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知道贾蓉有本事,倒也不问他制了什么药,总归只要贾珍不死,就不会连累贾蓉丁忧解官在家守孝。

  不过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药。

  秦可卿最清楚贾蓉有多恨这个父亲,甚至她还怀疑贾珍中风都是贾蓉的手笔,为的就是保护她。

  毕竟贾蓉婚前就已经中了探花,被授予官职,每日都得去衙门办差,这样一来,她就要独自一人面对贾珍,没有贾蓉在家护着,她一个弱女子,是很难与公爹对抗的,毕竟他是长辈。

  可贾珍中了风,情况就不一样了。

  贾蓉继任家主,她也成了当家太太,大权独揽。

  即便府里的事不多,可积累起来,也够她忙活的,只需要交代下头的人照顾好中风的贾珍,其余的事,都不需要她做。

  甚至她都不需要去看望贾珍。

  因为贾蓉当家做主后,可以说血洗了家里积世的奴仆,如今这些奴仆可不敢对贾蓉阳奉阴违,连带秦可卿办事也得了利,没人敢跟她作对。

  “爷,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提。”秦可卿想起什么,犹犹豫豫的道。

  贾蓉刚脱了外衣,正准备进屏风后沐浴,听到她说话动作一顿,走回来坐下,“什么事?”

  “无他,就是养在西府的那位小姑姑,自从你带头还了户部的欠账,西府那边老太太就对你有很大的意见,两府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往来了,小姑姑毕竟是咱们家的人,养在那边府里,终归不好。”

  实际上,是秦可卿跟前的丫鬟宝珠出门时,偶遇了住在西府伺候惜春的入画。

  入画是宁府的家生奴婢,父母都在南边,她与哥哥跟着叔叔婶娘过日子,被贾珍和尤氏挑中伺候惜春,是个诚实人,对惜春也是忠心。

  她出门是偷偷买吃的,想给惜春开小灶。

  宝珠既然遇上了府里长辈跟前的丫鬟,即便那位长辈年纪再小,那辈分也摆在那儿,自然要多问几句,谁料这一问,就问出了肝火。

  原来自打贾蓉被调去户部带头收欠账,并且带头还了户部的欠款,西府上上下下的主子们就有意无意的排挤惜春。

  以至于府里的厨房都敢苛待惜春,给她的饭菜不见半点荤腥,吃的菜也是烂菜叶子做的,简直难以下咽。

  惜春才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苛待?

  时日一长,可不只能让贴身的婢女出门买些吃的回来,省的在府里花了钱,还吃不到好东西。

  宝珠回了府,就将这事儿告诉了秦可卿。

  秦可卿觉得惜春毕竟是宁府唯一的小姐,明明是宁府的大小姐,却跟着荣府序齿,成了四小姐。

  若是荣府善待惜春,她一个晚辈,倒也不好多嘴,可他们家如此苛待惜春,明摆着是对宁府生了不满,拿惜春出气呢。

  秦可卿心里哪儿过意得去?

  不过她也不好立刻跟贾蓉提,毕竟当时处于年尾,封印大典之前,要将重要的事儿都处理掉,贾蓉忙得脚不沾地,她便没拿这事儿去烦他。

  后来心思一转,叫人去打听惜春从前在荣府过得好不好。

  若是只因贾蓉带头还账,就苛待惜春,他们府里直接将惜春接回来就好,但如果从前就没善待惜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下人打听完消息回来,倒没传出什么从前苛待惜春的消息。

  不过毕竟不是自己家,寄人篱下的,那边府里还有贾宝玉这个凤凰蛋,惜春一个东府的小姐,在荣府自然也没多少人去关心她。

  虽然没人关心,但也不会苛待。

  本是早两天就要跟贾蓉提的,偏偏这几日她忙得很,也有些精力不济,要不是贾蓉请了太医来看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现在她管家的事搁在一边了,贾蓉也放了假,正好都没事,秦可卿自然顺势提起此事。

  贾蓉听完秦可卿的话,眉头皱起,“明儿我就去西府接小姑姑回来住,咱们家的大小姐,去他们府上寄人篱下,做什么四小姐?那边府里两个庶女,居然还踩到我小姑姑头上去了。”

  传到贾蓉这一辈,两家已经几乎出了五服。

  惜春就比贾蓉长一辈,同荣府一样血缘淡薄,跟他们家序齿,也是可笑。

  他们宁府可是宗脉!

  见贾蓉有主意,秦可卿也没有再多话,她相信贾蓉能处理好这些事。

  “还有别的事吗?”贾蓉问道。

  “没了。”

  见她真没事了,贾蓉便去了屏风后面沐浴更衣。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贾蓉换上一身锦袍,坐着轿子去了西府。

  虽然荣府对贾蓉带头还账的事儿不满,但两家并未撕破脸皮。

  进了荣府,贾蓉没去后院,他毕竟成了婚,且年龄也摆在这里,直接去后院肯定不合适。

  荣禧堂已经有了新主人,贾蓉自然是去荣禧堂见了贾赦。

  “蓉儿可是稀客啊,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贾赦见到贾蓉,满脸笑容。

  多亏了贾蓉,他才能加封进爵,成了超品的伯爷,顺利入主荣禧堂。

  且因着他还了户部的欠账,陛下还赏赐了他一个四品的散官儿当,不是实职,也不用去衙门点卯办差,还每月都有俸禄拿,即便俸禄不多,那也是吃官家的饭,贾赦出门也觉得倍儿有面子。

  最重要的是,老二再也不能拿做官的事挤兑他。

  贾政做了十几年的官,仍只是个员外郎,手里没什么实权,跟他这个封了散官的伯爷,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贾赦虽然只是个散官,但他有爵位啊,随时能上折子面圣。

  而贾政呢?

  背地里暗搓搓的小动作再多,也没贾赦有面子。

  这一切是谁带来的?

  ——贾蓉啊。

  贾赦虽然混,但他不是个蠢货,看贾蓉现在这升官的趋势,刚入朝半年,就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跃成了户部的郎中。

  那可是实打实的正五品官,户部尚书、侍郎之下,权利最大的人。

  看看贾蓉,再看看贾政。

  贾政这十几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会读书呢。

  再会读书也是死读书,比起贾蓉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赦祖父,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吗,我想着接小姑姑回家,跟我们一块儿过年。”贾蓉笑着道。

  虽然他从前不太看得起贾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人家给面子,他也没必要摆脸色。

  贾赦一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旋即想起了惜春,连忙道,“这是应该的,过年嘛,一家人当然要团团圆圆,我这就叫人去请惜春过来。”

  贾蓉拦住他,“还有个事跟您说。”

  贾赦一顿,“什么事?”

  “我家小姑姑年纪也不小了,翻过年就九岁了,我想着再住荣府就不合适了,虽然祖母她去的很早,小姑姑没能承欢膝下,但我母亲还在,正所谓长嫂如母,小姑姑早晚是要出嫁的,如今也该开始学习如何管家了,总不能在荣府住到出嫁,还什么都没学吧?”贾蓉这一番话,语气柔和,听着倒是很顺耳。

  但贾赦却听出了几分讽刺。

  什么叫住到出嫁,还什么都没学?

  这不是就是在嘲讽他家老太太,把人养在跟前,好名声都得了,却什么都没教人家姑娘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贾赦心里对母亲也是有诸多不满的,尤其是母亲偏袒二房的事,这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

  因此,就算听出了贾蓉话里对老太太的讽刺和不满,他也只当不知道。

  贾蓉深深看了贾赦一眼,心道:都说这位赦祖父是个蠢货,如今看来倒是未必。

  “我的意思是,今后我家小姑姑就不来荣府常住了,就住在自家跟母亲学习管家看账,若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小爱好,也可以另请名师教导,就不需要荣府的老祖宗教养我家小姑姑了,即便我家母亲出身微寒,不能教养好小姑姑,晚辈好歹也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请个宫中的嬷嬷来教,还更有脸面呢不是?”

  宫里出来的,哪怕是个奴才,一般人家也只能供着。

  当然,宁府不是一般人家,不需要供着宫里出来的嬷嬷,但三分敬重也是不能少的。

  贾赦眉头微蹙,这下他可是听出贾蓉话里半点都不遮掩的恶意了。

  但他没想通,家里到底做了什么,惹得贾蓉大动肝火,年边上登门撒气。

  没错,就是撒气。

  虽然这气不是冲着他来的。

  “我这就叫人去帮惜春收拾行李,老太太那边,我会跟她说的。”贾赦道。

  贾蓉喝了口茶,道,“赦祖父,您别怪我多嘴,迎春姑姑好歹是你的亲女,如今您被陛下加封了伯爷,她哪怕是庶出,到底也是您唯一的女儿,好好教导,将来许个人家,说不定还能帮助琏叔仕途顺利,您说是吗?”

  养在内院,说是上学,不就是陪那贾宝玉在内宅玩儿吗?

  贾赦闻言一凛,要不是贾蓉提起,他还真没想起这茬来。

  贾琏的外祖家早些年被废太子牵连,虽没获罪,可全家被革职,回了原籍,这些年来,早就不通音讯了。

  想来日子过得不太好。

  贾琏如今奋发向上,又是他唯一的嫡子,将来必是要继承他爵位的。

  可这爵位也会降等,到时候还真指不定比贾琏做官强多少。

  若是给迎春挑个合适的人家,妹婿有本事,也能帮衬些贾琏,朝廷人多好办事嘛。

  虽然有贾蓉在,但看贾蓉这脾气,大抵是与荣府离心了。

  不过贾蓉愿意提醒他,起码跟他们长房关系差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