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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隔壁的吕宋岛,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
虽然不知道英吉利为什么和吕宋打起来,但是他们就是打起来了。
英吉利人打了胜仗,还俘虏了好几百吕宋人准备带回英吉利,没想到半路遇上大风直接给吹广东来了。
虎门港的守港兵丁看到英吉利的船未经照会忽然闯入码头吓了一跳,立刻召集人马准备迎敌。
不怪他们多想,实在是外国人的长相太吓人。
船上的洋兵个个卷发狰狞,一排排长枪大炮连掩饰都不带掩饰的大大咧咧放在船侧,谁见了都会觉得英吉利这是要和大清开战。
不打招呼直接开战,罪加一等,他们解决完这波进攻后把英吉利本土打下来都能不输理。
幸好船上里有个能说汉话的及时冲出来喊了句他们只是被风吹过来临时停泊,不然现在的虎门港外只会多三艘沉船。
没错,只有三艘。
他们也不知道英吉利人为什么只有三艘船就敢大老远来这边打仗,更不知道吕宋到底有多衰才会在家门口连三艘船都打不过还让人家俘虏了好几百人,反正仗就这么打完了。
历代中外船舶进入广州都得经过虎门港才能靠岸,虎门港的守港兵丁天天巡逻检查从他们这儿经过的络绎不绝的商船,头一次见到装备那么齐全的战船,差点以为小命儿都要交代在巡逻岗位上。
英吉利人说他们只是被风吹上岸需要修整,守港兵丁却不敢掉以轻心,消息传出去后不光知府衙门着急,广州将军、广东巡抚、广东提督全都原地带兵,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就能开战。
别看广东离京城远,这边的兵可不少,广州肇庆惠州各有总督巡抚提督驻守,滨江临海还设立了边防七镇,分别由总兵或副将驻防。
广东将军是从一品的武将,官阶与两广总督相同,地位却比两广总督更高,全省的八旗兵和绿营兵要受他节制。
康熙年间广东兵多是为了防范三藩,平定三藩后那些兵没撤走多少,便留在沿海防范海上来的敌人。
广东是他们的地盘,兵多将广怎么着也不会打不过英吉利那三艘战船,还是三艘被海风吹的七零八落的战损船,这要是再打不过那就回家种地去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英吉利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官兵反着来,让他们下船就下船,官兵想上船查看就让他们查看,反正他们没啥坏心思,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他们是和吕宋打仗,又不是和大清打仗,船上除了他们自己人就是吕宋俘虏,别的什么都没有,等他们修好船立刻就能走,绝对不在岸上多待。
他们又不是商人,留在这儿也没用,不如赶紧回去交差。
小果亲王听的两眼放光,“他们走了吗?”
庄亲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大清不是吕宋,不是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听热闹的俩人立刻明白那些英吉利人肯定没走成,至少走的没那么容易。
事实也的确如此,官府派人上船查看之后确定三艘船上的英吉利兵粮尽兵乏,上岸后立刻下令不准卖粮食给英吉利人,也不许修船的工匠接英吉利人的活儿。
英吉利兵买不到粮还找不到修船的工匠人都傻了,摆谱没法摆,最终还是灰溜溜的找官府交涉。
印光任出面说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英吉利人把俘虏的吕宋人交出来,之后买粮修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官府甚至可以派船护送他们离开广东。
虽然朝廷和吕宋的联系不多,但是怎么着也算是他们的藩属国,他们不知道没撞见也就算了,撞到眼皮子底下了总不能不管不问。
在印光任的处理之下,英吉利人只能交还那些吕宋俘虏。
事情上报到京城,皇帝和朝臣都觉得这印光任是个人才,只当个知县实在是大材小用,正好澳门那边需要一个一把手,索性直接派他过去和洋人打交道。
别管是英吉利人还是佛郎机人,对朝廷而言都是外人,交给印光任肯定没问题。
小果亲王和諴亲王呱唧呱唧海豹鼓掌,“好!”
庄亲王瞥了他们一眼,“好什么好?听懂了吗你们就叫好?”
小果亲王:“应该听懂了。”
諴亲王,“大概没什么遗漏的地方。”
庄亲王:……
“滚滚滚,别打扰老子钓鱼。”
俩小的笑嘻嘻退到亭子里说悄悄话,非常听话的滚了。
“幺叔,十六伯为什么说我们听不懂?”弘曕蹲在台阶上嘀嘀咕咕,“他是不是没说完?什么机密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諴亲王挠挠头,蹲在旁边不太确定,“兴许是英吉利那边又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知道的,洋人向来诡计多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点离谱的想法。”
弘曕诧异,“什么过分的要求?”
諴亲王想了想,依旧不太确定,“让朝廷给他们腾出来几个小岛供他们囤积货物?”
十六哥提到英吉利人攻打吕宋,应该和这事儿有点关系。
虽然他们乾隆皇帝暂时没打算把澳门的佛郎机人全部赶走,但是他也表示过:□□尺土,俱归版籍,疆址森然,即岛屿、沙洲,亦必划界分疆,各有专属。
佛郎机人在澳门经营百年,如今反客为主赶也赶不走,朝廷又不傻,不会上赶着弄出第二个澳门来,英吉利人出再多钱他们都不会同意租借岛屿出去。
英吉利人在他们这边碰壁,退而求其次要在吕宋抢个岛囤货做生意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打不过大清,还打不过吕宋?
这不,要不是凑巧海上刮大风,他们就带着俘虏的吕宋人回英吉利了。
小果亲王倒吸一口凉气,“强盗行径,值得谴责。”
就问这套路熟不熟悉!
文明的法子谈不下来就撕下文明的假象上野蛮武器,柿子挑软的捏,打不过大清就去打隔壁没他们强的小国,抢到就是赚到,抢不到也不亏。
諴亲王没那么强的危机感,英吉利人攻打吕宋的事情朝廷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朝廷已经插手,英吉利大概率讨不到好处。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吕宋是大清的藩属国,英吉利这般明目张胆的劫掠吕宋就是打朝廷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干他丫的!
小果亲王听的豪情万丈,“怎么干?”
諴亲王梗了一下,“这我哪儿知道?”
他只是个闲散亲王,和西洋各国打交道的事情他管不着,顶多就是凑热闹的时候听几耳朵糊弄糊弄小孩儿,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和前朝相关的事情得去找他们家十六哥。
别看他们家十六哥明面上诸事不问,实际上还是得隔三差五的往皇帝那儿跑,没办法,皇帝亲自传召他总不能抗旨不尊。
不管了不管了,前朝的事情让皇帝头疼去,他们两个闲散亲王管那么多干嘛?
諴亲王的性子非常符合他的封号,当咸鱼当的理直气壮还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比和亲王那种想当咸鱼还不得不翻身起来干活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得必有失,他出门也没和亲王那么大的面子就是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比起面子他觉得还是清闲最重要。而且这面子大不大也要分和谁比,他比不过实权亲王好歹也是个亲王,全天下能不把当朝亲王放在眼里的一个巴掌都能说过来。
既然如此,那还要什么更进一步,闲着当个自在王爷不好吗?
很好,所以他这个自在王爷当的很快乐。
他封亲王的时候皇帝是他哥,小侄子封亲王的时候皇帝是侄子他哥,如此一来,小侄子肯定可以和他一样快乐。
没毛病。
諴亲王戳戳旁边的小豆丁,“听说你那儿又造出来好些新车,分幺叔几辆呗。”
弘曕鼓了鼓脸,“车可以给,但是没地儿开啊。”
说起来这个他就生气,他本来觉得把车弄出来就是胜利,没想到还得头疼路。
这年头没有四通八达的柏油路,官道的好坏全看地方父母官的良心,京城的情况比外面好些,但也没好哪儿去,除了紫禁城和皇城是干净的,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后世影视剧中拍出来的紫禁城红墙绿瓦庄重严肃,外面的街道宽敞干净,百姓开开心心满面笑容的逛街,好一副太平和乐的盛世景象。
实际上呢,出了皇城到处都是脏乱差,说是遍地脏污绝对不夸张。
习惯了后世整洁的城市规划,再看看现在的京城,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不怪他平时喜欢待在圆明园,实在是在紫禁城和王府都感觉是逛博物馆,去了外城又真感觉是垃圾场,还是圆明园住着舒心。
京城除了正阳门外的街道是石板路外,其余都是泥沙地,马车还行,汽车就不太行了。
发动机的质量跟不上,路况太差动不动就熄火,四个轮子的速度愣是比不过两条腿,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这时候就要点名表扬南边的江宁府,同样是繁华的大城市,北京城的名气比南京城更大,结果呢,人家南京城的街上有青石铺成的街面,北京城却还到处都是是泥土路,这合适吗?
首都的牌面啊!泥土路实在是配不上他们这么大一座城。
諴亲王跟着叹气,“路不好,咱还能让工部把京城给翻修了不成?”
弘曕:!!!
“为什么不能呢?”
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他们从现在开始做规划,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慢慢的总能把京城捯饬成能见人的样子。
不是他嫌弃如今的京城,而是基本上所有的外地士子来到京城时都会嫌弃。
他嫌弃也就是嘴上骂几句,读书人嫌弃可是会写在纸上的,一不小心就能遗臭万年。
字面意义上的臭。
“京师溷藩,入者必酬以一钱,故当道中人率便溺,妇女辈复倾溺器于当衢,加之牛溲马勃,有增无减,以故重污叠秽,触处皆闻……便溺于通衢者,即妇女过之,了无怍容。”【1】
溷藩,就是厕所的意思。
这话写的是京城里有厕所,但是用厕所得先交钱,一次一文钱,百姓舍不得花这个钱,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忍着,实在忍不了就就地解决,反正他们不花钱。
只游人也就算了,关键是城中百姓在家里解决的也是出门倒在马路上,加上路上原本就有的马粪牛尿,可想而知味道有多恐怖。
晴天的时候还好,一旦下了雨,那味道简直是一言难尽,如果不小心摔倒在路上,那完了,沐浴焚香三天三夜也压不下那个味道。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京城的老百姓习惯了这种环境不觉得臭,不是天天住在这个环境里的人肯定受不了。
比如说住在内城的皇亲国戚。
弘曕每次往返于京城和圆明园都不敢掀开马车帘子,他怕入眼的场面太可怕直接把他熏晕过去。
以前总是吐槽中世纪欧洲的卫生情况,真到了古代才发现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能因为皇城干净就无视外城的脏污。
在此实名怀疑圣祖爷和皇帝老哥喜欢下江南不光是视察民情,而是京城不够他们折腾,风景优美还干净的江南才更符合他们的审美。
京城这春秋刮大风,夏冬多雨雪,刮风的时候漫天黄沙,下雨下雪的时候满街溅泥,别说动力跟不上的蒸汽车,马车走起来也费劲。
好歹是一国首都,不信满朝文武下雨被堵路上的时候心里没意见。
哦,只修路还不够,下水道也得重新张罗起来。
他打听过了,前朝的京城是有下水道的,只是后来京城的内外通水沟堵了,一堵就堵到现在,老朱家的江山都没了,京城的臭水沟问题还没有解决。
万事开头难,问题越往后拖越难解决,下水道越堵越难疏通,不能等到京城被水淹了才重视。
京城的百姓习惯了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但是不代表他们不想换个干净点的地方生活。
人总是喜欢干净的,能住干净的环境里没人想邋里邋遢。
諴亲王眼神游移,畅享了一下京城内城外城都和皇城一样整洁的样子,还怪让人期待的嘞。
他没事儿喜欢跑马,小时候刚学会骑马慢慢吞吞的哪儿都能跑,现在长大了再想跑马就只能出城。没办法,城里地方不够,容不下他策马狂奔,也没那么好的路况给他策马狂奔。
所以说,为什么不能让工部想办法改善一下城里的道路情况呢?
这两年朝廷没有大工程要建,皇上也没打算修行宫修园子,工部没有忙到连修路的人都腾不出来的程度。
之前朝中那么多大臣反对花费人力铺设铁轨,小火车跑起来之后就再没听他们说过这事儿,可见路铺好了利大于弊,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再硬的嘴也能给他砸老实了。
修路和铺铁轨还不一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把路修平整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就是修路要花钱,很多很多钱,所以大部分时候这个钱都能省就省。
花钱要花到刀刃上,只要路没有破烂到没法过人的地步,那就不算刀刃。
可是路不好走辛苦的是所有人,而且仔细想想,修路比修行宫修园子正经多了,他们这是在为百姓谋福利,不是在瞎胡闹。
小果亲王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諴亲王兴奋的站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身后,庄亲王收好钓竿幽幽开口,“两位英雄有什么见解?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俩小的讨好的赔笑,“没有没有,不是英雄,我们就是说着玩呢。”
嘴上说的是说着玩,实际上左一句右一句的把他们的打算说出来,压根就不是说着玩的意思。
庄亲王听的头疼,“就为了跑马?你们要把京城都翻修了?”
諴亲王非常认真的纠错,“不是为了跑马,是为了跑车。”
“哎呀幺叔,哪儿有你这么说的?”小果亲王急的不行,仗着人小直接把不会说话的傻叔叔挤到后面,然后挺直腰杆义正言辞的说道,“十六伯,我们是为了百姓出入方便,而且京城是大清的颜面,外地来京城的士子商人数都数不清,还有那些漂洋过海过来的西洋人,咱们大清是天.朝上国,他们来了之后看到脏兮兮的京城多不好看,咱们不要面子的吗?”
庄亲王拍拍糟心弟弟的肩膀,“你看看弘曕,再看看你。”
小孩儿都比他能说会道。
諴亲王耸耸肩,“这没办法,天生的,我能怎么办?”
小果亲王:
諴亲王不觉得侄子比自己嘴皮子溜是坏事,和庄亲王报备一声带上侄子直奔九州清晏而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现在脑子清醒赶紧找皇帝说,等明天睡一觉再过去可能就忘的差不多了。
庄亲王啧了一声,踱着步子跟在俩人后头,仿佛已经看到这俩臭小子被皇帝赶出来的场面。
想一出是一出,闹呢?
果不其然,他刚走到九州清晏外头就听见小豆丁大呼小叫的声音,听动静像是皇帝动了鸡毛掸子。
諴亲王一脸后怕的躲在门外,庆幸自己刚才没进去,“十六哥,皇上这脾性真不像咱四哥,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怎么真的掏鸡毛掸子呢?”
庄亲王嫌弃,“那是你年纪小,没见过圣祖爷当年是怎么教儿子的。”
諴亲王顿了一下,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家十六哥,扬起唇角笑的开心,“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挨过鸡毛掸子的打。”
他生的晚,记事没多久雍正爷就登基了,他们家四哥是个工作狂,亲儿子都没空管,更不会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这个弟弟打。
嗨呀,这么一想,小弘曕这人生经历还怪丰富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