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太子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骨架上还有碎肉残留的尸体被悬挂于议政殿的梁柱上,干涸血渍渗入宫砖缝隙。
渐眠不让人收拾,每个从议政殿门前进殿上朝的人都能看见。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众人,就算是想让他尽快退位让贤,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朝堂之上。
群臣弹劾太子荒谬暴政,难当大任。
亦有人提出国玺丢失,是否也是昭示国主不英,上天降罚。
议论声沸沸扬扬,杂乱不清。
弹劾的臣子多面熟脸孔,是在右相齐雍府上见过的门生。
小福子充当渐眠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将朝堂上那些大臣所言都尽数搬回来讲给渐眠听,讲的绘声绘色,连表情都模仿生动。
渐眠饶有兴味地看他卖弄。
枢日却表现愤怒,银光一闪,他抽身拔剑,恨得牙根痒痒:“大人才昏迷几日,这些人就敢欺负到殿下头上了,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渐眠拦住他。
他懒懒地:“他们说的难道不对么?”
渐眠问的让枢日顿时哑口无言。他嘴巴动了动,到底说不出个什么所以来。
原身也好,还是他那个皇帝爹也罢,都并非是雪封英主,顶多充当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而那些臣子们真正信服听从的,也从来不是皇帝。
而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傅疏。
渐眠没骨头一样靠在藤编椅上,脚尖一点一点,椅子就跟着晃动起来。
他在思考。
按照“登极”原著剧情,现在应该已经进展到薄奚发动第一次叛乱,雪封本就散乱的一盘棋经此一役彻底崩盘,川齐叛军势如破竹。
但现如今傅疏不仅活着,还将川齐叛军击退了京都几十里外。
下一步,傅疏会如何呢?
他托腮神思,一身红衣如流动的火焰,偏偏人又生的这样美艳,那衣裳竟在他身上都失了颜色。
自上次小殿下在荆山寺突发意外,那眉心的一缕红就如清水浮浊,这样清晰明鉴。枢日总觉得,他眉心的红痕,好像愈来愈深了。
那张脸也超出寻常的迤逦动人,在这足以毁天灭地的美貌面前,他身上一切不可接受的毛病都成了可爱之处。
枢日竟也像傅疏一般,下意识地为他辩驳起来。
都说储君荒谬暴政,但他却觉得非也。
渐眠这些时日偶有暴露的表现,无不说明了他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和谋划呢?
枢日看不明白。
“小枢日。”说曹操曹操到,渐眠勾了勾唇角,扬起一个十分良善的微笑,枢日看的悚然。这段时间的解,枢日知道他露出的表情愈纯良,行的事就越狠辣。
在枢日眼里无异于阎王大点兵的渐眠,天真扬起一对猫眼,对枢日说:“我们带傅疏出去转转。”
他的原话是这样讲。
兴许出去转转傅疏就会自然转醒,闷在宫里连点儿活气儿都叫那些冤魂给吸走了。
枢日觉得他是在胡闹,梗着脑袋要跟他硬刚,对上渐眠那双水润润的眸子却又哑口无言。
只能做个随行的木头人。
香车鬓影,渐眠连出行都舍不得让自己颠簸委屈。国家动乱于他而言轻飘飘不过,好像面临风暴中心的另有其人一样。
枢日驾着马护在马车一侧。
帷幕轻轻飘起,露出里面娇客尖尖的下巴颏儿。
一看就是薄薄的可怜儿长相。
丝毫看不出这人方才在宫门大开杀戒的模样。
如今京都动荡,皇帝称病不朝,各方势力盘根错杂,都想来分吃一口蛋糕,禁军认得渐眠这张脸,将他在宫门处拦下。
“殿下,您不能出去。”
渐眠丝毫不恼,问他:“谁说的?”
禁军一板正经:“冀王殿下说的。”
渐眠说好。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一瞬之间,那禁军人头落地。
血水溅在了渐眠脸上,他润白的脸蛋更显无辜。他回眸,看向一旁的枢日,问:“如今这雪封,不姓渐么?”
枢日不答,膝盖砸在地上, “属下不敢。”
“你们说说呢?”渐眠看向四周不敢围上来的禁军:“谁有异议,尽可直言。”
用不着渐眠出手,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立时,枢日就抽刀护在渐眠身前,剑指的方向,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愿所向。
他笑的灿若莲花,如果不是脸上犹如恶鬼在世的浴血痕迹,说是在探花跑马也是有人信的。
渐眠踩着枢日踏上马车,里面委委屈屈放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傅疏。
进来之后,他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冀王。
这个名字不耳熟,仅限于在小福子的嘴里听过。
雪封皇帝是渐晚舟,他的父皇育有六子三女,公主尽数出嫁,皇子们除了年少暴毙的七皇子和吞金自杀的三皇子,还剩渐晚舟和其他兄弟三人。
这三人分别是冀王渐如意。
英王渐举成。
和成王渐颢来。
三人成年后都被尽数分封藩地,这么些年,除了节礼晋封,其他时间一直规规矩矩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没听说过有什么动作。
是在“登极”原著中填补背景空白的工具人。
如今那守门的禁卫却说,是冀王的吩咐。
渐眠想想,觉得头都大了。
他甚至埋怨上了傅疏,怪他该醒的时候不醒,这些烦心事全都一股脑地堆到了渐眠面前,叫他浮躁不满。
“砰!”这是渐眠踹在了什么东西上。
枢日在车厢外高声:“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倒是没事。
就是枢日的主子被踹到了车厢一角,闭合的眸子疏密,肃肃寥寥的,好像只是睡着。
渐眠没再回应。
枢日顺着渐眠给的路线,越走越觉得熟悉。
走到山脚下,他才蓦然回神,这…这不是荆山寺么?
渐眠来这里散心?
枢日不明所以。
车厢里有人在叫他,枢日过去,从帷裳里伸出来一只葱白细长的手,他挑着帷裳,外面的冷气一下灌进来,冻得他指尖僵木。
他想要下车的想法瞬间就被打消了。
“你去,去叩门。”渐眠交代给枢日几句话。
对方听明白了。
他是习武之人,有时寒夜深重行军百里也不成问题,爬上荆山寺对他而言,实在是小意思。
过了没多一会儿,枢日一脸沮丧地回来了。
渐眠问他,怎么样?
枢日:“接待属下的是寺里面的一个小沙弥,说主持正在参悟佛法,近日来都闭门不见客。”
圆头圆脑的小沙弥默念阿弥陀佛,笑呵呵说:“施主请回吧。”
渐眠轻嗤一声,问:“他还说什么了?”
枢日就讲话原原本本复述给他听。
因为渐眠的交代,枢日对小沙弥好话说尽,请求他再去通传一声主持。
小沙弥去了,回来回话,说主持仍不见客。
说到最后,枢日一拍大腿:“那小和尚让属下给属下的主人带话。”
他说:“真心常驻。”
真心常驻?渐眠呢喃着这句话,转头看向里面纹丝不动的傅疏。
*
灯影惶惶,烛海漫天,金身塑就的菩萨相慈悲低眉。
小沙弥快快跑回来回话:“主持,我已经将话告诉门外的善信了。”
主持正在打坐,因此小沙弥的声音放很的轻。
他知道这个时候主持大抵是不会回话的,于是转身就要推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笼淡日光打进来。
主持叫住他。
“将寺门打开吧。”
小沙弥不明觉厉。
主持抬眸,满目怜悯,他道:“贵客亲访,岂有不迎的道理。”
小沙弥‘咦’了声,说, “主持讲的是刚才的那位善信么,但您不是说,谢绝见客吗?”
下一秒,他惊骇出声, “主持!主持!您快看呀!”
那神佛殿里烛泪似海,冉冉升腾起,映出佛祖慈悲雅正的面容,而现如今,那塑金身的佛像竟然是在泣泪。
一滴一滴,是泣血泪!
这样的场景骇的小沙弥不知如何。半晌回神,正有此刻进殿的师兄看见,他急叱:“护法,快快护法,天有灾殃,佛祖泣泪,这是天有灾殃啊!”
咚
咚
咚——!
满殿是供灯长明,经声不歇。
诸佛在上
叩问其心。
那谢绝访入的寺门大开,为首的和尚就站在阶前。
他垂眸。
小沙弥顺着主持的视线看去,见到下面有个人,身上还背着一个男人,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台阶。
那人细条条的肩上挑着的胆子很重,像下一秒就能将他拦腰折断。
众人看的心惊胆战。
寺下铺就的台阶有数千,那个小小的影子行动很慢,在他们看来仍是小小的点子,却步伐坚定,没有停歇的往上爬。
渐眠知道。
傅疏的存在阻碍了“登极”中主角攻的登天坦途,不光是有人觊觎着傅疏的这条命,天道也大抵不想让他醒。
但渐眠不信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穿书,也并不想眼看结局而绝望等死。
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停止步伐。
“傅疏。”他轻轻地笑, “你信不信。”
你信不信
我能在这必死之局中,给你博出一条通天生路出来。
—
想要,白白,白白的东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