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90章

  慕容焉闻言不觉大怒,突然转向谷二,目光如炬,看得那谷二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他冷冷地道:“谷二,这次你又错了?”

  “嗯?”谷二闻言不觉一怔。

  慕容焉道:“你说这句话无非是想用激将法令我放你们四条命么?”他一顿复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杀你,所以你方才的一番狠话等于多此一举,我是能放过你,但天下的英雄放得过你么,你的仇家能放得过你么,我劝你还是剩点力气赶紧逃命吧,又何必强装英雄,掩饰你心中的恐惧呢!”

  谷二闻言,脸色突然大变,看来他的心思果然被慕容焉说中了。他这时再顾不得拿眼狠狠瞪人,急忙起身,这时他那三个兄弟却都比他伤的稍轻,他们三个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都提起家伙,再不管他们这位二哥,飞身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就走。很显然,他们知道场中有不少人不会放过他们,是以才丢下兄弟分开逃命,这招太过绝辣,最后只剩下谷二,连兵器也捡不起来,大呼数声,那三个却哪里肯回来,谷二只得用尽余力掠出人群,刚去不刻,后面顿时尾随了不下十余人,看来他必须承受他自己的罪业了。

  慕容焉摇头叹了口气,一顿接着道:“诸位,你们不是想知道《凌虚秘旨》么,那好,我们就重新拾上原话,若是场下有欲知原委的,就请倾耳听我一言,此言过后,不用诸位来抢,我自会双手奉上,让在场所有的人鉴赏——”

  慕容焉四下看过一回,那些窃经之人一听此话,顿时精神一振,不知他要说些什么,提到《凌虚秘旨》虽然有点令人激动,但这时出手,无疑于自甘众矢之的,真如寿星公上吊——嫌自己命太长了。柳荡夕与刘海宁等正派中人闻言亦想听个究竟,是以场下所有的人都静待其言,静竟聆听,甚至连隐伏于暗中人也不禁竖长了耳朵,等他道出究竟。

  慕容焉含泪揖空,自语道:“陈前辈,陈前辈,今日晚辈为了查出当日害你的元凶,将昔日之事尽数大示天下,前辈勿怪我不守承诺,晚辈实不忍你们死后还要蒙不白之冤,亦不愿那个小人依然逍遥于天理之外……”

  当下,他长揖三回,擦泪将当日中原芒砀山‘梯虚剑派’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全部娓娓道出,此言一出,顿时惊煞了四下不知情的英雄好汉,慕容焉将事情的经过一口气讲完,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的内伤着实不轻,本来陈逝川前辈为他加持的功力就堪堪挡住病罹,如今又一连比试了这么多场,几尽耗光,但这时他心潮汹涌,义愤填膺,情激之下牵动深患,实难支持,竟然当场吐血。刘海宁与柳荡夕等人连忙上前,给他服下好的护命良药,方得缓和了许多。

  慕容焉睁开双眼,顾不得几位前辈的劝说,强撑着站起来,这时他的脸色大变,转目望向那棚下的西门若水,这时她的脸色亦是大变,她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卷帛只不过是陈逝川、江中客为他师妹所绘之画像,当日他得到时自是一番狂喜,还以为那《凌虚秘旨》就藏在其中,只是暂时参不透罢了,她本来还以为慕容焉看不着,自然是认不出自己,所以才大胆地现身此地,想不到到头来自己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那小恶贼当场认出。

  慕容焉遥遥地道:“西门若水,你既然是西门水如的妹妹,自然不会只为了秘笈。当日在令支,你从我手中夺去了半卷帛书,今日你既然到了此地,就请将它拿出来让大家一起传阅,你要是不拿出来,势必会被众人以为你得了秘笈而有藏私之嫌,何去何从但凭你一言而决!”

  言毕,入怀取出自己剩下的后半卷帛书,转谓骚动不安的群雄,道:“诸位,这就是陈前辈所留下的他师妹的画像,为了表示它并不是什么秘笈,我今将之传与让诸位一观,诸位都是江湖上的有名有姓的人物,在事情未明之前,想来定然不会将这卷画册当作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陪上自己一生的身家名声而拿了就逃,若是如此,就是与天下的英雄为敌,我这就先交给刘海宁前辈一阅,然后一一传阅,晚辈不才,敬候各位看个清楚。”他说到此,转想西门若水再问一次,这位妙月尊主这时再敷衍不过,两道目光如剑一般,恨不得将慕容焉当场砍个十块九块的,但眼下众目睽睽,若慕容焉所言不错,为了一卷废帛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整个武林,那绝对不是件明智之举,西门若水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想到了这一点,当下只得不情愿地将怀中另外半卷帛书取出,一并交给了刘海宁前辈。

  这下,四下的群雄无不骚动起来,一面是江湖传闻的妙月尊主名叫西门若水,而且是当年梯虚剑派宗主‘太霞真隐’梁行一的二女儿,难关东震剑宗会奉她为尊主;另一面又为慕容焉肯传阅书卷而惊,纷纷嚷着要看。

  刘海宁与柳荡夕两人一人持了一半,展了开来对在一起一看,这书帛之中果然尽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卷首尚题有一副小字,道:“暮霭云舒广寒居,千山雪玉,素手轻挥,一叶飘零几许。俏颜轻颦,北海掬寒,笑抚青锋三尺秀,任春尽,芒砀泣血,小孤山下吾心逝。”

  这首诗乃是陈逝川写给他的师妹西门水如的,读来令人神伤不已。当日益州小孤山一役,他心已死,更对西门水如的死抱憾终生,这首诗一如其心,复如杜鹃泣血,令人悴不忍睹,岁月流逝,往往如此!

  这画中的西门水如柔媚动人,端的是一代绝色佳人,而画中的她或轻颦浅笑,或长袖飞舞,或凭栏端坐,或玉腕挥剑,或雨中提诗,箴箴不俗,副副拘心,了了几十幅,勾勒出画此相者的良苦用心。一个为妄死的爱的人而失去了一生的男人,被世人唾弃的人。在场的江湖中人大多曾经爱过,但少有如此凄惨悲凉,哀怨悱恻的。

  正在群雄既失望又怀疑时,竹林中突然如蝙蝠一般,“嗖!”地一声疾病掠出一道人影,此人的轻身之术简直是精妙绝伦,无与伦比,虽然在场的有不少高手,却依然很意外地令这人长驱直入,陡然穿过柳荡夕的防护,一手将那两卷帛书抢到手中,点足而起。这下众人无不大惊,本来慕容焉说得很对,为了一卷不是秘笈的帛书而与天下为敌,丢掉所有的身家实在是不智之举,是以很多人都未料及还是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柳荡夕勃然大怒,道了声“恶贼修走,你给我留下吧!”一言未毕,呼地打出一掌。那黑衣人身在半空,却灵活地将身一扭,回手接下了这一掌。

  柳荡夕是何等的掌力,一掌打出不啻雷电加身,这人竟敢在半空与他对上一掌,众人耳中但闻“砰!”地一声大震,柳荡夕蓦地感觉得自己的掌力被对方以极其巧妙的内力微绕,轻轻卸去,而对方竟借此力道,愈加快如闪电般地掠上了竹林,展瞬无踪了。

  柳荡夕惊呆了,四下的武林中人武功修为稍差的根本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只看见一道影子,如雁过湖,留影不留形一般,哪里看得清其人。而象刘、柳与西门若水等武功高强之人,也只看到他青巾蒙面,将头罩得严严实实的,只觉着他身材纤细,轻功及掌上功夫曼妙惊人,其他的就再难复知了。

  这下可激怒了所有的人,顿时有不少人朝这那人逃去的方向拼命追去,正在此时,紫竹荡北骤然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这时众人正自慌乱,但见北面蓦地出现了二十匹高头骏马,马上端坐了清一色精悍的骑士,但见他们俱是一身单薄的红裘,头戴老虎的头面皮,所以只能看到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一看就知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除了为首之人个个背束危弓,马佩箭袋,手中提着一柄刀身与刀柄一样长的大型斩马刀,这种重刀光华湛湛,厚越一寸三分,宽一尺,长约五尺,一看即知此刀当不下六、七十斤,光从这点也能看得出这二十名武士是何等厉害,他们之中只有为首之人未罩头巾,但见他身高八尺,膀阔三停,浓眉大眼,脸大如盆,身披一件紫色斗蓬,看样子年纪当在三十五、六,背束一柄雁翎宽刀。

  众人一见这群骑士,不禁心中大骇,顿时有人畏怯而逃。

  慕容焉一见,立刻认出此人,因为当年魏武三相杀凌重九之前,曾易容装扮过此人伏击慕容廆。

  “是宇文国的宇文硕和横铁三十六骑!”

  “既然宇文硕到了这里,那他的叔父‘北月刀尊’宇文形胜也可能到了此地,我们还是快些逃吧!”

  慕容焉正为那卷画帛担心,这刻见状亦是一怔,因为这宇问国的宇文叔侄两人他早早五十里秀时就听凌重九讲过,他们二人是宇文国乃至于整个燕代都闻名的人物。在幽、燕、冀、代这片广袤千里的土地上,流传这这样一首口头禅,说是:须弥七横眄十方,师辩揭谛映月芒,至空刀震北冥路,倾国一槊弥覆掌。这句话一共说了六个幽、燕、冀、代的绝顶高手,这其中第一句指的是几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剑中高手云深先生及其成名绝技术‘须弥七横’剑术,但近年很扫听人提高过他,听说他隐身于高句丽国。第二句指的是‘白羽神剑’师辩先生的‘揭谛剑诀’与逸剑宗的开山掌门过九阳先生的月芒剑;而第三句则就是宇文国第一高手、‘北月刀尊’宇文形胜的至空刀;最后一句是倾国一槊、段国右贤王段文鸳,而‘弥覆掌’指的是冀州崔毖,擅长翼形弥覆掌,天下无双。

  由这几句也能看的出这宇文形胜是何等的厉害,此人在宇文为其国君悉独官从两千名勇士之中精训出三十六个绝顶高手来,燕代都称之为横铁三十六骑,当年柔然派大军偷袭宇文的国都紫蒙川,结果被这三十六骑连夜杀入敌营,一气斩杀了一千余人,生擒其主帅及无名大将,归城之时,在王宫之前献首级达十车,其凶残奢杀之性由此而知。想不到今日宇文硕竟然也派了这么十九名来,胆小之人不逃何待。

  宇文硕众人提缰驻马,扫了场中的群雄,哈哈大笑。扬鞭四指狂作地道:“尔等江湖人听着,场中这个慕容焉我们要定了,有谁想与我一争,大可立即拔刀上来,我们宇文国人打架不死不休,不愿死的都给老子让开。”言毕,他竟然也不下马,提马过来。

  众人见状,不由得被他的气势为之一震,在此守路的东震、西乾两宗的弟子亦不期而然,同时闪开了道路,那些本要追那抢书之人者,如西门若水等见状,俱是一惊,纷纷走出棚下凭足观望,不知何以宇文国人能越过柳城边界进入段国,而且大言觊觎慕容焉。如此一来,这些武林中人怕是再难有望取经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如今《凌虚秘旨》已本人抢去,得到了慕容焉又能如何呢?

  慕容焉毫无惊遽,当日他曾见过宇文硕,不过那是高句丽国第一高手所扮,如今看起来,当日魏武三相扮得真是很像,难怪当日连慕容的大将军皇甫真也未能认出。少年提剑望马而立,道:“尊驾就是名震天下的宇文铁骑统领宇文硕前辈么,难道阁下也有意于《凌虚秘旨》么?”

  “什么《凌虚秘旨》?那你一定是慕容焉了……”宇文硕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回,甩镫下马,道:“果然是少年天姿,我家大王远在千里之外的国都紫蒙川,却也听说了公子的大名,近闻公子要东归慕容,途经我宇文国的柳城,我此来乃是奉大王之命,请公子到紫蒙川一行,因为入段境不便,所以只带了‘横铁三十六骑’中的十九名,另外尚有良驹车驾候于段国境外,专候大驾!”

  众人闻言不觉一叹,但西门若水却突然走出来,道:“这位是宇文国的高手宇文硕吧,小女子却有话说!”

  “嗯?”宇文硕将脸转向西门若水,打量了她一回,道:“你又是什么人,莫非要挡我宇文国君的王驾!”

  “前辈你言重了,但你若是拿宇文国来压倒天下群雄的话,恐怕也有所不能!”

  宇文硕突然大怒,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摘下你脸上那副臭面具让我看看,我是压你又当如何,莫非我压不得么?”

  西门若水道:“你宇文国国强兵盛,你当然能行,但眼下天下群雄汇聚,凭你一言就带走此人,怕是有很多人不会答应。”

  宇文硕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大拼一场了?”

  西门若水道:“不是我中原武林要与你拼,而是你逼着我们一拼,你还是先将事情弄清楚再说。”

  这时,‘华阴寒儒’柳荡夕与刘海宁等一群正派中人亦一轰而起,刘海宁道:“西门姑娘所言不错,我等远在中土,皆慕高贤大名久矣,今日正要见识见识名震天下的‘横铁三十六骑’,千古大事莫盛于此,我们又怎么能当面错过呢?”

  宇文硕闻言,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一歇,精神大震地眼烁熠熠精光,狂作地道:“这么说这次我真的没白来了,我宇文硕平生只有一好,那就是杀人,而且是杀有本事的人,今日正好大开杀戒,谁不服都可以拔出你们刀剑,我宇文硕这就等着你们!”一言及此,他从背上取下了雁翎长刀,“叭!”一甩开斗蓬,睥睨自雄毫无畏惧,果然一派英雄豪气。

  西门若水冷笑一声,“锵!”地一声抽出长剑,正在这时,四下的竹林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场中的群雄都是有一定修为的人,是以这声音一旦靠近,众人俱是一惊,纷纷按剑注目看时,竹林四周缓缓涌出来很多人,很多的段国人。他们衣着各式各样,或老或少,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差不多有一两千人。他们不是江湖中人,亦非段国骑兵,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段国的百姓。

  他们有的是猎人,有的是农夫,他们或挽有劣弓,或荷锄拿刀,或鸦荷执棍,突然从紫竹荡内涌出,将这些江湖中人围在中间。当众人看清事情,不禁惊异为难。惊异的是这里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百姓,他们素不识武,自然不用担心他们会危及生命,但一旦动起手来,势必会伤及无辜,自然令人十分为难。

  这群百姓围住众人,其中为首的约有十来个人,他们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但手中却没有拿什么兵器,反而拿了许多衣饰、食物之类的东西,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向那群领头之人指点群雄,低说了几句。那几人点了点头,挥手令这群杂牌军各自原地待命,他们七八个人竟然全然不惧荷刀按剑的江湖中人,穿过众人迳自行到场中,突然对着慕容焉拜了下去。

  场下众人俱为一惊,讶异半晌。

  慕容焉也神情猛然一震,脸上掠过诧异之色,急忙嗫嚅着要扶他们起来,孰知他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起身。其中一个老年人磕头再拜,道:“想必公子就是慕容焉了,我的侄儿在令支见过你的,所以你一定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慕容公子了?”

  慕容焉不禁一怔,道:“诸位老人家,你们快些起来,我就是慕容焉,我们有什么话站起来说,你们这样跪着,我……我实在担当不起。”

  那老人摇手,道:“公子与我们有救命大恩,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两日前在此开设茶棚的罗乙听说有人要在此地谋害恩人,就到竹桓通知了我们。我们怎么能让人伤害我们的恩人呢!”

  众人都听得一奇,慕容焉亦道:“诸位父老,你们……是什么人,我们素不相识……”

  一个中年人感激地道:“公子,难道你做的事都忘了吗,几个月前我们这里还匪患猖獗,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们日日为了裹腹行凶乡里,不能回头。但后来是恩人让我们有从良的一天,更发放粮食赈济乡里,我们竹桓的万户百姓无不感恩,而公子竟不记得。但……但我们可不能不感恩啊!”言毕,顿首再拜,几欲泣下。

  四下的众人都突然震住了,刘海宁不觉目光一凝,迟疑了一下,良久眼中一热,他曾自命是江湖侠义,一生积善行德,到头来才知道什么叫‘以德止战,以仁行身’。他长叹一声,正道中人无不暗暗挑指敬佩。就连宇文硕这等枭雄亦不禁惊异于这个少年,一个在异国他乡被如此尊敬的人,他的事迹与仁怀,在段国甚至超过了其国君疾陆眷,这是在场的任何一个高手穷其一生而求不到的。

  场无数的高手被感动了!

  慕容焉闻言,眼中突不觉陡然一热,连忙扶他们起来,那老者道:“公子,我等知道公子经过此地,东归故乡,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只备了些薄礼,还请公子笑纳,也算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有的乡亲乃是从百里之外的密云山来……”言毕,百姓夹道而拜,感人至深。先是附近的,接着波及整个紫竹荡,以一片片经历了苦难的人头,潮水般起伏拜地下,叫着“白首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