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今天晚上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但事实却并不如沈深想象的那么容易。
走在回去的路上，沈深的心里百味杂陈。没能从杨家两兄弟那里知道凌溪的前男友是谁，但却无意中得知了凌溪过去的经历。
“……说是来找说法，其实就是来骂人了。”
“那个人其实还和我们说了一些她骂的内容，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很脏，很脏很脏。”
“总之，我印象很深的是，他们班的老师好像被骂哭了。”
杨其杨息的声音不停地在脑海里徘徊，一开始只是低沉的、小小的声音，后来那声音好像发怒了，一遍遍地在沈深的神经里咆哮，一点点地撞击着沈深的理智。
终于，沈深还是停下了脚步。已经很晚了，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和汽车急速行驶时的呼啸声，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夜幕中，星子一个也没有。
今天是月明星稀的一天。
大概是自己遇见凌溪的时候，凌溪已经足够成熟，以至于在听到杨其杨息他们口中的描述时，除了心疼外，沈深竟有那么几秒无法将如今从容优雅的凌溪和那个因为早恋而被当面辱骂的高中生联系起来。
想到这里，沈深又不免想到那些画像，在那一张张画上，凌溪的确是青涩懵懂的。
沈深垂下头来，手指攥成一团。怪自己和凌溪认识得太迟，没能见证凌溪曾经尚且稚嫩的模样。如果自己那时候已经遇到了凌溪，他绝不会——
想到这里，沈深突然顿住了，过了几秒，他的手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
他好像认清了某种现实。
是啊，自己那时候就算遇到了凌溪又怎么样，一个十几岁的初中生又能做什么？是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还是能保护凌溪不受到那份难堪的言语攻击呢？好像都做不到，一个未成年人能拥有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甚至哪怕是现在，自己也和“强大”这两个字没有关系。
和凌溪在一起后，沈深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突然被路边心软的天使带回了乌托邦，他自以为自己有很多烦恼和惶恐，可那只不过都是每个人成长的必修课罢了。
而更可怕的是，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曾经颠沛流离的过去，一头栽进了温柔乡里。他忘记了生活的风雨交加，忘记了要给带自己回来的那个天使庇护。
沈深垂下头，手指又一次地攥紧。他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保护凌溪的力量，他要站在凌溪的面前，为凌溪遮挡所有的风雨。
下定决心后，沈深决意自己还是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一点。想完了这件事后，他恢复了行走的步伐，另一件事又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所以杨其他们也不知道凌溪的前男友是谁，那接下来还可以问谁呢？盛谦是决不可以的，如果问他，那凌溪十有八九是瞒不过去，最后要是是自己多想了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那黎步呢？
黎步会知道吗？
黎步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沈深和他的关系远不如杨其杨息那么熟络，但也还算可以。
黎步的气质其实有点像凌溪，都是那种偏文艺优雅范儿的青年，但与凌溪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不同的是，黎步给人的感觉更平静随和一些。虽然和他算不上多熟，但直觉告诉自己只要肯问他是不会隐瞒的。
看来下次得找个机会问问黎步，沈深在心里思量着，抬头望望月色，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家里走去了。
本以为这么晚了，凌溪应该已经差不多要休息了，沈深开门的时候还特意蹑手蹑脚地、放低了声音。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凌溪还坐在沙发上。
“回来了？”听到声响，凌溪回过头来和沈深打招呼，他把膝盖上的书轻轻放下，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笑意，“怎么今天弄得这么晚？”
“唱完了之后和杨其他们在街上走了很久，所以弄晚了，”不习惯说谎，沈深有点心虚，但他还是强撑着淡定的神情，“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凌溪摇头笑道：“还没呢，现在的年轻人哪有早睡的啊？”
沈深换好鞋走进客厅，发现桌上已经放好了温热的水和刚切好的水果。凌溪示意他快吃，沈深拿起一片橙子，甘甜且汁水十足的橙香味儿在嘴里弥漫，一种舒适和幸福感在沈深的心里蔓延。
两人就这样在客厅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谈天，谈的基本上都是沈深今天第一天上学时的感受啊什么的。聊了一段时间后，凌溪发现沈深这一天过得还挺充实的，于是欣慰地笑了：“开学第一天我还担心你会不适应，没想到你今天还挺顺利的。”
“适应就好，这是好事。大学和初高中不一样，大家的交往大多都不那么密切，你不需要在这方面上担心太多，只要专心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就好了。”
“当然，如果遇到了不错的人，你也可以试着一起交个朋友什么的。只要自身没有大问题，和别人和谐相处是没什么难的，你也不用紧张。”
沈深曾经告诉过凌溪自己成长经历里的一些事，比如自己在高三之前根本就没有朋友也不想交朋友之类，也曾经向凌溪表达了自己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和同学们相处或交朋友这样的困惑。
对于和同学相处交朋友这事儿，沈深暑假一直以来都挺焦虑的。成长过程中的那些不太美好的经历使得他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想和别人打交道的欲望，现在他想稍微改改自己的性格却不太容易了。在这件事上他焦虑了多久，凌溪就跟在他身后安慰了他多久。
只可惜那个偶然间被自己打开的房间现在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精力，以至于他今天空闲时间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反而把这段时间一直担心得要命的社交问题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他忘了，凌溪居然还记得。
沈深不由得有些动容，愧疚感又一次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但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只是点点头：“嗯，好，我知道了。”
当水果还剩下最后两块儿的时候，凌溪有些困了，所以他先去了浴室洗澡。
当浴室的门被关上的那一秒，沈深脸上灿烂的笑瞬间消失了。
真煎熬，沈深脱力一般地倒在了沙发上。
在自己爱人的关心下撒谎真是一件非常、非常难受的事情，而比这更难受的是，他没有办法因为这份难受而放弃自己内心里的疑虑，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再调查下去。
凌溪对他的每一句关心都好像是在他的心上撒盐，每一句都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怀疑自己，每一句都好像在嘲笑他的丑陋的多疑，而比这更能伤到他的，是沈深清楚地知道凌溪的每一句关心都是发自肺腑而非作伪，想到这里，沈深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不行，明天一定要去问问黎步……可是，黎步真的会知道这些吗？他高中是和凌溪他们一个学校的吗？
让我快点弄明白好吗？沈深暗暗祈求道，他的心像是被闷在了中药罐子里，又苦又闷的，痛苦得让人想死。
而就在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一条来自杨其的消息解救了他，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小沈，也许你可以去问问黎步，我刚刚替你旁敲侧击了一下，黎步高中的时候好像就在凌溪隔壁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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