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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兴生科和市二院的合作,最终还是黄了。
从肖一明的表现来看,这次的挫折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该出席的饭局照样出席,该开的会议照开。
但肖一明身边的秘书却注意到一个变化:那位宋先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很少来了。
彼时的宋哲阳,已经三天没有来上班。人事打不通他的电话,拿不定主意,便把情况报告上级,得到的反馈却是——
“不用管他,考勤正常处理就行。”
纪雪城在工作间隙抬起头,遥遥注目那个空的工位,神情淡得模糊。
那天的会议之后,宋哲阳被叫去了纪文康的办公室,直到她下班,也没见宋哲阳的车子离开停车场。
很快,最新一份人事调动出来了。
嘉泰和仟弘合作,即将在南美开设工厂,需要一批员工前往当地派驻工作。
人员名单里,宋哲阳的名字赫然在列。
如此大规模的人员调动,一般都会向公司全体员工发送公共邮件以示公平公开,此次亦不例外。
看见宋哲阳的名字,部门同事议论纷纷。
虽说外派的薪资确实比国内高出一截,但毕竟当地条件艰苦,且明摆着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实在说不上是好差事。
“是不是家里急需用钱?听说他家里人生病好久了,恐怕是经济上捉襟见肘吧。”
“难说,我看啊,也许是得罪什么人了。”
“别瞎猜,小宋在部门里人缘那么好,怎么可能得罪人。”
……
宋哲阳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司,是在名单公布以后,回来收拾工位上的东西。
面对同事直接的询问或是异样的眼神,他一概选择了沉默,拿着从行政那边借来的纸壳箱,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整理收纳。
纪雪城刚去了其他楼层找人谈事,坐电梯回来时,迎面碰见了抱着东西的宋哲阳,脚步微收。
“你要走了?”她问。
“是啊,你应该很高兴,对吗。”
对于这个问题,纪雪城保持了缄默。
“借过一下。”对方说。
她挪开脚步,让出电梯门前的通行空间。
“这几天,我好像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道。
“我原先一直很自信,即便从小没有被他养在身边,但我就是知道,在你和我之间,他一定是更中意我的。”
纪雪城回头,不咸不淡地望了他一眼,“你说的没错,事实确实如此。”
“可是,这一次,他却选择了你。”宋哲阳抱着纸箱的手用力收紧,手臂上隆着青筋,“不是因为他个人的感情,而是因为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他发现……你才最像他。”
那一沓A4纸在手里被捏得有些变形,纪雪城定定说道:“何以见得?”
宋哲阳重重地摇头,表情莫名显得痛苦:“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大错特错……天啊,我怎么会觉得这种人会被感情所左右……甚至到了昨天,我才发觉,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几乎都用错了方向!”
他站在电梯里,人造的惨白光线使他的脸色看上去愈发难堪,像上错颜色的塑像,直愣愣地立着。
纪雪城上前一步,伸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你始终不愿意承认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背叛了嘉泰。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在这样一个商业集团的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
宋哲阳简直恼羞成怒:“我没有背叛,那怎么能叫背叛!我针对的从始至终都是你,而不是公司!”
纪雪城凉薄一笑:“你说的,他信吗?”
宋哲阳颓然后退一步。
纪雪城放下手臂,任由电梯门缓缓合上。
*
纪文茂发现,自从除夕当晚在弟弟家吃了年夜饭回来,自己的妻子就一直不太对劲。
先是动不动就借由各种理由斥责纪书远,再是经常神神秘秘地瞒着他出门。
但凡问起,便说是和姐妹约好了做美容,但他打电话问过郑晓惠常去的美容院,却被告知她最近根本没有光顾过。
纪文茂觉得蹊跷。他倒是没往别处想,只是担心郑晓惠在外面上当受骗,外泄了家财,便寻了机会打算好好问问。
谁知郑晓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顾左右而言他。纪文茂的猜疑不免更重了几分,当下就查了郑晓惠近来几张卡的支出流水。
还真查出了端倪。
银行给的数据显示,郑晓惠这几周连续有大额汇款支出,去向很统一,都汇往了一个境外的离岸账户。
当他把证据甩在郑晓惠面前时,她顿时大惊失色:“文、文茂,你……你怎么突然查这个……”
纪文茂冷哼:“我要是不差,难道还由着你胡闹不成?你看看——这么多钱,都被你弄到哪里去了?收款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郑晓惠吞吞吐吐,半天给不出答案。
这无疑让本就在气头上的纪文茂更加愤怒,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知不知道公司最近的运转状况?!你成天在家里坐着,真以为钱能从天上掉下来?那都是我辛辛苦苦冒风险拼出来的钱,结果让你这样糟蹋?!”
“爸,你别说我妈了,”纪书远提着包下楼梯,“那钱是为了我花出去的。”
纪文茂一时没反应过来,满头雾水地看向自己儿子,问:“什么叫‘为了你花出去的’?你在国外又买房子了?”
纪书远刚刚才和宋哲阳通过电话,此刻心中犹如憋了一团莫名的火,正愁没地方发泄,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不是买房子,是帮您养孙子。”
纪文茂张大嘴巴的动作,慢得仿佛拉动了零点五倍速。他甚至还花了一会儿时间,艰难地理解着所谓“孙子”的含义。
“你、你说什么?”他仍是不敢相信,“哪里来的孙子?谁的孙子?”
郑晓惠已经完全拦不住纪书远,只听他一字一顿道:“当然是您的孙子啊,爸。”
纪文茂怔怔地退后半步,差点站不稳,多亏郑晓惠一把扶住。
他指着纪书远的手指尖剧烈地颤抖:“你、你……什么时候的事!孩子妈又是谁?老实交代,老实说!”
郑晓惠竭力想把他往房间里领,试图调和一场避无可避的史诗级家庭矛盾,却被纪文茂用蛮力推开。
“书远,别气你爸!”她对纪书远喊道。
顶着纪文茂愠怒的眼光,纪书远突兀地笑了。
他和宋哲阳因机缘巧合相识,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来宋哲阳主动联系上他,邀请他参与自己的计划,纪书远答应得毫不犹豫。
他深知自己父母仰纪文康鼻息已久,尤其,他自己都在纪文康那边任职。
哪怕以他的能力,明明担得起那个职位,每提及此事,却都像是承了这位叔叔的情似的。
可惜。
宋哲阳懦弱得超乎他的想象。
“爸,你真想知道她是谁?”
郑晓惠后背发凉,只觉得今天的儿子陌生得可怕,拼命阻拦道:“书远,你别胡说!”
纪文茂气极反笑:“说,你让他说!我和你妈妈介绍了那么多女孩子给你认识,你一个也看不上,背地里倒是有胆子搞这出!你今天必须给我说个清楚,那个女的是何方神圣!”
纪书远慢慢走下最后两级台阶,缓步到纪文茂身前,用着最轻飘飘的语气:“很巧,她是你弟弟的前女友。”
屋子里死寂。
“咚”的一声,纪文茂瘫倒在地上。
“文茂,文茂!你醒醒!”
郑晓惠急得团团转,一面喊来佣人把昏迷不醒的纪文茂抬到沙发上,一面推打纪书远:“愣着干嘛,叫救护车啊!”
纪书远冷眉冷眼,根本不理会母亲的话,转身拂袖而去。
郑晓惠瘫坐在地,茫然地望着纪书远离开的背影,蓦地痛哭出声。
而对于正准备出发去机场的方意阑而言,她的哭声太过遥远,听不见任何的声息。
她素颜无妆,穿着最舒适的宽大外套,拖着一只行李箱,合上家门。
地下停车场里,她坐上了一辆车的副驾。
“真没想到,最后来给我送行的,竟然是你。”
纪雪城发动汽车,边打方向盘边说:“也算是缘分。不过,他父母那关,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过关?还远着呢。”方意阑叹气,“他妈妈只是肯出钱,叫我生下孩子以后,就不许和书远联系;他爸爸那儿,我看根本就不知情。”
纪雪城稀奇:“不许和他联系?这种天真的要求,她居然提得出来。”
方意阑暂时摘下帽子和口罩,大口畅快地呼吸。
“是啊,凭什么不能联系?书远又没和我说分手,我才不听她的。”
她天生是当明星的料,哪怕粉黛未施,也依旧是明眸皓齿的美人。
眼波一转,她对着纪雪城舒展笑道:“说起来,真要谢谢你。除夕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其实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谁知道,后来按照你说的去做,竟然真的峰回路转了。”
纪雪城:“你不用谢我。严格来说,也是天时地利的缘故,要不是……还真不一定这么顺利。”
纪书远和宋哲阳关系匪浅,顺藤摸瓜一查,都不用纪雪城提醒,纪文康直接断了他在公司的前路。人逢失意,总需要安慰,方意阑此时出场,简直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她聪明地把自己解释成纪文康铁腕下的另一受害者。
沿着机场高架一路飞驰,纪雪城很快把人送到航站楼。
“对了,有个东西,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交给你。”方意阑从单肩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交到纪雪城手里。
“这是什么?”纪雪城没急着打开。
方意阑:“在我和你爸还没分开的时候,他在瑞信银行的账户里,陆续给我存过一些钱。这些都是相关的资料,我前几天才拿到手。”
“那些钱,你没用吗?”
“没,一分钱都没。”方意阑强调道,“我托朋友帮我查过,这个账户,好像有些问题,曾经发生过好几笔莫名其妙的资金往来。我很怕因此惹上麻烦,所以至今也不敢动。”
这倒是超乎了纪雪城的想象。
“可是,你为什么把它交给我,而不是纪书远?”
方意阑以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她片刻,“我承认我有点恋爱脑,但这不意味着我傻。书远前阵子之所以忙来忙去,甚至于差点和我反目,就是因为你们那些家长里短。现在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我为什么要再找麻烦?”
纪雪城失笑,深觉自己换位思考的能力有待提升。
“谢谢你,”她说得不能更真心实意,“祝你平安生产,得偿所愿。”
望着方意阑迈着谨慎的脚步独自走远,纪雪城百感交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也算实现她心中所求了,不是吗。
急匆匆的电话铃音却容不得她继续在原地停滞不前。
“你回来了吗?我等你好久了……”
背景的嘈杂人声里,晏泊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瞬间把纪雪城从漫无目的的遐思里拉了回去。
她看了眼腕表,这才惊觉,距离他们二人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马上马上,你再等我一会儿。”她说着就往停车地大步跑。
她昨天和晏泊说好了今天逛花市,趁着早春,给家里添置一些鲜花。来送方意阑登机,本就是她临时起意,不想还耽搁了时间,紧赶慢赶到了郊区的花市,依然迟了几十分钟。
“……抱歉!”纪雪城锁上车门,奔向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你久等了。”
从纪雪城驾车进入视线范围内开始,晏泊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
见她带着歉然微笑跑向自己,分别明明只是几小时之前的事,晏泊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他熟练地抓起她的手,感受一下温度。“一大早就开那么远的车,累不累?”
“唔……还行?”
晏泊的掌心宽厚但不粗糙,纪雪城感到自己的手似乎握上了一团阳光,干燥而温暖。
“想好了吗,要买什么花?”晏泊问。
纪雪城:“边走边看吧。最近正是上新的时候,兰花、玫瑰,什么都有。”
这是新川最大的花市,上午才刚开始营业,人流量就已经相当可观。
行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晏泊紧紧拽着纪雪城的手,一刻也未松开。纪雪城微微侧过头去,碰巧撞上他的眼神,只觉得其中温柔汹涌,当即怔了怔。
“怎么,看傻了?”晏泊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眼光不错,捡了这么个大帅哥回家,也不亏?”
纪雪城噗嗤笑出声,“差不多行了……还自卖自夸呢。”
两人慢悠悠地逛着,挑拣了一束洋甘菊和一捧郁金香。晏泊还看上一盆格外可爱的金桔,抱在怀里,相当喜气。
且走且停,倒也不觉得疲惫。纪雪城担心鲜切花受损,便和晏泊先把购得的花束和盆栽放回车上,再慢慢步行。
花市紧挨着新川的湿地公园,两人都不愿再忍受人潮拥挤,索性进了公园躲清静,顺便散步。
今年的冬天是寒冬,但开春转暖似乎又很快。亚热带季风气候使得城市里四季绿意森森,然而树枝梢头的新绿却同样明媚瞩目。
微风惬意。
“就要到春天了。”晏泊仰头望着蓝天,深深感慨。
“是啊,时间可真快。”
晏泊停下脚步,定定注视她:“距离我们重逢,也快要一年了。”
纪雪城随他驻足,心里没来由地一颤。
确实,那场她难得冲动的相亲会面,已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
甚至,距离他们正式成为彼此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也快要一年了。
“那么,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她问。
“很好。你呢?”
纪雪城认真思索了很久,仿佛在做一个极其重要、影响她一生的回答。
“我也是。”
四下无人,偶尔的鸟鸣愈加显得此时此地的幽静。他们在阳光下交换眼神,如同在无人处交换一个又一个的吻。
即便已经足够熟悉,这种注视还是让纪雪城赧然。她避过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会比之前更忙。”
“为什么?”
“人往高处走嘛。”
晏泊明白过来:“噢……就是我独守空房的时间要翻倍的意思。”
纪雪城简直拿他没办法:“你能不能……说点能登大雅之堂的。”
“好好好,我说,我说——”晏泊眼睛一转,开口之前,自己都差点憋不住笑,“看来,我只能‘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了。”
明镜一样的湖面,三两白鹭掠影,像是被情人间的笑语惊动,倏而振翅高飞。
牵着手往回走的时候,纪雪城忽然对晏泊说:“回去以后,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我家里的事。”
晏泊没有多问,只是答应道:“好。其实,我也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纪雪城惊奇道:“什么秘密?”
晏泊托起她的右手。
无名指根,被一圈金属妥帖地环住。连他都没有注意,戒指具体是何时从纪雪城脖子上的项链转移到她手指的。
晏泊以双唇烙印上虔诚的吻。
——“我真的估算不出,我究竟有多喜欢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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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本人,居然完结了一本二十多万字的小说!!苍天啊,你知道这对一个做事三分钟热度的懒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允许我原地怒号十分钟)
言归正传,毕竟是第一本完结作品,个中缺点还是很明显的,明显到我应该没有勇气自己回头看一遍……卡文完全是家常便饭,没灵感也只能硬写,写到后面自己都发笑,心想这都是啥玩意啊,还好没人看(bushi)
至于下一本,大概率就是《荆棘吻》了,写大纲和存稿应该要一阵子时间,快的话,也许,应该,五月……底?六月初也不是不行啊……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