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这段时日三长老倒是十分乖觉。
兴许是知晓得罪炼骨宗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或是心知肚明自己的安危于炼骨宗而言更不是什么大事。
两组之所以与我为敌,不因我掳走了所谓的三长老,只不过是因为我还盗取了炼骨宗的宝物。
如同凌波宫对关容翎穷追不舍、不死不休的作态。
我现在就是炼骨宗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未拿到他们的把柄,却好像握住了他们的命脉——野心这种东西,大抵人皆有之,炼骨宗想要与我合作,反倒被我将上一军,可见人心之凉薄,野心之冷漠。
不过这却也与良知无甚关系。
是炼骨宗先要挟了我。
贰、
三长老于解蛊之事显得不甚热情。
他既怕解了蛊我就取走他的性命,也怕解不了蛊,我还是会取走他的性命。
他进退维谷,里外两难。
这种担心实无必要。
我亦劝他:“有甚么好怕?若我真的要你的性命,那你做什么我都会杀了你。可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就不会杀你。”
如此有道理,他却不是太敢相信。纵然我诚意至此,他亦觉得我随时都会翻脸不认。
三长老言说炼骨宗宗主对我那般“看重”,对我“以礼待之”,我竟不领情。
不止如此,我还盗走了炼骨宗的宝物,掳走了他这位长老。
谈说无情无义,我比魔教更像是魔教。
他言之有理。
我道:“那又如何。我就算再无情无义,你们魔教也还是想要同我合作。”
三长老哑然。
良久,他道:“阁主与江湖传言不大相似。”
我微笑:“盖因这所谓的江湖传言——都还是过去的事情。”
叁、
过一日是过去。
言昨天便是曾经。
就好比唐逸曾以为我和秦横波绝无反目的可能,与段渐衍提起我时,还要多说一句我和秦横波的兄弟情义。
那江湖上的人来看我,仍觉得我在曾经,也算是合乎情理。
他们以为我还是曾经的谢兰饮。
以为我还是那个执念天下第一,却又败在旬樘手中的谢兰饮。
以为我还是那个为了天意楼殚精竭虑,想要让天意楼成为四大盟之一的谢兰饮。
我曾有野心,而无绝对的实力。
我需要趁势迎风,须有志同道合之人,归根结底,那时的我便是缺少炼骨宗宗主这样的朋友。
可惜我们如今做不成朋友,唯有做仇敌。
他要挟我,已是走上错路。
而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于是整个炼骨宗也好,所谓的野心也罢,也就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肆、
关容翎已有许久不曾有蛊毒发作的迹象。
三长老也找我邀功。
我觉得这不算什么功劳,本就是他应该做的,因而他的命还握在我的手中。
若他这个创出这种蛊毒的人尚不能延缓毒性,我又要他何用。
反倒是关容翎近些时日时常走神。
我问询过几次,他避而不答。
不像个好狗。
遥想当初西云楼龄对秦横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我便觉得关容翎心底藏着秘密,总是不好。
我几次让他告诉我,他总不肯说,一来二去,我虽未生怒,但也没了什么好心情。
这夜关容翎照旧爬上了我的床榻。
我叫他下去。
关容翎坐在床上,眸光湛湛,一动不动地问我:“……属下做错什么了吗?”
他问得好没道理。
我道:“这是我的床,就算你什么也没做错,我让你下去,你也该下去。”
关容翎闻言,拍了拍床,认真道:“可是阁主十天前说过,只要我尽心尽力让阁主开心,阁主就会允许我在这张床上睡觉。”
我道:“那你觉得自己让我开心了吗?”
关容翎道:“这……”
他答不上来。
若要考量他,怕是自取其扰。他不解风情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正经得好像我是登徒子、下流客。
天知道,我连断袖都不是。
他却能比我更不像个断袖。
伍、
关容翎最后还是没能睡上床。
他去隔壁的小榻上安眠。
第二日傍晚,冀昭就带着一大堆药材飞奔而来,和正在院中喝茶的三长老打了个照面。
冀昭一怔。
三长老也是一怔。
沉默了片晌,三长老起身走了过来:“这是谁?”
冀昭冷笑:“你又是谁?”
三长老道:“我见你拿着这么多药材,莫非你也是个大夫?”
冀昭一仰头,甚是骄傲:“我可是神医。”
“敢问阁下在江湖上有何名号?”
“……”冀昭愣住。
三长老道:“我在江湖上名号之盛,纵然我退隐武林多年,也仍有人知晓。”
冀昭道:“所以你神气什么,你不是退隐了吗?”
三长老一指我身后:“看到那个人了吗,他身中蛊毒,这奇蛊是我所创。”
冀昭急了,他也跟着指了过来,不过他指的是我:“看到那个人了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相信我一定能解蛊。”
……
我认为冀昭这句话说得不对。好似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我转念一想,这蛊毒如何,我确实不懂,便也没有当场拆台。
但等他们争锋结束,两两入座之际,我直接用内力将院中的两座石凳炸了个灰飞烟灭。
冀昭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