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再等两个月地里的粮食卖了,罗家手中也就有钱了,偏偏所有事情都赶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
宁澜先问,“阿爷身体现在如何了?”
“我没事,”罗阿爷憋着咳嗽,声音闷闷道。
宁澜便有了计较,“我刚去镇上得了四两银子,舅舅先用吧,若是不够,我家中还有,舅舅随我走一趟去拿就是了。”
“这可使不得,”罗舅舅忙推拒,罗阿奶和舅妈都把身子撇过去悄悄抹泪。
“舅舅不要推拒,阿爷的身体和表弟的前程,哪样不比钱重要。再说我爹刚分家时,舅舅也没少接济。”
都说救急不救穷,宁澜多往罗家跑了两趟,拉着舅舅去山上认了几味中药,叫他采了去镇上医馆卖掉,每月也能多个进项。
这时的药材来源主要是两种渠道,一是野生的,二是人工种植。比如人参自唐朝就已经开始人工种植了,品质不比野生的差。
但是要种植药材最起码要了解药材的习性,要有时间有精力去研究土壤气候,要多次实验,所以哪怕有人工种植的药材,价钱也不便宜。
地里刨食的老百姓,总是很容易被生活里的各种难处压倒。
这些日子宁澜经常去阿爷家照应,罗舅舅习惯自己扛事,手头的钱用完了便想把牛卖了,幸亏宁澜在给拦住了。
光靠采草药解决不了罗家的眼下的困难,宁澜想了两日想到一个靠中药做的养生糕点“八珍糕”。
“八珍糕”创于明代,本为御医陈实功的家传秘方,他一生注重脾胃气血的保养,寿命达到 80 多岁。
陈实功在《外科正宗》一书中留下了八珍糕的方子,并称其“服至百日,轻身耐老,壮助元阳,培养脾胃,妙难尽述”。有据可查乾隆和慈禧都极其喜食八珍糕。
八珍膏需要山药、茯苓、白术、薏米仁、芡实、白扁豆、莲子、山楂各 5 克,糯米、粳米各 250 克。
白扁豆炒至表面焦黄,山药炒至微黄,所有原料碾粉并混合均匀,然后用糖水揉成软硬适中的面团,醒 20 分钟。
醒好的面团切分成大小一样的剂子,放入模具中做成糕胚,再上锅蒸 30 分钟即可。
用了山楂的八珍糕健脾消积,若将山楂换成人参或者党参,则可以增补元气,强身健体。
这里宁澜好像没见过党参,人参价格又高,所以便选用了山楂。宁澜买够原料,先教舅妈做了,做的时候阿奶还有表妹明芳都过来帮手,几人熟练后一天能做出不少。
八珍糕哪怕是用了山楂成本是不低的,宁澜没有打算叫舅舅去镇上摆摊卖,而是带着舅舅去找了刘承,之后的事宁澜就没再管过了。
四月份温度适宜,宁澜忙着嫁接栗子苗,嫁接成功的栗子苗还要养护,顺利的话到第二年秋季才能种植。
宁澜之前种在院子里的两颗桃树都死了,他去镇上找了几本农书没有找到关于果树嫁接的,就厚着脸皮向宁致文请教,没想到宁致文真是知道的。
这里很多书籍都被世家大族把控,没有一定地位根本接触不到,也怪不得宁澜在镇上根本找不到有用的农书。
嫁接栗子树的事一时急不来,宁澜只得耐下心来慢慢研究试验。
六月院中的荷花盛开,宁澜又做了一坛荷花酒,炙过后用泥封了埋在地下。宁致文爱酒,宁澜就投其所好。
小麦收完,罗舅舅便把宁澜借的银子还了,并且承诺过两个月给宁澜送八珍糕的分成,八珍糕给刘承家的茶楼带来了不少生意,刘承正安排了人把八珍糕往外卖。
罗明远同罗舅舅一起来的,郑重的给宁澜道了谢。
......
“公子,宁公子送来一坛桃花酿和两盒八珍糕,”这日午时,张九如刚忙完,小满就过来了。
“他人呢?”
“宁公子等了片刻,我看他有些困,叫他去客房休息了。”
“你去叫厨房添两个菜,等宁澜醒了我同他一起吃饭。”
“是,”小满听吩咐下去安排了。
“九哥,你怎么不叫我呀,”宁澜睡醒,不知几时,推开门就看见了园中凉亭下坐着的张九如。
“今日天气舒爽,我正好在院中吹吹风,”张九如向宁澜挥手,“过来,我们今日就在这儿用饭。”
张九如准备的午餐是一道笋蒸鹅,一道东坡脯,一道清炒时蔬,一道莲藕汤,还有一碟素馅包子。几道菜量都不大,两个人吃也不会浪费。
宁澜尤其对东坡脯感兴趣,原以为是猪肉,尝过之后才知道是鱼肉做成的。
东坡脯是《事林广记》种记载的做法:鱼肉切作横条,用盐醋腌过,在粗纸上渗干汁液,香料磨粉同黄豆粉拌匀,鱼条轻轻裹一层粉,再刷一遍麻油,晒到半干,吃的时候煎熟即可。
“好吃,”宁澜又夹了一块东坡脯细细品尝,口感层次丰富,鱼肉很有嚼劲,香料的味道也很特别。
张九如帮宁澜把桃花酿满上,“你这桃花酿是用雪水酿的?”
“九哥好厉害,一尝就知道,”桃花酿光颜色就能醉人,喝起来甜甜的,只有淡淡的酒香,但宁澜觉得这一坛他酿坏了,酒味很重,“那九哥知不知道桃花仙人?”
张九如摇头,“从未听闻。”
宁澜磕磕巴巴地说,“桃花仙人,桃花仙人有一首桃花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那这桃花诗,还有那三清茶你都是哪里看来的?”
宁澜托着下巴,盯着张九如看,“你猜。”
张九如不与他打机锋,宁澜又凑过去,“神仙给的,我也是神仙派来的,九哥信不信。”
张九如和宁澜对望好一会儿,轻轻吐出一个字,“信。”
宁澜被那眼神盯的落荒而逃。张九如使人在后面跟着,护他安全到家。
宁澜走后,张九如在亭下站了好久。
傍晚,宁澜睡醒把另外一坛桃花酿也开了,确实是甜甜的,花香重,酒香淡。暗自懊恼,怎么拿了一坛酿坏的给九哥。
“哥哥,你要出门吗?”下午宁澜回来就睡了,晚饭时也没醒,笑笑就把饭一直热着,“饭还温着呢。”
“我先把这坛酒给文伯送去,一会儿吃。”
关于果树嫁接,宁澜总害怕自己出错,正好宁致文饭后无事,便又把嫁接育苗的注意事项口述了一遍,宁澜一字一字记录下来。
“文伯,劳烦你再帮我再看一遍,有没有记漏的?”宁澜把记录的几张纸递给宁致文。
宁致文看了宁澜的字,脸都黑了,仔细查看一遍摇了摇头,“以后这样的字不要拿到我面前。”
......
“我打算把家中的房子重新盖一盖,”宁澜手中总算是宽松了,这日便把宁磊、笑笑叫在一起商量盖房子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听听。”
小黑和小九儿也过来凑热闹,三人一猫一狗围坐成一个圈圈。
家中房子破旧,勉强住了快三年了,宁澜早有盖房子的打算,只是直到现在手里才有余钱。
“我们都听哥哥的,”宁磊和笑笑其实觉得现在挺好,这里比他们之前住的破庙强多了。
“房子的采光上我想弄的更好一些,”宁澜慢慢说出他的打算,“厨房也得大一点,多添一个火灶,这样笑笑研究药膳更方便。”
“谢谢哥哥,”笑笑过了年就十一岁了,出落的越发好了,又聪慧勤奋,平日里识字、研究药膳、跟李大夫行医一样没落下。
“宁磊这边要有一个书房,只是咱家院子不大,如果没地儿建书房就把你的房间建的大一点如何?”
“都好,哥哥做主吧,”宁磊也乖乖道。
“那好吧,你俩有啥想法随时告诉我,”宁澜又抱起小九儿,“给我们小九儿和小黑也盖个窝好不好呀。”
宁澜不懂盖房,原来他打算盖楼的,这样就可以留出一个大院子,种花、种菜、种果树,再在院子中扎个秋千,摆两个躺椅。
后来才知道他这样的老百姓,不够身份盖那么高的房子。
过了几日宁澜就去请了孙望来帮他盖房子,孙望从小就被送出去当学徒,跟着一个盖房子的老师傅跑了很多地方,直到老师傅干不动了,孙望才回了洞溪村。
孙望一手砌火炕的技术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听说是他当学徒的时候因缘际会和金人学的。人又实在能干,外村的人都愿意请他盖房子。
“孙大叔,我目前是这样打算的,您看可行不?”宁澜把他之前和宁磊笑笑商议的说给孙望听。
“成,”孙望思索了一会儿,“不过你这样,没个 20 两可下不来。”
“没问题,那就劳孙大叔多费心了。”
盖房子这段期间,宁磊和笑笑都住在李大夫处。宁澜在家,每日听孙望的吩咐干些杂事,晚上借宿在花婶儿家。
罗舅舅听说宁澜要盖房子,也赶过来帮忙了。
家中还要打些家具,宁磊屋里的书桌,笑笑的梳妆桌,厨房的置物架等等,还要管孙望这些人一顿午饭,各种琐事让宁澜和罗舅舅每天都忙到团团转。
不过看着一天天起来的房子心中也怪有满足感的。
“孙大叔,多吃些,”宁澜递给孙望一张饼子,“房子还有几天就能完工了?”
“约莫个四五天就成了,”孙望接过饼子,就着猪肉烩白菜大口大口地吃着。孙望带过来的人能干也能吃,个个看着都结实的很。
房子盖好要酬谢土地神,宁澜不懂,村中老人叫他买什么就买什么,叫他上香就上香,反正像个傀儡娃娃一样,仪式什么时候完成他都不知道。
房子落成,村人很多人也都过来祝贺,拿着一袋米一袋面或者几文钱。宁澜又热热闹闹的办了一顿流水席。
罗舅舅赶着牛车把阿爷阿奶也接过来了,两位老人看着宁澜的新房子喜极而泣。宁澜亲自准备了一桌菜,陪舅舅阿爷喝了两杯酒。
阿爷阿奶都是很开明的人,知道宁澜收养了两个小孩儿并没有阻挠,逢年过节还会给宁磊和笑笑几文钱。
怕阿爷阿奶见着女儿的牌位伤心,吃完饭罗舅舅就带着阿爷阿奶走了。
宁澜手中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又剩下几两了。房子本身,加上打家具和孙望十来个人的工钱,总共花了 28 两。
“哥哥,我的房间好大,”宁磊到底是个小孩儿,看见了新房间高兴地趴在宁澜身上撒娇。
笑笑也很开心,她想起来她头一次来到家里的那种惶恐和不安,笑着笑着就哭了,不是伤心地哭,是满足地哭。
宁澜也有些鼻酸,忍住了,把宁磊推开,“去哄哄你笑笑姐,我去给小九儿和小黑煮肉吃。”
院中小黑和小九儿正在他们窝前开心的打滚儿,宁澜专门请村中木匠做了个小木屋,空间宽敞,宁澜还放了软软的垫子和玩具。
宁澜还很俗气的刻了一个木牌牌挂在上面,木牌上刻了“小黑、小九”,又用小字刻了“有钱有闲,猫狗双全”。
厨房也宽敞很多,三个炉灶,一个大置物架上摆着锅盘碗盏、米油盐肉、还有笑笑采来的中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