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混杂着血腥与不甘的深吻。
薄奚将他抵在床头,眉峰紧蹙着,看他小小声,忙里忙气的在哭,好像只专心做这一件事。
“哭什么?”他略略低身,凶恶的眼睛低垂着,捡起他的头发缠在自己指头上打圈。
渐眠摇摇头,并不看他。
薄奚心烦的要死,他冷笑着:“怎么,人都走了还要看?”
渐眠抬手擦眼泪。
他却忽然来了兴致,半真半假地, “你要跟他一起走么?”
渐眠停下啜泣,像是被这句话吸引,在认真考虑可行性。
“想都别想。”他不耐烦地凑近,像只疯狗一样舔舐着渐眠脸上的水珠,薄薄的眼皮红红皱皱,撑开的褶像春天里的一扇桃花,渐眠想要推开他,却被强硬地挤了进来。
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
渐眠想躲,双腿试图并紧,却只是弄巧成拙的更圈紧了他的腰。
薄奚拍拍他的脸,居高临下地:“就那么喜欢他?”
渐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然后说:“他的血好闻。”
薄奚重重啐了口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声音又很含糊,渐眠没有听清。
薄奚不错眼地盯着他,片刻,将手腕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咬开。
热血喷薄。
渐眠直勾勾地盯着薄奚的伤口,准确来说,是盯着正在滴答落下的鲜血,他的喉头不自觉滚动,瞳孔兴奋竖起。
“喜欢这个么?”他冷淡开口。
渐眠点点头,又摇摇头,犹豫地, “我已经有喜欢,喜欢的……”最后一句话说的相当含糊,不知值得是人还是血。
如果不是他轻轻嗅动的鼻子在慢慢凑近,或许还能更具说服力。
薄奚冷笑一声,看他这幅心虚样子,不知该说他博爱还是滥情。
“好。”薄奚作势往后退。
“等--等等!”渐眠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心虚地,像每一个在床上临门一脚的男人:“我们可以……可以偷偷的。”说着,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偷偷的?”薄奚问。
渐眠点头,他实在是太香了,香的都让渐眠的声音找不回来,飘飘呼呼,试探性地抱住他的手臂。
在察觉到他没有抗拒之后,匆匆往自己身前拉。
“我会,会轻一点的,”他说。
薄奚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渐眠跪趴在他面前,眼睛里有难言的渴,望。
他看着那深寂一片红,舔了舔饱满唇瓣,虚弱又凶狠地扑了上去。
“等等。”
薄奚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漫不经心地抚着他的后颈,问:“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渐眠点点头。
薄奚露出了一个饶有兴味的笑来。
下一秒--
他将薄奚扑倒。
薄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你知道哪里的血最好喝么?”薄奚空出的一只手落在他的发顶,像捋什么猫科动物的毛发。
回答他的只有难,耐的饥渴吞咽声。
他轻轻抵住渐眠的唇,将人扒拉到自己身上。
很多年以后,渐眠在清醒的时候回忆起这一幕,仍能清晰记得他此刻的眼神,他说过的话。
他像是无奈,又像纵容,已经拿怀里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没什么办法。
然而此时,渐眠只是不解又焦躁地盯着他,不知他分明已经同意,为何此刻又要反悔。
“嘘”
“不要说话。”
他仰躺着,蛊惑般的声音传进渐眠耳朵里。
他带着渐眠的手,触上自己的脖颈。
修长流畅的脖颈伤分布着黛色血管,蓬勃而香甜的血液自皮下游走。
“从这里。”他指着自己凸起的血管脉络,声音淡淡,又像是多情蛊动:“再到这里。”
他说:这里的血液是最烫,最好喝的。
渐眠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血液如此香甜诱人,他什么都不知道,嗜血的虫子缩在他的皮囊里,叫嚣着让渐眠快些摄取。
有人轻轻笑了下,说:“殿下享用吧。”
这句话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渐眠在他这句话刚刚落下之际,便一口咬了上去。
尖尖细细的犬牙在脖颈伤磨蹭着,寻找最好的下嘴角度。
“这里。”薄奚微微挺起脖颈,像是溺爱孩子的长者,温柔地将猎物送到他的嘴边。
渐眠不知道,所有丰腴香甜的猎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惹上是的怎样欲壑难填的怪物。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氤餍足,他好礼貌,羞赧地:“谢谢。”
薄奚很快回他:不客气。
渐眠于是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对自己啃食的痕迹视若无睹。
变故是在他刚刚起身的一瞬间发生的--
他刚要站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自尾椎向下,席卷周身。
是薄奚的血。
渐眠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薄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好心询问:“你怎么了?”
他双腿并的紧紧,难以启齿地坐在床上,软绸的被单与肤肉相贴,轻的像羽毛瘙。痒。
他什么也回答不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长的像女孩一样的睫毛垂下来,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个含糊的气音。
轻的像小猫在叫。
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我问过你。”薄奚顿了顿,露出个笑来,还记得吗?
他不介意帮他回忆, “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渐眠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渐渐睁大。
这只美丽又天真的猎物,在诸般假意提醒之下,头也不回的跳进了陷阱里。
“还记得我是谁么?”薄奚问他。
渐眠眼睛里罕然露出迷茫神色。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是渐眠想要的。
“晏宁。”他提了个头:“还记得晏宁是谁么?”
渐眠眼皮抬了抬,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晏宁,晏宁是:“伴侣。”
“嗯。”薄奚很轻地笑了下,拍拍他的脸:“我不管你。”
外面传来一阵急切而迅速的脚步声,还夹杂宫女太监的讲话声,他迈下榻,帷裳被落下。
他好心提醒:“你知道该怎么做。”
渐眠眼泪水都快被逼出来,他想去抱薄奚,却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倾身贴在渐眠耳边,好心提醒:“若是被旁人发现一国储君偷偷躲在被子里做这种事情--”
渐眠有些无措。
薄奚将那个滚烫的字眼说给他听。
纵然如今神志不清,廉耻观却是刻在基因链里的本能。
薄奚居高临下,淡淡地:“我不会在别的男人躺过的床上睡·你。”
“听明白了?”
……
推开殿门时,晨曦的第一缕朝霞吻在那张英俊冷淡的脸上,他瞳色漆深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薄奚?薄奚!”有人叫住了他。
小福子胖胖的身子像只跳鼠一样急切奔跑,他不忘正正自己的太监帽:“你从长秋殿出来,殿下呢?殿下怎么样了?”
薄奚扯了扯唇角,再回头时已然戴上那副怯懦柔弱的面具:“殿下昨日已醒了的。”
小福子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昨日不知为何,我是睡过头了么,怎么这么没记性?”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丝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倚着门柱睡过去的。
难道是太累了?他暗自思忖。
薄奚的目光落在小福子的衣襟上,他声音很轻:“福公公,这里脏了。”
那里有一块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已久的血痕,又像是泥土的痕迹。
“啊?”小福子低头,他实在是太胖了,低头都看不见衣领。
小福子摆摆手,有些奇怪地道:“昨晚守夜的宫人怎么也睡过去了,今日我起来时见他们都躺在门房偷懒。”
薄奚眼神暗了暗。
小福子摆摆手:“我先进去看看殿下。”
“福公公。”薄奚叫住他。
他微微倾身,以一个不经意的姿势让小福子看见脖颈上的伤痕。
小太子下嘴实在没有分寸,青青紫紫的痕迹蔓延脖颈一大片,再加上薄奚鲜血淋漓的手腕,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他苦笑了声,有些为难地, “殿下此刻心情不大好。”
小福子是知道殿下房里有些怪癖,只是……他怜悯地看了眼薄奚,叮嘱他去太医院好好瞧瞧,脚步麻溜地往反方向迈了出去。
开玩笑,谁想现在触殿下的眉头。
小福子走的急,因此也并没有看见薄奚讽刺吐出的两个字: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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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楼。
逼仄晦冷的偏殿,泛出一股木头腐烂的味道。
薄奚擦拭着手里的长剑,听下臣汇报:
“城外东西方向已经布好埋伏。”俯身揖首的男人神情有些凝重:“傅疏应当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薄奚没有说话。
下臣顿了顿,继续道:“好在沈骄被沈大人一脚踹晕了过去,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下臣“中堂在傅疏看见之前就已经处理干净了,他纵然有心,也捉不住什么把柄,只是……”
“沈小公子被带走了。”
下臣是川齐旧臣,知道王君自幼便与沈家两位公子交好,他本以为薄奚会下令营救沈骄,但他未曾开口,反而是提了句毫不相关的话:“晏宁没有跑远。”
下臣一时拿不准主意,试探性地问了句:“殿下的意思?”
薄奚擦剑的速度停了下来,他抬眼,目光落在葛酉身上。
葛酉注意到,王君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改变着。
到底是什么呢?
葛酉参不透。
只看见这张继承了先王君傲慢美丽脸上,露出些许受伤的神情。
受伤?
葛酉一悚,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薄奚是谁?看见族人亲娘从他面前割掉脑袋都不会哭的怪物,世上一等一的无情。
葛酉甚至都怀疑过他天生没有七情关窍,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薄奚自血脉中流淌的,近乎令人绝望的凉薄淡漠。
这样的人,也会受伤么?
他再抬眼时,正正对上那双深如漆珠的眸子,方才那些臆想仿佛都是他的幻觉。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葛酉,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