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话音未落, 梅拾倏地偏过头,脸上一片火辣痛感。
顾末:“你害了所有人。”
梅拾失神的瞳孔一动,渐渐地, 重新凝聚出光彩。
“梅拾!”顾末猛然抬头,她握紧双拳,竭力控制颤抖不休的身体, “你……因为你,我叔叔现在被停职调查了!”
梅拾愣愣看着她:“你叔叔?”
“装什么傻?”顾末攥紧梅拾的衣领,“周儒正!”
梅拾恍然,那个给姜宜动手术的主治医生, “市医院做了什么她们心里有数,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耳边雪声扑簌,梅拾静静看着顾末。
顾末狠狠盯着梅拾,蓦地, 顾末一把甩开梅拾,“开个价吧。”
“什么?”梅拾诧异。
顾末说:“开个价, 我需要你和阿姨出面,发表声明为我叔叔发声。”
“一句话就能抵消他黑箱结果的事实吗?”梅拾笑着问。
顾末:“这你不用管,只要你出声……”
梅拾:“只要我出声,所有人就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权钱交易,是吗?网友的愤怒和善意被玩弄。”
顾末咬牙。
梅拾:“那我这样做,不是太品了吗?我可不能对不起那些帮助我的陌生人。”
“这笔钱够你和阿姨买下多少个水果摊了!你——”顾末认为梅拾不识好歹,“别不识抬举。”
梅拾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顾末:“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我的为人你不清楚吗?”
顾末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
“你离开平阳吧。”毫无预兆的, 顾末突然说。
梅拾挑眉:“你在说什么?”
顾末嘲讽道:“只要你离开平阳,消失在网上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 很快这件事就会被大多数人遗忘。”
梅拾两手插兜:“抱歉,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即便这样会伤害到姜宜,你也不离开吗?”顾末说。
梅拾一愣:“什么意思?”
顾末哼笑:“你和姜宜被架在天平两端,支援你的声音越多,她就站得越高,就会摔得更惨。梅拾,放假前,她在学校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不知道吗?”
梅拾怔愣:“……”
“你看。”顾末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
那是姜宜的病房,被人用红漆写上了一个死字。
“姜家的别墅。”顾末翻到下一章照片。
别墅的大门被人泼了一车的粪水。
“姜宜的手机。”顾末滑到一段视频点开。
不停有电话打进姜宜的手机,接通一个,全是无棣底细的谩骂和诅咒。
“还有……”顾末滑到下一段视频。
一只包裹无数蟑螂的纸球被人从外面扔进屋里,纸球砸在地上,蟑螂四处四处飞舞,姜宜尖叫,脸色雪白。
梅拾怔愣。
“这里面有多少是你以为的正义的人?又有多少虚情假意的在接着这件事,发泄他们的私愤!”顾末看着梅拾。
梅拾:“和我没关系,浑水里的鱼,你要为他们负责?”
“我只是以为,”顾末嘲讽道,“你会为姜宜再退一步。”
梅拾轻哼:“我和她没有关系了,我记得我承诺你过的,你现在又要让我为她牺牲。”
“顾末,”梅拾站在和alpha一臂的距离,“原来朋友之间也可以到这种境地吗?”
顾末垂眼。
两人之间静默无语。
“我不会离开平阳,我也祝你们以后婚姻幸福,你走吧。”梅拾说完,继续去搬水果。
“姜宜要移植的种子,是我小姑车祸后留下的,”顾末突然说,“代价是姜宜嫁给我,但是她喜欢你,她曾经想为你放弃这次手术机会的。”
梅拾蹙眉,她背对着顾末,看不到表情。
顾末攥紧拳头:“我劝你离开,是因为她还忘不掉你,梅拾,你们之间差距过大,根本没有可能。”
梅拾顶了下脸颊,“我和姜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要我离开长大的地方,这不是理由。”
“我不会允许自己的omega和另一个人不清不楚。”顾末换了一个说辞,“只要你在平阳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就会记得有一个姜宜喜欢的人,时时刻刻都是我的眼中钉。我是alpha,我不敢赌标记姜宜之后,自己会不会因为嫉妒伤害她。”
梅拾转身,静静地看着顾末。
顾末:“你和她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了。”
梅拾一愣。
顾末:“对自己好朋友的未婚妻下手,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是……”梅拾的语气终于变得艰涩。
“那之后呢!”顾末暴怒,一把拽住梅拾,“你敢说你之后就把她忘了!你晚上做梦!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你敢说你没有想她!”
梅拾说不出话来,须臾,她一哂,抬手挥开了顾末的手,“是又怎么样?你要做什么?”
“她愿意做你的未婚妻?”梅拾低声道,“谁问过她的意见?”
顾末:“我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梅拾看着顾末的眼睛。
顾末讽刺地看着她,“而现在,我还要给你一个机会。”
梅拾愣住。
顾末掏出了底牌,语含讥讽道:“你不想活着吗?为了你妈妈。”
梅拾诧异看着顾末。
顾末说:“S的种子不可能再有,有一枚A级的,一个半月后会从国外运回来,我的要求很简单,你,离开平阳,彻底消失,和我叔叔的纠纷采取庭外和解。”
砰。
手机砸落在地的声音传来。
陈晓芳站在卷匝门下,又惊又喜的看着顾末:“你,你说真的?”
梅拾:“妈!”
顾末一副果然的表情:“当然。”
“好!”陈晓芳点头,“我们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只要能手术!我们什么都答应!”
梅拾蹙眉,叫住正要离开的顾末:“既然你们能拿到第二枚种子,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不、不对!…”
“小拾!”陈晓芳骤然叫住梅拾,“不准再说了!”
顾末冷漠看着梅拾:“这棵种子在黑市被拍卖到三百多万,为你免费提供手术所需,和从国外运输腺种的成本,这是一本近乎朝五百万的赔本买卖。”
“你凭什么以为你值这个价,如果只用废几句口舌劝退你,我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掏出所有底牌?”顾末冷笑,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被陈晓芳激动的把梅拾揽进怀里:“太好了……太好了……”
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梅拾静静看着顾末离开,“妈……”
陈晓芳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飞雪落下,铺了梅拾整整一肩。
-
远处的车里,姜宜坐在后座的阴影里,“这么久?”
顾末一顿,“嗯,梅拾很聪明,我要提防着不被她发现。”
姜宜嗯了声,朝司机说:“走吧。”
车辆驰动,从桥头开过,透过单向的玻璃窗,姜宜可以看见桥头拥在一起的母女。
“你满意了?”顾末问。
姜宜扬眉:“是。”
顾末轻哼。
“啊……过两天开学,”姜宜忽地心生感慨,“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疯子!”顾末绷紧下颌。
姜宜轻轻哼着歌,指尖在玻璃窗上滑动,慢慢画出一片雪花。
-
开学前,陈晓芳便开始秘密准备搬家的一切。
去一个不大的城市,低调的生活一两年等事件彻底被大众遗忘,最要紧的,是梅拾转学之后考试的问题。
“怎么办?非户籍地不得高考……咱们……”陈晓芳坐在桌子前,看着地图一筹莫展,“小拾,这可怎么办啊?”
梅拾笑着说:“那就不高考了。”
陈晓芳:“这怎么行!不行!我得去找顾末,等高考的时候,让你回来考试……”
“妈!”梅拾叫住陈晓芳,“其实,没有这棵种子,我们在平阳也过不下去了。”
陈晓芳一愣。
“最近进货不好进了吧?”梅拾笑着问。
陈晓芳:“你的意思是……”
“他们想整我们,实在有太多手段了,”梅拾说,“顾末说的对,不能总靠别人一腔激情的帮助,生活还是得咱们自己过。”
梅拾说:“手术后就离开吧,去江海市,我想看看海。”
平海是一个三线城市,听说是养老圣地,风景如花,住着不少退休后的老人。
刹那,陈晓芳终于忍不住涌出眼眶的泪水,低声抽泣起来,“我在平阳生活了四十多年,说走就要走了……”
梅拾顿时哭笑不得。
半晌,陈晓芳又忽然变得愤怒,“考试也没法考了,那咱们怎么办?你还去上学吗?干脆别读书了,把平阳好好逛一圈……”
“不去上课会被发现,”梅拾说,“还有一个多月,让我和学校好好道别吧。”
……
开学那天。
学校的人数远超梅拾的想象。
记者学生还有家长,以及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梅拾诧异,极力适应这些铺天盖地的目光。
而这一天,姜宜没有来学校。
有人说她退学了,也有人说术后需要休息,还有人说她不敢来学校。
一切消息真真假假,所有的目光在梅拾返校一周后,渐渐归于平静,陈晓芳准备闭店,一是要专心忙和周儒正背后的医院关系一事。
按照她说的,不能松懈的太快,否认怕手术还没做,顾末就反悔了。
二是搬家在即,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她会把一切东西先寄回老家,再让姥姥找可靠的人从乡镇寄出。
她还在尽力维护网络上那些不停为她发声的声音。
忙碌时候,时间快得像水一样,抓不住只能看着从眼前流走。
进入高三下后,校园里浮躁的气息也渐渐安稳下来,梅拾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姜宜一面。
自从她做完手术,两个人没联系过一次,那串号码,似乎也只是号码而已,静静存在于通讯录,也许永远不会再响起。
梅拾在教室坐到最后才走,距离顾末告之的手术时间,还有半个月,平阳已经开春,冬天白雪不再,她最近总是这样,在学校在班级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隔壁教室的门被人关上,一个人走过三班,朝里看了眼,梅拾正坐在位置上,看着窗边发呆。
“梅老板!你还在呢?这么努力,还要不要我们这些普通人活了。”
梅拾一笑:“你好好努力,考过我很简单的。”
四班的人抓了抓脑袋,“怎么可能?”
梅拾抬手,掌心抚摸着书桌,当然很简单了。
梅拾起身,拎起桌肚里的书包,她没有带走任何一本书,明天她也不会来学校陈晓芳会朝学校说她生病,请两周的病假。
那个时候,手术结束,不论成功与否,她都已经离开了平阳。
手悬在灯光键上,梅拾忽然就按不下去了,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窗边,停留在那个已经很久没人做过的位置上。
“呵。”
梅拾一哂,关掉了教室最后一盏灯。
江边的风大,即便已经入春,桥上的风依旧刮得人瑟瑟发抖,梅拾走出学校,过匝门时保安出来和梅拾打了个招呼。
和从前那些平常的晚上没什么两样。
梅拾抬手招呼了一下,“麻烦您了。”
走上桥,江水依旧被月光和路灯照得粼粼发亮,风拂来,撩动发丝下欲遮欲掩的眉。
梅拾顿在原地。
姜宜站在两米外的桥头路灯下。
“晚上好。”
“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