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189章

  慕容焉眼中倏地灌满了泪水,看到夫人慈祥的面容,就不由得会想到自己的母亲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国君与夫人的面前,庄容弹泪,道:“草民承国君,王后如此厚爱,实在愧不敢当,只是我……”

  端淑夫人高兴地道:“孩子,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慕容焉实在不想令她失望,含泪点了点头,道:“但夫人是一国之母……”

  慕容廆高兴得很,打断他道:“孩子,夫人是一国之母不假,待你你拜了义母,不也是我慕容廆的儿子了,还有何不可……”一言及此,他催促地道:“不要多说了,快些行礼吧。”

  慕容焉当下向夫人行了母子之礼,礼毕,恭声叫了父亲、母亲,这一声在他一生中的第一次母亲,令他自己首先泪流满面,顿时看得夫人疼惜不已,急忙将他拉起来,上下将他打量一回,如母亲一般为他拭了眼泪,唤声“焉儿”,也不禁目中蕴泪。

  慕容廆看过,慈祥地捋然笑道:“想不到我慕容廆晚年竟然得此佳儿,实在是件天大的喜事,你们母子却哭得如此厉害,实在不应该,你们说说我且如何庆贺此事?”

  慕容焉闻言,急忙道:“义父,我拜二老为父母,并非是为了名利,若是张扬出去,反而不好。我既然是你们的孩儿,就不希望得到好处,这件事不说也罢,人前我依然喊二老为大王、王后,无人时我再尽为儿的孝道,不是更好么?”

  慕容廆心中感动,当即反驳地道:“这怎么成,我堂堂慕容之主收了位名震天下的孩儿,岂能如此草率,这件事势必要大张其鼓,让天下皆知,也好给我儿一个名份。”

  慕容焉见劝他不动,只好望着夫人。

  端淑夫人见他一副哀求的样子,知他确实无意功名,遂道:“大王,焉儿既然无意功名,未必是件坏事,我们有个完完全全的孩子不是很好么,孩子不求闻达,你就答应他吧。”

  慕容廆本还要坚持,但看夫人和慕容焉站在一起,转念一想,夫人的话却也有理。他与慕容焉相处有日,也知他个性淡泊,不计名利,当下只好叹了一声,算是答应,那慕容焉大喜地拜过父王。慕容廆感喟地将他扶起,从怀中取出一道王宫的令牌,道:“孩子,你母后既然如此喜欢你,你以后就经常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这枚令牌可通行王宫大内而无碍,你且收下吧。”

  慕容焉闻言,颇为犹豫,端淑夫人却将令牌拿来,塞给他道:“焉儿,你若是连你父王这点东西也不收下,他怕是又要将你的事公告天下了,你就拿着,有空来陪为娘说说话吧。”

  慕容焉大为感动,当下不敢违拗,接下令牌,谢过父母。自此以后,他便时时出入王宫,在没有朝臣在时,称他们为父王、母后,慕容廆对他更为倚重,有事常招他商议,亲如父子,正所谓国之重器,不可明示于人,诚然不假。

  其间,他到崇凝宫的退思堂数次,却正碰见慕容元真和薛涵烟,对夫人侍奉至孝。当他们看到慕容焉,也颇自一惊,待那端淑夫人将收慕容焉为义子之事告诉他们,让他们拜过兄弟,论了齿叙,但慕容焉也说不清楚自己何年何月出生,便由端淑夫人作主,慕容元真为兄,慕容焉为弟。这日正逢慕容廆将慕容翰几个儿子叫来拜见夫人,便将收慕容焉为义子之事告知几人。慕容焉又依次拜见几位兄弟,大公子慕容翰高兴已极地拉住他不放,很是亲近。

  话休絮烦,却说慕容焉自此拜见夫人,有不少次遇到了薛涵烟,很是尴尬。于是有她在时,慕容焉便即离去。忽一日,慕容焉前来看望母亲,适逢端淑夫人在崇凝宫退思堂礼佛已毕,双掌合十,满面虔诚地哺哺祝祷了片晌,方自缓缓起身。一见慕容焉,很是高兴,当下拉他问他为何多日不来拜见。

  慕容焉连连道罪,只说父亲每日与自己理事,与母亲谈了一会儿。正在这时,薛涵烟匆匆移动莲步从外走来,一见慕容焉在此,先是觑然一惊,拜见过了母亲,又和他打了招呼,方道:“不知如何,元真近日忙得很,却嘱咐我前来拜见母亲,他还说少了晨昏定省的大礼,要母亲多担贷些。”

  端淑夫人笑道:“这孩子日忙夜忙的,似乎比他的父亲还忙,不知他今日又忙些什么?”

  薛涵烟道:“这个孩儿也不太清楚,但听府上的幕客说他最近抓了个叫慕容瞻秋还是叫墨瞻秋的间细……”她话犹未毕,慕容焉却已大惊,夫人手中的经书也“啪!”地一声掉早地上。

  慕容瞻秋,这个名字在慕容焉的心中不知默念过多少遍,但如今猛地听人提起,心中依然莫名一震,急忙问薛涵烟,道:“三嫂,这慕容瞻秋……如今在哪里?”

  薛涵烟看他如此吃惊,却是没有想到,道:“听说在我府中的牢中,你……你问这是何意?”

  慕容焉顾不得许多,闻言急忙抢了出去,口中急忙地道:“他是我的父亲……”话说到此,来不及向端淑夫人告辞,匆匆地直奔慕容元真的府邸,只剩下夫人脑中轰地一声,突然秀目惊慑,砰地坐在椅上,半晌茫然不知所措,而薛涵烟生怕慕容焉出事,向懵恫的夫人匆匆道别,也急忙跟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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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慕容焉白日不敢乱用轻功,只好加快脚步,到了慕容元真的府邸,突然发现府中大乱,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众人见到了他,都知道他是慕容焉,当下一健仆上来迎接,慕容焉急忙问府中发生了何事,那健仆支吾了半天,只说慕容元真刚出去追一个冒入王府的人,到至于发生了何事,却不说明。

  慕容焉突然有种很恶的感觉,急忙问那健仆府中监牢何在,那健仆依然不敢乱说,直到慕容焉拿出义父慕容廆所赠金牌,那健仆骇然出了一头冷汗,不得以只好带着他去,到了后府,那牢中这时大乱,地上的武士躺了一片,此时正被人扶起,看来是刚刚被人袭击过,但看情形,对方的武功显然远在众人之上,若非手下留情,这群人武士显然不能全身而退。

  慕容焉进入牢房,发现最里那间地上躺着一个人,一看之下,猛然震慑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心象被人攫住了一般,猛地收缩,眼中的泪却已簌簌坠下。这个人他不知在梦中魂牵梦绕地呼唤了许多回,午夜梦回,突然忆即他教自己读书、写字、学棋,都会觉得他依然在自己身边,但当他真正见到他时,却又是那么遥远。如今的他,嘴上多了许多胡须,头上多了许多白发,那张慈祥的脸上凭空被无情的岁月以雕风镂月的神功,刻下了道道的皱纹。

  他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弃自己而去的父亲——已经苍老的慕容瞻秋。

  这时他嘴中尽是淋漓的鲜血,却已没有了呼吸。

  慕容焉“啊”地一声惨叫,恸哭地跑过来,将他抱在怀中,大声地呼唤,猛然地发现,父亲的头上似是被人打了一掌,而这也正是他致命的原因,慕容焉痛揭撕心地喊着父亲,储了多年的眼泪哗哗流下,他的心象是被人刺了一剑,痛断干肠,似乎天地已然旋转不复。甚至,如今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生身母亲是谁,只知她如水中的莲花,父亲曾说她叫青莲……

  突然,他的心中怒火上冲,眼中杀气大炽,背着父亲便出去了,纵身正欲从后院掠出,正在这时,陡然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心中突然猛地一揪,急忙纵身过去,正见后院一道人影“嗖”地上屋檐,慕容焉今日早已大怒,见状不由分说,遥遥挥出一掌,耳中但闻风声劲锐,一股凛冽的掌风沛然卷去,那人虽未回头,但却感觉到了那股厉害的掌风,一时来不及也想不到,但闻“砰!”地一声大震,背上重重地挨了一掌,此人身在半空“扑”地一声口吐鲜血,强自忍住,更趁此力道,纵身远之,一晃而逝,而檐下地上一个女子却颓然倒地。慕容焉来不及去追那人,回头一看,顿觉天旋地转,“啊”地一声撕叫,急忙先将父亲尸体放下,纵身掠过去,到了近前一看,这女子不是别人,却正是薛涵烟。

  慕容焉心中大凛,脸色大变地将她急忙抱了起来,但见她似是受了重伤,脸色发紫,口中鲜血,慕容焉突然发现他中的竟然是‘渡厄神掌’,而且这一掌已击中要害,绝无可能救活。这渡厄掌乃是公孙无期所赠秘笈‘洗髓心渊’中的三大绝技之一,惊人无比,若伤及心脉,中者必死无疑,正是因为这套掌法厉害的很,所以无名老人才将它作为炼心的方式之一,凡是修习此种武功的人,若是没有灵而不用,以心为主的方法,绝对是要出大问题的。但眼下他哪里顾得了这许多,急忙运功为薛涵烟输送真气,不一会,见她面色稍转,急忙流泪将她抱住。

  薛涵烟醒了,但却象在梦中,无以为继。

  她眼睑微翕,昏昏欲瞑,一片枫叶旋落到她乌云般的长发上,她只觉得混身发冷,她想看,但连睁开眼敛的力气都没有。她想喊叫,但嘴只能微微翕动,喃喃的。这时,一个朦胧的身影晃了过来,把她搂在怀里,好象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她以为是慕容元真,她能感觉到就是他,颤抖翕动的嘴唇却没吐出一个字。脸颊也倏然一暖,接着又凉凉的,是水,慕容焉的泪水,他的眼里虽然浸着一泡浊泪,但很柔和,很怜暖,令薛涵烟突然精神一振,难以相信地吃力地望着他,虽然她看不见——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悲伤,而她的是那么美丽和幸福……

  倏忽,一股真气从命门渡了过来,薛涵烟费了好大的力气轻笑了笑,娇靥上尽是一派幽凄神色,低声喃喃道:“元真,我有话……”

  慕容焉一动也不动,眼中泪簌簌而下,他没有辩解,向她温柔的笑了笑,轻轻地伏耳到她的玉唇边。

  薛涵烟孱弱美丽的声音断续的道:“元真,原谅……我……”

  慕容焉不知她要慕容元真原谅什么,只沉重的点了点头,煦煦难断地低咽道:“是的,烟妹……”

  薛涵烟眼光倏的一闪,她看到了,慕容元真依然是那么俊伟不凡,她笑了笑,玉唇哆嗦地低喃道:“元真哥……哥,原谅我心里只有……慕……容焉,紫柯……妹妹替我……嫁汉国,要我照顾……他,我跟你来慕容,就是……要帮他……完成理想,紫柯有……信给他,在……‘软玉甲’中,不……要……告……诉……他……”

  慕容焉闻言,突然心中如被刺了一剑,他震住了——原来,自己一直自以为是的事,却原来如此,而紫柯竟然是自愿去的汉国,而她走时,还要薛涵烟照顾自己,但薛涵烟知道自己迟早要回慕容,所以就和慕容元真回来,她究竟为了自己做了多少事,不用问,国君请到自己,是通过端淑夫人知道的,而端淑夫人不出深宫,必然是薛涵烟的功劳,她为了自己,自己的理想,竟然肯牺牲一生的幸福!但慕容焉实在不知道,他的心突然颤抖的哇地吐了一口鲜血,撕声道:“涵烟,我……我就是你慕容焉大哥……”

  但薛涵烟这时却已听不见了,只觉有人在他身边在说话。

  她温柔美极地笑了,双眸渐渐变得迷蒙,突然似乎看到了什么事,猛地抓住了他,道:“我看到……了,在段国王宫,焉……他转过脸去,他……他为我哭了,他为我流泪了……”他说到此,凄惨的娇靥上突然泛出一阵高兴已极、美丽无比的笑容,但这阵满足的微笑,象那一现的昙花,瞬息之间,如冰一般凝固了,娇美的玉面上,挂着一丝永恒的笑靥,但花的神却早已香音杳杳,妙目之中倏然划落一滴清香的泪,最后的一滴泪……

  慕容焉突然仰天地一声大叫,扑地一声狂喷鲜血,低下头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肝肠一阵辛酸,心头无助的翻涌,她的襟背上不停的漓下滴滴的水珠,是血水,是泪水……

  不知过了许久,院子外突然涌进来一群健仆,他们看到眼前此景,都不禁怔住了,其中几个顿时围了过来,大喊着让他放下夫人。

  慕容焉跟本没有听见,懵懵恫恫地在身上的软甲上摸索。突然,在左面腋下有处有一个缺口,以手指探进去一看,果然触摸到一个小锦团,急忙取出,却是一个簇成一团的锦帛,手忙脚乱脚乱地打开一看,却见上面果然是紫柯的字体,写着一首段章道:

  妾身为奴婢,穷苦故本然

  愿代涵烟嫁,使君结良缘

  少主莫多心,全由我心愿

  只愿来生贵,再思与君携

  慕容焉读到此处,却早已泣血心碎,仰天震啸一声,恍如旱天惊雷,震的旁边几人都不由得骇然后退,手忙脚乱。慕容焉将薛涵烟抱起来,伤心欲绝地往父亲的尸体那边走去,几个护卫见他抱着夫人的尸体不放,顿时大怒,正在这时,慕容元真正好进来,陡然看见薛涵烟的尸体,骇然一惊,急忙上前拦住了慕容焉要问个究竟,慕容焉却理也不理他,眼睛突然闪烁这骇人的眼光,头也不抬地低沉地道:“闪开!”

  慕容元真一惊,他的几个手下却首先大怒,大喊一声“狂徒大胆”,四五个人一齐出手。

  慕容焉看也不看,突然吼一声挥手绕身素手一挥,那五人身在半空,却陡然象是受了重力拉引,“砰!砰!”数声一起被震出三四丈外,手中兵器更是碎成了段段片片,撒了一地。而那几人却都未受重伤,显然是对方手下留了情,留情尚切如此,周围的人实在不敢想象他用全力时,那将是什么情状。这骇人听闻的掌力震骇了场中所有的人,也包括慕容元真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