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若想要成为四大盟之一,天意楼在江湖上的名声,只能够好不能够坏。
虽说江湖上善恶是非并非那么绝对。
多的是人只要有实力便可颠倒黑白,让好的变成坏的,让坏的变成好的。
可武林盟会遴选四大盟,若皆是道德败坏、品行不端,又如何服众?
正如我栽赃点星宫,迫使凌波宫不得不与点星宫对抗——这一桩事无论如何去看旁人,只看到是凌波宫无理取闹,点星宫不过是受害。
如此在江湖的风评上,凌波宫便要次上一等。
再比如,我栽赃千秋门窃取了名剑花意,那此事无论是真是假,究竟前因后果为何,江湖风雨传言,也只对千秋门有误。
这般,遴选四大盟时,我天意楼绝对是个中翘楚,一骑当先。
正好。
也不枉费我多番算计。
贰、
向来点星宫主也算到了这一层。
我们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
反倒是凌波宫,大抵是秘籍失窃让他们乱了阵脚,直到现在还在担忧点星宫知晓了自己的秘密。
而千秋门,在这段时日早已愁坏了头。
江湖风风雨雨一轮又一轮,之前风吹到了天意楼,叫天意楼成为江湖笑柄,险险无缘四盟遴选。
如今风又吹到了别的地方。
只可惜这般盛况,这般我必然能得胜之局,关容翎却不能直接看见。
怪只怪凌波宫也要参加武林盟会,若叫他们看见了关容翎,我纵然不惧撕破脸,却也要暴露与点星宫之间的交易。
为此,我不能将关容翎带在身边。
这亦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一把藏于暗处的剑,总比亮在人前的剑——来的更危险。
叁、
如今的武林盟主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整整十年。
他年少成名,曾先后挑战过八大门派的掌门,六胜两负,因为此事名动天下。
那一年的武林盟会,他即被选为武林盟主。
然则,他这位武林盟主,纵有一身绝顶武艺,却无人与他筹谋安排。
这十年来,不满他安坐武林盟主之位的人越来越多。
若无四大盟从中斡旋,为他做保,向来他的位置早就已经换了人来坐。
这也是楚晚思心结所在,因为他确实很想来当武林盟主。
我这位朋友也算是个少年成名的人才,他脾气不好,又受尽了苦楚,为此对于权利、名声,他都看得很重。
从前他就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拿他来取笑?
我告诉他,除非你是天下第一或者武林盟主,这样你就可以让所有取笑你的人再也不敢取笑,让他们活着不敢说话,死了也不敢诉冤,如此你就再也听不到旁边的取笑声。
于是楚晚思说,他想要做武林盟主。
因为他知道,我比他更想做天下一主,当世第一。
不过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很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与楚晚思,看似是说说便罢,实则他有心做,我亦有心去做。
这一次的武林盟会,我天意楼必然要成为四大盟之一,而武林盟主的位置也迟早要让出来。
这也就是我与叶尘生合作的缘由。
肆、
楼下已坐了许多人,各大派分而坐之,一眼看去,乌泱泱一片人群热闹非凡。
我天意楼身为此次极有可能入选四大盟之一的门派,自然要坐在楼上。
我这般看去,就看见了凌波宫的老宫主。
这样一个人能屠灭他人满门,又带走无辜稚儿养在身边。
说他野心勃勃,他似乎头脑不太好使,说他有勇无谋,他却也隐瞒了全江湖这么多年。
我看他神色隐有焦急,坐在人群护卫之中,也显得不是那么平静。
点星宫主就坐在我身侧。
我们两人都未打算带上什么护法长老,就自己坐在这楼上,看楼下的热闹。
我道:“这凌波宫的宫主,是否还在想着找你麻烦?”
“二楼主以为呢?”宛翊笑着反问我。
我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茶:“他心里有鬼,于是觉得世上每一个人都心中有鬼,他不平静,自然是因为心里的鬼闹得太盛。”
宛翊道:“我也这么认为。”
至于千秋门——至少此次前来参加武林盟会的少门主,还算看得过去。
伍、
日上三竿时候,我在人群中见到了洛无度的身影。
单那一张脸就足以让他鹤立鸡群,行走之时,往往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而他在江湖上也并非籍籍无名之辈。
眼见他几步绕过人群走向楼上,千秋门的少门主忽然走向了他。
向来他又有了一桩生意。
我含笑看一下临渊剑阁的方向。
隔着人群,拥挤人声鼎沸的广场,临渊剑阁就在我正对着的方向,甚至比我还要高上一层楼。
纵然是江湖人,也要分三六九等。
武功分高低,名声分高低,就是地位同样也要分。
若无竞争,又如何要人为着天下间的绝世秘籍反目成仇、出卖亲友?
我看叶尘生端坐其上,向我遥遥递来一个眼神。
他微微一笑。
我亦笑了笑。
因为我看见了他身边坐着的西云楼龄。
陆、
他倒是大方坦诚。
也不怕江湖人看见了另说闲话。
不过纵算他们没有看见,也会说这些闲话。
正如秦横波与枕桑之间不是秘密,叶尘生与西云楼龄之间也不是秘密。
他不怕人说我更不怕。
真要怕的人,反倒是那些与我天意楼为敌的人。
所以说人有实力,自当能颠倒黑白,就算错了也能变成对的。
我天意楼与临渊剑阁合作,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再多不满、再想评判,如何去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只能看着,而不能改变。
倘若秦横波早些时候看穿这一点,能够拱手相送,将西云楼龄送到叶尘生的身边,兴许此时此刻,春风得意的人便不是我,而是他。
只不过他什么都不舍得。
选择了枕桑,又不愿意舍去西云楼龄。
什么都想要的下场,就是什么都没有。
柒、
一声惊呼。
武林盟主翩然而至,他飞身登顶高台,稳坐其上。
众门派纷纷起身,抱拳道:“盟主!”
他朗声而笑,大声道:“今日武林盟会,乃有两桩事,一桩事,为天下第一之角逐,另一桩事,为四大盟之遴选。”
“此次必拼较量生死不论。”
话音落下,众人齐声响应。
我辈江湖人没有那么多虚礼可讲,说至此处便已足够,只待应战声起,响彻琼霄。
而我是不会在一开始就轻易下场。
唐逸说自己不会再争夺天下第一,江湖上诸多人便也默认我大抵就是那个天下第一。
实则也是如此。
所以我早去与晚去本无区别。
就算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也并非人人都会坐视我成为天下第一,总有年轻气盛之辈想要与人一较高低。
不过片刻便有人飞身而上,落定在台间。
他抱拳四顾,道:“请战。”
便有人应战而上。
捌、
这次天下第一的比试,倒比上一回来得更激烈些。
当初唐逸最先登台。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虽然讨厌他背着天下第一的名号,却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好人。
当时的唐逸可谓战至江湖无敌手,而所有与他交手的人,无一重伤。
他却是光明磊落,有君子之风。
再看看如今,走上擂台的人,哪一个不是甫一照面就辣手出招,恨不能取人性命。
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先后有六人在这擂台上重伤。
唐逸混在人堆里看着直摇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最后站在台上的人已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无人应战。
唐逸抬头看了过来,坏笑道:“怎么还不下来?今天你只打算坐着看戏?”
他问的正好,我正欲起身。
万众瞩目之下,我脚踩栏杆、足尖一点,飞身而下落在台上。
这最后的赢家,这个与我对战之人看起来怕是有三十来岁。
他的相貌我并不熟悉,可想他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
可他却能在这里战至最后,甚至赢过了几个门派的掌门。
我绝不轻敌。
到了这一刻,我谢兰饮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就绝对不能放松警惕,我只许成功,而不能失败。
我抱拳道:“请。”
他也咧开嘴笑了笑:“请!二楼主,还希望你手下留情!”
玖、
我虽自信却绝不自负,他越是如此说我越警惕。
一个能站到最后的人对我竟然还有几分退让?
事出有诈。
在与他交手四五招之后,我便觉察出了不对。
他且战且退,毫无进攻之心,与他之前和人交手时,大开大合之气势完全不符。
我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惧怕我。
有心争夺天下第一的人,岂会说惧怕就惧怕,如果他无心天下第一,又岂会战到现在?
我所料不错。
在又一招交手时,他退至擂台边缘,忽然反身制住我的木剑。
他做足了反击之态。
我凝神应对之际,忽而听到一声惊响。
人群骤然哗然喧嚣。
我愣怔在原地。
一片飞叶暗器露出了尖头,正从我的胸口窜出。
我只听得人群大喊:“是魔教!!抓住他!该死,怎么会有魔教中人混入我们武林盟会?!”
“盟主!!快去请林神医,盟主也中了暗器!!”
——而那与我对阵之人,在混乱中即将离开之时,在我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他说。
“谢兰饮,你要真是天下第一,这个暗器,你绝对躲得过去。”
我目眦欲裂,喷出一口血来,就此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