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80章

  陈逝川说到这里,泣不成声,闭起了眼睛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慕容焉也震慑了,他被陈逝川与江中客的情谊感动了,更为他们与西门水如的爱情深深震动了,他不知何时眼中储满了热泪,竟忘记了身外一切,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爱情的故事,一段悲苦、凄伤的爱,而在这其间最苦的,怕是莫过于陈逝川了,他的一生都在飘泊,看着自己的兄弟与最爱的人因自己而死,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与所爱的人生死相隔。

  两人沉默良久,慕容焉突然一惊道:“前辈,你此来是替江中客前辈赴死的么?”

  陈逝川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不忍让一个替我而死的人在死后还有遗憾。虽然我不是杀人的凶手,但师兄却为我背了一生的恶名,我更不能让他死后依然是个杀师凶手,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就到处传出话,说师父是我杀的,《凌虚秘旨》也是我偷的,结果没到两年,当年所有追杀我师兄的人都掉转了矛头对准了我……后来,我在‘龟兹楼’见到了若水的剑,但我那时已经认不出来她了,多年来,她已经长大了……我在楼下请死,她却并不急着让我死,反而一直躲着我……”

  慕容焉听到了此,不禁全都明白了。他们师兄弟的感情令这个少少年怆然泣下,谓陈逝川道:“前辈,这也是你在江湖上大造杀戮的原因么?”

  陈逝川道:“不错,自从师兄师妹死后,我心已死,但多年来又找不到当年杀我师父的凶手。我既然背上了恶名,就要恶到底,我一生的志向就是凭我手中长剑杀尽天下诸恶,说不定这些人中就有杀我师父的人,老夫就是要负大恶之名,行大仁之事!但我又错了……”

  他叹了口气,颤抖地道:“小兄弟,你在靖平三乱之时,是否用的是我的名字,开仓分粮?”

  慕容焉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到此点,当下脸上抱歉地点了点头。

  陈逝川叹了口气,道:“小兄弟,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但我陈逝川一生造下了无数的杀孽,你的厚恩我怕是承受不起。但你却让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天下的事绝非以杀才能止杀,以暴才能制暴,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以仁德止杀才是上善之善。我错了……我的一生都活在错误之中……”

  他的悲怆痛苦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望了天上瞬息易变的星河。

  好漂亮,他虽然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它的精彩,他的嘴唇抖了两下,半晌方喃道:“好美的星河,不知道如今的师兄……与师妹在六道轮回中能不能也看得见,我不想他们他寂寞,我这就去陪他们……”

  慕容焉见他要昏过去,含泪掐他的人中,看他越来越昏沉散乱,急忙运真气助他,陈逝川却突然转回,精神陡地一震,倾力抓住慕容焉的手,从怀中攫出一卷古书,颤抖着递过来,道:“小兄……弟,这两样东西,替我交给……西……”

  慕容焉急急不可待打断了他,接过那卷书,道:“前辈你不要说了,这两样东西交给西门若水,是么?”

  陈逝川吃力地点了点头,久久方道:“你先看书中之人……画像,若是西门若水长得与画……画中她的姐姐一样,那才是真的西门若水,因为他们姐妹长得很象……告诉她,这是她姐姐最爱的画,是我和师兄一起……画成。告诉她,宗主令符在……师弟顾云趾手里,陈逝川……就是杀她父亲的人,已经死了,她……就不会再一生只活在仇恨之……中……”言毕,握着少年的手,溘然而逝。

  第十六集 血染长街 沛然莫御

  卯牌时分,在段国王宫的‘广寒殿’内,武士罗列,段王疾陆眷正与一个少年对弈。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行虚老人座下大弟子诸霖。两人且弈且谈,看起来颇为悠闲,但殿外披甲带刀的武士与这对弈的气氛颇不和谐。

  疾陆眷落下一子,道:“素闻令师以一套‘翼形弥覆掌’和一路精湛绝伦的‘广狭六音剑法’名闻天下,想必诸少侠已获得令师的真传了吧?”

  诸霖随心应手落下一子,道:“回大王的话,我师父向以灭掉慕容为志,日夕奔波于贵国、宇文和高句丽三国之间,我们师徒难得有暇一聚,所以后学只略晓师父他老人家的‘广狭六音剑法’,至于‘翼形弥覆掌’,也是晚辈福薄,从无学过。”

  疾陆眷停了下来,道:“崔海流霞渚乃冀州第一大士族,名动天下,慕容廆不识高人,竟与‘北渚神剑’处处为难,焉能不灭?只是先生他侠踪少现,年前若非我从弟末杯引荐,寡人今生恐怕也无缘得见高贤,不知先生他最近可好?”

  诸霖抱拳道:“家师此行正因为不能亲自前来拜望大王,引以为憾,特令小徒向大王至歉,师父他如今身赴宇文的国都紫蒙川,大王也知道宇文的国君悉独官素来我行我素,尤其是他手下的那个‘北月刀尊’宇文形胜,很难对付,这趟家师若是能说服宇文,那三国联盟立时可成,到时瓜分慕容就如烹小鲜一般,易如反掌……”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武士,跪地禀报道:“启秉大王,属下们方才发现一个装扮得象魔鬼一样的女人挟持住了薛涵烟……”那武士正说间,蓦地发现疾陆眷闻言,脸色忽焉变得面色沉寒,目带眼角吊起,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中冒犯了王驾,段王有意杀人,顿时支支吾吾,不能继续。

  疾陆眷见状,不由得大怒,双目神光暴射,追问道:“说,薛涵烟怎么了?”

  那武士浑身机伶一颤,结结巴巴地道:“得象魔鬼一样的女人挟持住了薛涵烟的姑娘的侍女望仙,后来突然又来了一个蒙面人,与她一阵好打,将望仙姑娘抢走了,那个女人也受了伤,这会儿……这会儿已逃出了我们的眼线,不知所踪了……”

  疾陆眷闻言,静静地望着那武士,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但那武士却早已吓得面如死灰,冷汗洋洋,俯伏阙下等死。哪知半晌竟听疾陆眷淡淡一笑,吩咐左右赏黄金十两,良马一匹。那武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黄门捧着黄金送他出到殿外,方知自己性命竟然莫名其妙地保存下来,不觉惊得上下牙床直打颤,诚惶诚恐地受金退下。

  诸霖顿了一顿,方抱拳为礼,神色一庄地道:“大王,看来您很关心薛涵烟的安危,莫非……”

  疾陆眷淡淡一笑,拂髯接道:“怎么,诸少侠也看出寡人的用意了?”

  诸霖闻言,连道不敢,疾陆眷只摇了摇手,道:“诸卿无妨,此事说也无妨,‘芙蓉眷主’的艳名早已倾城,如今又难得张房华爱卿同意,寡人欲将此女嫁到匈奴汉国,配与汉国赵王石勒的从子——无敌大将军石虎为妻,以结好匈奴人。”

  诸霖闻言,先是觑然一怔,继而脸现敬佩之色,起身躬身为礼,道:“大王果然勇略过人,无人可比,这石虎好色如命,到时得了‘芙蓉眷主’,自然不会遽然出兵,不啻为段国消弥一处绝患,到时大王迭荡慕容,自然再无后顾之忧了!大王圣明!”

  疾陆眷掀唇一晒,突然仰天狂笑,道:“‘芙蓉眷主’芳名高致,她之所以能逃到段国,并为天下瞩目,无非本王的一手成全,若是不先让她名传四海,如何又能吸引晋、代、汉三国使臣同来求亲?”言毕,有是一阵得意狂笑。

  诸霖心中暗暗一惊,没想到薛涵烟之所以能来令支,居然是疾陆眷暗中帮忙。不用说,为了达到笼络汉国匈奴人的目的,疾陆眷一路上故意散播‘芙蓉眷主’的美貌以及玉趾行到段国的消息,更命人些了什么‘燕代何千里,荏苒数十年。玉趾越蓟北,所途落鸿雁’的诗句,派右贤王段末杯千骑迎花,更举行了拈化品剑等,无非在加重筹码,亏得这疾陆眷以勇武出名,竟也会暗运心机,引人入瓮,只可惜了那风华绝代的薛涵烟,蒙然不知地落入了疾陆眷的虎口,尚且不知。

  一念及此,诸霖又忙不迭地恭维一回,段王益笑。

  诸霖道:“大王,请恕小人愚昧,那‘芙蓉眷主’只有一个,但求亲的却有三家,若是只答应了汉国的匈奴人,代、晋两国会不会以为我们厚此薄彼,与大王反目?”

  疾陆眷闻言连连点头,道:“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等你这句话,若是你提不出这个问题,就不足驰骋……”诸霖闻言自是一惊,看疾陆眷说得如此肯定,显然是早有良策,果然,那疾陆眷笑了笑道:“‘芙蓉眷主’确实只有一个,但本王膝下郡主倒有一个很美的,这几日我看代国的世子拓拔比延对我琥珀郡主颇为有意,若是我将女儿嫁到代国,岂不是同时与代、汉结盟?到时晋国还敢遽然出兵,以一敌三么?”言毕,不禁得意地仰天大笑。

  诸霖闻言,连道佩服。

  未几,门外突然又进来一个奏事武士,禀报道:“秉大王,诸先生先前所料不差,那陈逝川与慕容焉果然躲在虎丘,刚才属下来时,慕容焉正背着陈逝川从虎丘之北跃出王宫,他好象突然间会了武功。”

  疾陆眷轻“哦”一声,冷冷一笑,提到慕容焉,他的脸色立时变得阴沉,目似急电,屏退那人,转谓诸霖道:“诸少侠,你可知道此殿为何名叫‘广寒殿’么?”

  诸霖一怔,不觉忙然摇头。

  疾陆眷大笑,突然起身,面色一庄,亲援诸霖之手,迳向内走。

  诸霖自是不知他是何意,跟着踱进后殿,疾陆眷在那王座虎头上舒手一按,壁间突闻一阵辚辚的响声,王坐后的石壁蓦地左右分开,中间凭空闪开了一条大门,这道门一经裂开,陡然涌出了一团森森的冷气,静隐如山,里面竟是一间密室,外面的光线照进去,密室内突然沉沉湛湛,如溢秋水。诸霖吓了一跳,这股寒气并非是冷寒之气,而是一种深湛的剑气,这种剑气却又绝非寻常兵器可比,只有象‘君临剑’这样的兵器才能焕发出如此惊人的杀气,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疾陆眷望了惊遽的诸霖一眼,笑了笑,一言不发,当先阔步进了密室。

  诸霖忍不住心中讶异,也进了去,方入五步一看,但见这密室长宽各约十丈,里面放了三排兵器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锋利已极的兵器,其中有春秋大刀、破阵长刀、偃月刀、铁钩枪、太宁枪、留客住、松椟、屈卢、鹤膝、金钟铲、宣花斧、龙形钺、九曲戟等各种各样的兵器,但最多的还是短刀和长剑两种惯用兵器。尤其是剑,但见北面靠壁地方,竟呈放着二十余柄各式各样的剑器,而且它们都已抽出,横陈鞘外,拿眼一看,但觉冷气森森,秋水四溢,它们或长四尺,或短一尺三寸,或精劲如骨,或如柔丝曲绕,令人一见即知俱是极其锋利的兵器,或为名家打铸,或承自上古,既使一个不懂剑的人也会心生爱惜,流连忘返。

  诸霖顿时看得眼花缭乱,怔怔地愣了半天,实在难以置信这北方段国的国君,竟会收藏如此之多的中原汉人兵器,伫立久之,有些不知所措地惊叹着道:“大王,您……如何竟收藏了这么多的利器……”

  疾陆眷并不直接回答,迳从架上取了一柄儒雅古趣的长剑,曲指一弹,但闻那剑铮地一声激越而鸣,疾陆眷拭剑自赏,道:“这乃是当年汉武帝时王母所佩的分景剑,乃是汉代名剑,轻灵锋利,可切金断玉……”

  他放下那柄分景剑,复取了一柄长约一尺五寸的短剑,道:“此剑重一斤六量,锋利娇小,乃是春秋时吴季子所佩之手剑……”

  诸霖不禁大开眼界,连连称奇。

  须知江湖上的人向来视兵器如自己的生命一般,拥有一件切金断玉的兵器就等于比平常多练了十年的剑术,临敌对阵,常能出其不意,以弱胜强,若是一个剑术高手能再拥有一柄利剑,那简直是件可怕的事。

  疾陆眷扫了室内的各种兵器,睥睨自雄地道:“我疾陆眷一生只好三样东西:那就是骏马、名剑和勇士。‘君临剑’只不过是我在这里随便挑出的一件俗品,不足为奇。就是因为我舞它时它伤了我的左臂,所以我才要弃而不用,勇士也是一样,当他背叛我或是威胁到我段国时,我绝不会象丢掉一柄‘君临’一样轻松地放过他。”

  诸霖闻言,不禁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问道:“莫非大王说的是慕容焉么?”

  疾陆眷没有回答,却迳自从架上取来一柄寒气袭人的长剑,递给诸霖道:“诸少侠,你相一相这柄剑究竟如何?”

  诸霖一怔,继而接过这柄剑,曲指一弹剑脊,耳中“铮!”地一声清鸣,一闪而逝,他并剑指自此剑的剑镡开始,沿着一泓涵澹秋水似的剑脊拭到剑尖,不禁慨然赞道:“果然是名剑,这柄剑恐怕不比那柄‘分景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