩爱姿态羡煞旁人。

  配图都是很模糊的背影,跟侧影,时瑜川回忆了一下,也没有感受到奇奇怪怪的镜头,看来他们没有正面怼着拍。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谢先生,时瑜川直接把链接发过去。

  他在微信上什么都没说,但谢延知道他表达的意思。

  【谢延:没事,不会影响。】

  时瑜川便放下心,把这件事遗忘在脑海里,到了晚饭时间,谢延又忽然提起这件事:“那照片拍的太模糊,我让人下了。”

  时瑜川有些疑惑,不是说这样会让君延的股价上涨吗?

  “年后找个时间我们拍结婚照,直接让他们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