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42章

  慕容焉淡淡地道:“不是我不帮你,但此法一行,你虽然能保性命,但你难免会得罪段末杯,而且以后你的景况可能会更差,所以……”

  萝粲打断他道:“焉兄弟尽管说,可不可行我们再决定不迟。”那魏笑笨看她求人的模样,大是不忍,也在旁边搭腔。慕容焉摇了摇手,道:“如今段末杯早晚要杀你,你唯一的活路在他的对头,辅武王涉复辰王身上。”

  魏笑笨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但萝粲却一直玉面隐含忧郁,道:“话虽如此,但涉复辰生性猜忌,我这么去投他,他绝不会轻易收留。”

  慕容焉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正是利用他的猜忌,否则还不好办了。”

  “那萝粲姑娘究竟应该怎么办呢?”魏笑笨急切地问道,萝粲也拿了明亮的眼光凝视着他,等着他道出个中的究竟。

  慕容焉道:“涉复辰的府邸在城东,介于王宫与左贤王段匹磾府邸之间……”言及此处,微微顿了一顿。

  “那又如何?”魏笑笨急急地道。

  “所以段匹磾每次面见国君,必然经过涉复辰的府邸附近。到时萝粲夫人只要借口为丈夫报仇,在涉复辰的府邸附近与薛冷心打上一架,不轻不重地受点伤,到时以夫人的武功,必会被涉复辰看上,从你丈夫身上不难想见,如今他正招揽四方的剑客,加上令夫曾为他效力,他必会趁此机会主动找你,到时何愁他涉复辰不诚心收留你。因为无论你是段末杯还是段匹磾的敌人,对他来说都是有助无碍,正所谓彼消一分我长一分。”

  “果然妙绝!”魏笑笨闻言几乎击掌叫好,若非事关机密,他早吼叫几声了。那萝粲闻言也自一惊,一双妙目讶异地注目了他许久,任她想得头浑脑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有如此精深的心思,真不敢想象若是有人与他为敌,将会如何。一念及此,不禁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一触及他那双清澈的清水,顿时心中所有的烦躁与不安,都会尘埃落定,心净如鉴。慕容焉一言不发,未再滞留片刻,迳自循着南廊向园外走去,且行且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此事过后,我不认识你萝粲,你也不知道我叫慕容焉,夫人以后就善自珍重,好自为之吧。”

  萝粲闻言一愣,这个人实在是个不平凡的人,她虽行走江湖,周游列国,但她第一次感觉他是那么的不同,她也说不出,也可能自己根本就太了解他,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一个第一次来到令支就洞若观火的人,他的心智到底有多深?

  “他究竟是什么人,一个怎样的人?”她怔怔地想着,甚至忘了向慕容焉道谢,当她想起来时,嘴唇几次欲启还休,最终没有还是没有启口,毕竟慕容焉已将话说老,独剩下她,默默地拿一双妙目注视着他的背影。倒是魏笑笨待了这么久,犹嫌不足,双脚舍不得挪窝,直到看慕容焉就要出廊,方依依不舍地望了萝粲一眼,这刻见她正抬起头,望定了他嫣然一笑,裣衽一礼,盈盈地道:“笑兄,多谢你了。”

  魏笑笨几乎被她一笑,笑走了三魂七魄,愣了半晌,放转过神儿,连道了“不必客气”,方依依不舍地去追慕容焉,边追边回头低声道:“萝粲姑娘,我叫魏笑笨,大笑的笑,笨蛋的笨——”言毕方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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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无事,其间,魏笑笨几乎日日来他处天南地北神侃瞎拜,他越发对慕容焉敬佩不已,倒是慕容焉与他契阔交谈,发现此人虽不谙武功,不列剑中三流高手之列,但端的是聪明绝顶,见识不凡,尤其是他诙谐滑稽,常常一言出口,几乎令闻者厥然笑倒,与他交谈起来饶有风趣。

  这日,两人谈了一会,因段末杯府中无事,此院中几个幕客相约到酒肆饮酒,那赵万里与‘断虹一剑’刘九州几人跑进来,约他们一起出府游饮,却被魏笑笨一口拒绝,托辞说自己与慕容焉另有要事。那赵万里邀他不至,暗叹与高人深缘未至,迳自怏怏地去了。待他走后,慕容焉疑惑不解,问道:“笑兄,你为何要骗他们?”

  魏笑笨“嗤!”地一笑,洋洋得意地道:“还以为我不知道,那几个家伙分明把我当傻瓜耍,摆明了是要狠狠宰我一顿?”

  “宰你一顿?”慕容焉一怔,道:“原来如此,不过笑兄也太多虑了……”

  魏笑笨不待他言毕,打断他的话,道:“什么多虑,其实你想说我小家子气,是不是?”

  慕容焉又是一怔,魏笑笨不待他反驳,早接着继续道:“那群白痴早认定我是那个三剑打败七剑十三鹰的魏千里,对我奉若神明。既然是老大,吃饭当然是我请了……”说着他突然不好意思地脸上一红,又道:“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初次来到了段国,当然身无分文。你看他们几人个个五大三粗的像个饭桶,一吃起来还不吃死我,若然到时我没钱付账,往后我还怎么在段国混啊。”

  慕容焉闻言一笑,道:“你还说,但这又能怪谁啊,要不是当日你胡吹大气,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麻烦了。”

  魏笑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哺喃地道:“但要是一点江湖地位都没有,我早到街上当乞丐了,如今有吃有喝,打死我也不想离开。”

  “你既然武功不济,但右贤王段末杯又怎么会将你纳入幕中呢?”

  “什么武功不济,我是根本不会一点武功,说来事有凑巧,我初到辽西时身无分文,几乎饿了个半死,有一天在令支城外实在饿坏了,这时正好见一个打猎的,我本来要借他的弓箭打只鸟烤了吃,谁知那人叽哩呱啦地乱说一通,我根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结果我们就扯到了一起,扭打之中弓上的箭竟被射出,更巧的是那支箭竟一下射死了一只受伤的大鸢。那个猎人一把夺过他的弓跑去寻那只大鸢,这时正在打猎的右贤王段末杯突然骑马和几个人行过来,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找茬的,我拔腿就跑,段末杯却狠命追上我,我还以为他要跟我打架。一说话才知他会汉语,而且他本来正追那只大鸢。原来段末杯那天到城郊狩猎,他的爱犬被那只大鸢啄瞎了一只眼,正追不上它,可巧被我一箭打死,还被他瞧了个正着,他还以为我的箭术不错,就将我带到府中了,还赏了十两银子。”

  他言简意赅,一口气很快说完了前后的梗概,长长喘了口气道:“要是他知道我根本不懂武功,不气死也一定会被噎死,我也混不下去了。”

  慕容焉又几乎笑倒,任他想破脑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经历竟也如此可笑,言下早已忍俊不禁,笑道:“这也难怪,换了我是你,说不定早玩完了,不过你不懂剑术,这件事恐怕早晚……”

  魏笑笨突然站了起来,使劲甩了甩头,像是要将心中的烦恼悉数甩去,截口道:“什么早晚,难道我还怕了那个右贤王咬我不成,惹毛了我,老子再给他一箭……”他口出此言,甚至自己也突然觉得很渺茫,忙口气一缓,复道:“再不然老子顶多一溜烟跑他个万二八千里的,想逮我,哼哼……”他哼哼了两句,到底如何他自己也一时想不起来,但他却丝毫没有放弃,一直拧着眉头想了半晌。

  慕容焉正要笑上一笑,却不料那魏笑笨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振吭大叫着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我突然想到了我们也应该出去逛逛,正所谓不逛白不逛……”一说到此,他双眼突然放亮,想是倏然想到了什么,放低了声音兴奋地道:“其实,段国的美女还真不少,前些日我来王府时,一路上见了很多妙龄少女,样子打扮得虽然奇怪了些,但还是比臭男人好看得多……”说到此,却突然一叹,道:“但那日因为饿得头晕眼花的没来得及看,说来真是一大损失,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弥补过来。”

  慕容焉道:“你明知我看不见,怎么逛?”

  魏笑笨道:“不要这么扫兴么,看不见却可以听见,大不了今天我作东,如何?”

  慕容焉见拗他不过,铁定他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只得应了。闲话不说,却道慕容焉二人收拾停当,魏笑笨和他手扯着手出了右贤王的府邸,上了大街。

  这日街上的人特别多,也不知是什么节日,街上薰风拂拂,游人攘攘,到处车马成行,竟非常热闹,有玩旋丝傀儡的,有耍掉刀的,还有小儿相扑,扑旗子,实在热闹非凡——这也难怪,如今中原因为汉、晋两国大战,早已田园荒芜,流民四散,往往百里湮绝无民,反而是这燕代之地,竟非常繁荣起来,而且繁荣得很快。

  魏笑笨一路到处看,嘴里为慕容焉解说个不停,像从未到过燕、代一般,对街上的一物一件,满怀好奇之心。甚至对街上的行人,晋人,匈奴人,高句丽人都讶异地打量个不停。

  最近,段国正要选什么剑主,所以街上有不少的江湖人物,有的负剑,有的挟刀,这些人完全不能融入令支城的京邑之中,他们三五成群,少言寡语,有江南的晋国人,西蜀的成国人,匈奴人,与段国百姓迥然不同,格格不入。由此可见段股国君奢剑成性,甚至连整个京城都洋溢着一股黩武的气氛。倒是魏笑笨完全不为这种气氛所动,一路上说个不停,他手中有几两银子,却不知有多大用途,正重地道:“焉兄弟,五两银子是多少钱,能不能买一斤鹿肉?”

  慕容焉笑了笑,道:“当年魏武帝曹操用五铢钱,但因当时已多年未铸钱,铜质不多以至谷稻非常贱,后来魏文帝因此而罢用五铢钱,而百姓之间的交易都以谷帛代替。此法遍行天下诸国直至今日。但后来因为民间好利之徒竟以湿谷薄绢交易,各国都受其害,而实际上,民间还暗中使用着五铢钱,但最受欢迎的还是真金白银。一两银子何止能买一斤鹿肉,买三十斤也没问题。”

  “哇,弄了半天我原来是半个富翁……”说着心中一阵懊悔,暗叹自己一早不该拒绝那赵万里。慕容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眼前这个聪明绝顶但行为举止幼稚之人,实在让人摸不透到底是何许人,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魏笑笨一旦知道了这几两银子的价值,顿时心情畅意了许多,脸上焕然有了笑容,东顾西看,购买欲一时大起,不一刻功夫,光吃得就买了一大包,什么鹿肉、虎肉、乌芋、柿子、丹若、榛子和大叶栎等,边走边吃好不快意。但魏笑笨似乎更在意街上的少女,段国的少女大多魁梧高大、自然漂亮,她们见到英俊的少年,会毫无顾忌地盯着看,丝毫没有中原女子害羞的习惯,与别地的女孩子相比很不一样,倒是让魏笑笨大饱了一回眼福,但可惜的是,他们两个都不是英俊的人。

  两人逛了一会,那魏笑笨解说得几乎口吐白沫,喘了气正要找个茶寮歇会儿,抬头正看见御道对面有座很大很阔气的酒楼,此楼起地三层,门廊高悬一匾,分别用鲜卑文,汉文,高句丽文写着‘龟兹楼’几个大字。

  魏笑笨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迳自拉了慕容焉行了过去。慕容焉的耳力何其灵敏,早听到了‘龟兹楼’内进进出出,呼红喝六之声。忙扯了他一把,道:“慢着,笑兄我们走错了吧,这里我们怕是进不得。”

  “你说的是‘龟兹楼’吧,我们当然不是去这种奢侈的地方了,倒是它的旁边有个面馆,有茶饭供应,我们去喝点茶水叫碗面吃,眼下我的钱只能如此了。”

  慕容焉微微一笑,道:“这样甚好。”

  当下二人穿过御道,进了那家面馆,进去一看,里面还挺宽畅,其中摆了十余副坐头,如今早坐去了一半左右的食客,这些人大多身着袍衫,身携刀剑,显见是来自诸国的江湖剑客。这也难怪,有道是江湖多寒士,江湖中人大多身无长物,周游诸国,一顿饱了全家不饿,哪有天天燕窝鱼翅、山珍还味的份儿。

  魏笑笨四下扫了几眼,寻了处能看到‘龟兹楼’的座头坐下,这刻早有个堂倌跑来招呼,这次倒难倒了魏笑笨,他初来段国,还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问了一下,若大一个面馆竟连个菜单都没有,当下气恼向其他食客桌上扫了一遍,发现他们所谓的面一种呈饼状,一种象围棋的棋子一般,指点了向那堂倌叩问了一番,方知殿中只有两种面,一种叫汤饼,一种叫碁子面,当下要了两碗汤饼,两碗碁子面,方长长吹了口气,循座坐下。

  这刻,面馆旁的‘龟兹楼’热闹非凡,三楼还不时传来一阵舞乐声,和一阵清脆的戏笑声,顿时吸引了他的目光。魏笑笨羡慕了半晌,没头没脑地突然道:“慕容兄,不知这‘龟兹楼’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焉道:“凉国之北的西域,有数十个国家,其中有一佛国叫龟兹国,中原与天竺的往来皆经过此国……”

  慕容焉略略一停,那魏笑笨突然若有所悟地哺喃道:“原来如此,莫非此楼也是信奉礼佛的地方……”哪知他话未说完,早惹慕容焉一场好笑道:“当然不是了,我话尚未说完。龟兹国多有舞娘,他们大多习过胡旋舞,乃是西域胡人艳舞的一种。讲的是心应弦,手应鼓,弦鼓声中转蓬舞,如今听那楼上热闹非凡,舞节叠踏,想来此楼必是有龟兹国的舞女在此。”

  “原来如此……”魏笑笨听他一席话,双眼早瞪得滚圆,兴趣顿炽,贼贼地扫了楼头几眼,看了半天却连个舞娘的人影都没有,心中暗叹自己运气太差。半晌方转过头来,不屑地嗤笑一声,谓慕容焉道:“慕容兄你放心,早晚有一日我会请你到此楼大肆风光一番,亲眼目睹一番外国的玩意儿。”话毕了一会儿,却不见慕容焉有任何反映,回脸看他,发现他正侧耳听那些食客谈话,而面馆中的这些食客却纷纷向外面看,当下不禁讶异地怔了一怔,也不禁向外望去。

  这一看,也被唬了一跳,原来这刻‘龟兹楼’前的空地中,正有一个身材适中、短髯的中年人,但见他身着一袭已经洗得有些褪色的蓝色衣袍,手中扶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拄地静静地瞑目立着。这还不算,更奇怪的是,他身旁还有个健仆,手中抗着一面长幡,幡上书着‘十钱一剑,刺身不避,中者倍还,言不二价’十六个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魏笑笨看那枯木般立着的剑客,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