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压过了隔离带,后轮的颠簸让梁谦瞬间抱住了边重楼的腰。 被身后的人搂住腰,边重楼心里也觉得不自在,他喜欢男孩子,但却第一次被男孩子这样搂着腰,心里多少有点害羞和尴尬。
不过好在梁谦很快就松开了手。
医务室里有一个男医生在值夜班。看了梁谦的情况认为是受凉感冒,给开了些退烧药和感冒药。
梁谦发烧整个人都是懵的,医生转头向边重楼嘱咐:“回去让你室友吃了退烧药多喝点水,停一会再吃我给他开感冒药然后就多休息。其他的感冒药不要再吃了,不可以混着用药。明后天如果没有好转就去市里的医院看看。”
边重楼认真记着,然后骑车带这梁谦往宿舍去。
从医务室出来,一路上人很少了。边重楼单手扶车把,抬起左手看手表,还有一刻钟到十一点,忙把车子蹬得飞快:
“宿舍要关门了,我得快点骑,你坐不稳的话……就、就抓着我衣服。”
梁谦在后座本来也就因为发烧晕乎乎的,车子骑快了他就有点掌握不了平衡。正苦于该怎么保持平衡,就听到边重楼这么说,犹豫着伸手拉住了边重楼的外套侧摆……
“我当时不知道究竟对他是恻隐之心,还是真的动了心。”边重楼吐着烟雾,烟灰在烟身上积了挺长一段。
廉松节打开自己的烟灰袋,就着烟,抬手压住边重楼的手腕,把烟灰磕在里面。
不等边重楼反应过来,他便收回手,把烟灰袋塞进边重楼另一只手。自己靠坐回沙发,不说话,等着故事继续向后发展。
边重楼看看手里的烟灰袋,拿着烟的手背上还有刚才的触感,眯了眯眼睛,把烟送进嘴里。
“那晚我按时把他送回宿舍,看着他吃了药上床睡觉,我才赶忙回了宿舍……”
山南政法每晚十一点熄灯。
边重楼的宿舍离梁谦他们专业的宿舍骑车要十分钟。
回到宿舍楼,边重楼是被宿管大叔骂着上了楼的。
第二周证券投资课的当天下午,梁谦联系了边重楼,说想请他和同组的同学吃饭。
于是几个人在学校门外的饭店一起吃了顿饭。
梁谦几次想对边重楼说感谢的话,但都没能开口。几个人课前从校门口往教学楼走。
梁谦故意走在后面,边重楼以为他不舒服过去问他。
梁谦怯怯地对他说了感谢。
“谢谢你边重楼,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梁谦抬眼看边重楼,但眼神很慌张。
“客气了。都是同学,遇上困难帮把手应该的。”边重楼笑着摆摆手。
快到教学楼,天已经黑了下来,很多学生都在课前站在教学楼里透气,甚至还有些小情侣会在楼道或者楼间的天井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边重楼他们几个也在楼外的台阶处聊天。不知道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另两个同学打闹着朝一边挤,猛地撞上边重楼,他往边上一动,又推到了梁谦。
梁谦失去重心时,他身后恰好经过的一对情侣,眼看着三个人就要撞上。
男生瞬间护住了女生转了方向,而梁谦堪堪就撞向男生的肩膀。
边重楼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梁谦。拉着他的手把人提了起来。
梁谦个子可能刚刚一米七,比起边重楼简直小只。惯性带着他整个人撞进边重楼怀里。
边重楼急忙和路过的那对情侣道歉,但手上却没有松开梁谦。
等他回过神,松开手,梁谦也急忙和他道谢。那个样子,让边重楼觉得他很像一只小猫,不禁抬手在梁谦头上摸了摸:“没事。”
看着梁谦呆在原地,边重楼拍拍他肩膀:“走快上课了占个座儿去。”
下课后,同组另几个同学要去吃夜宵。
边重楼不爱去,梁谦也不去,两人一起回宿舍。
快到边重楼宿舍的时候,梁谦突然问:“边同学,你、你有女朋友吗?”
被问到这个边重楼一愣,笑道:“我没有女朋友。”他看到梁谦的眼神闪了闪,鬼使神差道:“我不喜欢女孩子。”
梁谦倒抽一口气,满眼震惊地瞪大眼睛。他的黑色瞳仁非常大,瞪大眼睛显得更像只猫猫,边重楼笑着朝他眨眨眼:“别震惊,替我保密。”
“所以他向你表白了是吗?”廉松节的声音缓慢且清晰地在客厅响起。
边重楼一愣:“你怎么不猜是我先表白?”
廉松节摇摇头,抿唇举举手示意他继续。
果然如廉松节所料,第二周下课,梁谦就和边重楼表白了。
当天两人在回宿舍的路上,梁谦说想去买瓶水,说话都有点结巴。
边重楼不做他想,跟着他穿过篮球场边的小林子往学生服务区的便利店走。
梁谦买了水出来,在林子里叫住了边重楼。
“怎么?”边重楼在近日与梁谦的交往中,发现他基本没有朋友,和宿舍人的关系也很一般。但他的性格又确实很软,所以他隐约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被孤立了,所以对他总流露出非常多的耐心。
梁谦手里紧紧地攥着那瓶矿泉水,看看边重楼又看着地面,反复几次,在边重楼都要没耐心的时候,他说:“我、我喜欢你。”
边重楼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出声。
“你可以、可以试着和我交往吗?我是说”梁谦开始语无伦次:“我也喜欢男生的,我其实一开始就喜欢你,对,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对我好,只是喜欢你……”
边重楼眨眨眼睛,听着梁谦近乎絮叨的话,才明白自己是被表白了。
可他并没有立马就答应的冲动。而是十分惊讶,并且有些理性地看着对面紧张得把矿泉水瓶子放下又拿起,目光飘忽的男生。
“我,咳咳,我可以考虑看看吗?有点突然。抱歉。”边重楼斟酌措辞,生怕伤害到对方。尽管从中学开始他就不断地在拒绝女孩子的表白。但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生跟他表白,可他心中却没有那种该有的悸动,更多的是不会处理的无措。
“好的,好的,我就是、就是……”梁谦似乎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答复边重楼的话。
“你别紧张,先回宿舍休息吧。这期间我们还当普通朋友可以吗?如果”边重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点,而不是沉重地让刚才鼓足勇气告白的梁谦背上负担。
“等我考虑好了再告诉你,可以吗?”边重楼答。
梁谦应了一声,就跑走了。
虽然说是考虑,但离下一次上课的见面也就一周的时间。边重楼依然没有想好要不要开始一段感情。证券分析课前,他甚至有点担心见到梁谦。
然而上课当晚,直到上课铃响了他都没有见到梁谦。他想那孩子也许是脸皮薄不想被他看到,坐在了教室的其他地方。但老师点名了,梁谦也没有回答。
边重楼下课回宿舍的路上给梁谦打了电话,对面很久才接听。
但对面传来的却是梁谦的抽泣声。
边重楼心中大骇,问对方在哪里。梁谦哭着说不出话。
边重楼就开始往梁谦宿舍附近找。跑了好久,就听梁谦对的听筒说:“我好疼啊,真的好疼。”
那个哭腔让边重楼一下就毛了。
“你在哪?快点告诉我。”他厉声对着电话里的人喊,让他快点报上位置。
但对面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咕哝着说他在宿舍。
边重楼挂断电话,拼命跑向梁谦的宿舍。
宿舍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梁谦浑身都是饭菜汤蜷缩在地上,呻吟着:好疼、好疼…
边重楼不敢擅自动他,焦急地蹲下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但他说不清楚,只不断地重复着说疼。
边重楼越看越害怕,背起梁谦就下楼,他到校门口打了车直奔市区的医院。
医院通知了梁谦的家长。
“我那时候才知道他有抑郁症。他因为高中就暴露了性向,所以一直被霸凌。
大学舍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当天晚上和他起了冲突。”边重楼把抽剩的烟蒂整个放进烟灰袋,封上口,隔着袋子去捏里面的烟头,用力地捏到指甲盖都泛白。
“他是抑郁症躯体化疼痛了。”廉松节语气沉沉。
边重楼抬起他那双漂亮,但此刻却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看了看廉松节,点点头:“他母亲当时一直在哭,拜托我千万不要和学校还有他同学说他有抑郁症,她担心一旦梁谦有抑郁症的事被公开,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就业、生活。”
边重楼答应了,那时他也决定试着答应梁谦的表白,如果那能够帮他心情好一些的话。
梁谦清醒以前边重楼就离开了医院。这是梁谦的母亲怕梁谦醒来看到同学知道他的病情会伤心,而特意拜托了的。
“大约一周后,梁谦回到学校。整个人都很消沉,甚至有点呆滞。”边重楼手里攥着烟灰袋,眼睛看着前方地板上的某一点。
“我答应了他的表白。”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再抬头,嘴角挂上了淡笑:“我答应他的那天,我能感到他很开心,久违地笑了。”
他做了次深呼吸又道:“期末考试前的周末我们约着白天复习,晚上去看电影,已经到了电影院,他接了一通电话,就说有事要离开,说一会回来找我。
那天是阴天,我跟着他出了影院就开始下雨,那天我们谁也没带伞。他阻止我送他,在雨幕里朝我笑得非常灿烂,奔跑着转头上了等在影院外接客的一辆出租。”边重楼第二次深呼吸。
“一整晚我没等到他来,电话也打不通。”
边重楼用手背蹭了蹭眼角,用力地呼吸:“我去他宿舍找他,他舍友说上午出去后他就没回来过。因为梁谦也是山南人偶尔走读,所以我想他可能回家了,但我又不清楚他家在哪里,仍旧不停打他电话。
第二天傍晚他妈妈打电话来,告诉我……梁谦,自杀了。”
廉松节皱眉转头看着边重楼,他满眼都是泪,却硬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廉松节快速地坐在边重楼身边,抬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肩膀上隔着单层的棉质睡衣,廉松节很快就感到了潮湿。
边重楼瓮声瓮气道:“后来参加梁谦的葬礼,他妈妈告诉我梁谦当时留下一本日记,以及给我的一封信。”
说到这儿,边重楼抬起头,用手抹了一把脸,鼻音浓重地道:“他信里最后一段话我一辈子忘不了,他说:
我用尽全部的勇气去喜欢的人,我绝不能让他们毁了你……对不起,边重楼,让我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谢谢你答应和我交往,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我已经太累了、太脏了,这次我想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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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也没什么要说的,就是写的时候自己哭了。
“Bad things at times do happen to good peo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