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光线昏暗的天气里,无论是树木草叶,还是深色的血迹,都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笼罩上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厄洛斯……
太漂亮了。
那头柔软的粉色头发在晶莹的雪花下晕出灼人的亮光,脸庞浮着浅浅的绯红,形状优美的薄薄唇瓣始终保持着微微扬起的弧度。
就算是穿在那些她收拾出来的乱七八糟衣服里,也好看到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你……”
雪下得愈发大了,呼啸的风声将说出口的话语转瞬卷跑。
普普艰难地眨了眨眼。
从狭小的棕熊头眼眶里,视线中心的那个人影,在风雪之中依旧伸着手。
她转开头去,那头俯下身子的鹿还待在那儿,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你是什么东西……”
嘴唇被冻得麻木,普普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被风吹弱到几乎听不见。
算了。
只要开口,体温也仿佛被灌进来的风狠狠压下,牙齿也上下打颤,不能再在外面耽误时间了,她上前。
带着冰碴子的毛皮手套粗鲁地摸了几把蓬松柔顺得不像话的头发,扫去上面落下的雪花才把帽子拉上,藏了个严严实实。
厄洛斯听见少女闷闷的声音。
“你还能自己走吗?”
他摇了摇头。
“拿着。”
厄洛斯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伸出的手上就被放了一把沉且重的铁器,是那把青铜宝剑。
然后,普普忽然蹲下。
“啊……”
惊呼的源头来自于厄洛斯被普普背了起来。
“你最好不要乱动。”
落了雪的皮革有些打滑,没有比那一身紫色的衣裳好稳稳地拽上后背,但现在,背上的人好歹是清醒的,不用再担心脑袋埋进雪地里。
普普有些头疼。
她的眼睛也不太舒服,勉强辨识着回去的方向。
-
“是忘记我么?”
他的声音温柔清润,但……太近了,近得好像是伏在耳边。
这句话好像说得好像他们以前认识一样,普普努力地在记忆里回想了一下,她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对不起。”
一脚深,一脚浅,走在雪地里的人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哗——
普普直接把他丢到了地上,一言不发地费力走开。
刚刚……
和着那一句怀着歉意的话,隔着熊头贴上来的脑袋轻轻磨蹭的一点儿重量让她浑身发毛。
普普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摘下了头套,喘出的热气冻成白雾,寒冷刺骨的空气让砰砰直跳的心脏冷静下来。
她先回到了树洞里,扫去吹进来的积雪,又重新生上火。
橘红色的火舌才爬上干燥的木头,金属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入口的方向响起,作为拐杖使用的青铜宝剑成功让厄洛斯拄着回到了这儿。
他似乎并不习惯穿得那么厚实,传来了窸窸窣窣地换衣服的声音。
“我想,你找错抱歉的对象了。”
在他说话之前,普普头也没有抬起,调整着木头的摆放让火燃得更旺一些。
她肯定:“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和你都是不一样的。”
言外之意,她也不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我知道,你是从另一个时空里掉到裂隙的灵魂。”
他们当然是不一样的。
厄洛斯想起来了,记得很清楚。
挤进裂隙,时空的守则之力并不因为他是原始爱神而通融,从手掌虎口擦出一个新鲜的伤口,守则吞噬着他的力量。
清醒的第一眼,望见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澄净明亮。
厄洛斯听见,自己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个在黑暗里为他的手包扎的姑娘,做完之后才问他是谁,得到答案之后,松了一口气。
「我一定是在课上睡着了,才会梦见你,希望期末考试不要考你的家族关系,实在复杂。」
在时空的裂隙里不存在时间,也没有空间,这个姑娘似乎是个闲不住的,想要和他聊天解乏。
「记得头疼啊,是混沌卡俄斯之中诞生了你,盖亚,塔尔塔洛斯。」
厄洛斯不同意这个说法:「不,卡俄斯并非是我的父亲,他是虚无之中诞生的混沌,而我……」
「我知道,原始爱神是一切生灵的情爱和情感的化身」
她打了个哈欠,忽然眼睛亮晶晶的……
「哈迪斯的情人真的是被冥后撕碎才变成薄荷的么?」
「赫拉有没有想过要和宙斯离婚,不过想想也没可能,只有和众神之父在一起,她才是天后赫拉。」
提到的这些名字,厄洛斯的印象不多,只能摇摇头。
「丘比特是你的曾曾曾曾孙子么?」
他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啊,抱歉,你们虽然都是爱神,但我们更广为熟知的还是美神的儿子那个,有着白色的翅膀,是个小家伙,和你不太一样。」
她用手比划着翅膀的动作。
对于另一个世界里关于神明的记载,厄洛斯并没有太多兴趣。
……
他只觉得这个姑娘有些可爱,一些奇奇怪怪,天马行空的想法实在古灵精怪。
「如果普罗米修斯不捏小人多好,啊,我不是说要毁灭人类……」
厄洛斯静静地听着。
「上不完的补习班,做不完的作业与考不完的试,要是我是一根草,不,一朵花就好了,什么也不用想。」
「等等,我好像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厄洛斯,什么时候醒来啊……」
他的心好像跳了一下,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卡俄斯的力量将他拖拽回去,在最后,厄洛斯尝试着把被困在时空裂隙将要消失的少女灵魂抽出来,想要送回去。
如果不这样做,她会迷失在那儿,先是失去记忆,然后是自我,最后化成裂隙的一部分。
但……
失败。
他们创造的世界,没有任何一条去往她那个世界的道路,厄洛斯只好以神力维持着她的灵魂不败不灭。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哪里都有对他纷杂而狂热的迷恋,最后只能握在手里,从伤痕上生出的一朵晶莹梦幻的花。
没有意识,不会有半点儿回应。
厄洛斯感到心脏生出一种带着失落的喜悦。
在离开那个裂隙之后,他意识到了那种悸动是什么。
现在……
他再次永远拥有了她。
不过是飞在天空之中的一次小憩,云朵遮掩了他的手短短一瞬,花朵消失不见。
气息微弱,在大地至深,盖亚却矢口否认。
再往后面的记忆陷入一片空白。
厄洛斯看着眼前的少女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时空裂隙?”
傻子吧。
普普叹了一口气:“我看你是冻坏脑子了。”
虽然这么说,但……
如果不是时空穿越的话,好像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厄洛斯:“我不冷。”
他只要能使用神力,就不惧严寒的侵袭。
普普:“……”
还是个没什么情商的漂亮傻子。
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不,又或许说,只是普普昨天一直没有发觉,这个家伙的视线,清醒的时候,其实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问:“你要找的,其实就是我?”
厄洛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会有错,属于她灵魂的气息,但坚韧纯净的灵魂里却多了好多辨不分明的情绪。
厌弃……
她在厌弃着什么?
愤怒……
为什么而愤怒?
还有,绝望的味道。
厄洛斯无法控制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想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她过往的经历。
“我长得挺好看的,对吗?”
普普完全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反而正对上去,一字一句,抽出自己的手。
厄洛斯下意识点头,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他看见压抑的怒火,但却看不清她的记忆,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力量排斥着他的窥探。
是他自己的信仰,为什么……
短短几次呼吸的沉默之中。
普普冷笑一声:“呵,那你可不要眨眼……”
随着话音拉长,她伸手放在胸上。
火堆里摇晃的火舌照着的人影拉长,原本是一个臃肿的形状,然后随着解开系带的动作,一层层“衣裳”落下来。
最外面是一件翻过来毛皮在里皮面在外的外套,用以抵御寒风,然后是紧紧包裹着手腕与膝盖的护皮,防止在雪地摔倒而伤到关节,然后……
落进厄洛斯眼里是的一具曲线起伏的美好身体,被一件白色的布料包裹着。
他的耳朵忽然热起来。
除去那件奇怪的衣裳,普普只有脖子上还围着一个围巾样式的毛皮领子。
“看清楚。”
少女转过了身子,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
“我一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对方眼睛里出现的震颤的那一刻,普普松了一口气,她清楚,也许下一秒就会出现那种最熟悉不过的眼神。
不会有人喜欢漂亮的东西上出现裂痕。
就算是她自己也一样。
从锁骨横贯肩背的伤留下的扭曲如肉虫爬行一样的痕迹,不仅仅只是这一道,大大小小的伤痕密集布料尚未遮掩的肩背之上。
只要看上一眼,恐怕都会做上几天的噩梦。
即使漂亮得不像话,见着一张脸就这样套近乎,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做吧,真是一个蠢蛋。
有些幻想,还是早些打破比较好……
普普依旧是背对着他的姿势,拿起手上的毛领子,准备围上。
“很抱歉。”
身后传来又是一句道歉的话,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自然。
有人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
普普僵直了身子。
她能感受到,微凉的唇瓣呵出的气息几乎要擦过其中一道伤痕。
“我来得太晚。”
温和平静的话语却无法遮掩拥抱的力度。
厄洛斯箍着的力气仿佛紧的想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去,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庆幸。
怀里的人在颤抖,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放在了他拥着的胳膊之上。
厄洛斯想要再说些什么。
“嗬!”
一股力道从腰腹处猛然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丘比特:深情拥抱。
普绪克:肘击。
大概就是厄洛斯在时间裂隙里遇到了穿越卡住的女主,一种观察玩意儿的心态和她聊天,女主快消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大概喜欢她,然后把她搞到自己手上强制爱(不算强制哈,他这个时候依旧不明白爱是什么,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