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祁摇枝再次回到淋雪峰上,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窗外是呼啸的风声,木窗上还隐约能窥见一些雪影。

  小蛇和大米都被祁摇枝从储物环中放了出来,但大米显然对此处不太习惯。

  实在是有些太冷了。

  祁摇枝缩在床上的时候,大米也跳了上去,趴在祁摇枝的枕头上。

  床帏是雪白的,祁摇枝一想到这张床榻上之前还躺过他的尸体,就觉得怪怪的。

  随着窗外的风雪,祁摇枝的意识也沉沉浮浮,不知飘转何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住进了淋雪峰的缘故,祁摇枝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梦见了玄瑛真人。

  祁摇枝穿越之初便是被玄瑛真人收养,玄瑛真人在一片竹林之中捡到他的。

  风摇青玉枝,玄瑛真人就为他取名祁摇枝。

  彼时距离祁摇枝去攻略曲雾楼还有些日子,他实打实的过了段从零开始的修真界生活。

  修行、御剑,都是玄瑛真人手把手教的。

  祁摇枝和玄瑛真人一同住在淋雪峰上,过了许久才知晓玄瑛真人是宗主的师弟。

  凌霄宗宗主因为种种原因,并不收徒,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拜入了玄瑛真人门下,没多长时间玄瑛真人便闭关修炼,将淋雪峰留给了祁摇枝。

  祁摇枝也是那个时候才下山。

  老宗主人也很好,一直都是将祁摇枝当做接班人培养。

  梦中一会儿是玄瑛真人教他御剑,一会儿是师弟师妹笑吟吟地唤他师兄。

  往事实在是过去太久,像是在记忆之中蒙了一层纱。

  明明该是很快乐的回忆,但祁摇枝睡梦之中,却总觉得胸口沉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睁开眼才发现是大米整只猫都卧在了他的胸口。

  膘肥体壮的大米现在已经完全和娇小可爱沾不上边了,祁摇枝推着大米的屁股将它放到了一边。

  窗外依旧是风雪呼啸,光是听着声音就觉得冷。

  屋内忽明忽暗,灯盏内的烛不知在何时已经燃尽,此时在屋中亮着微弱光芒的是桌上放的小铃兰。

  祁摇枝刚才收拾屋子的时候,在储物环中拿出来的。

  他当初留着小铃兰是觉得小铃兰或许还有用处。

  可现在看来,应当是不必再留了。

  曾经是谢秋光送给他的,他也该还回去。

  祁摇枝将那小铃兰攥在手中,上面还系着红绳。

  他眼前忽而浮现出了那时风雪大作,曲雾楼惨白的脸。

  祁摇枝垂下了眼眸,曲雾楼虚弱也好,受伤也罢,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祁摇枝并不准备自己将小铃兰换回去,或许可以请小道童帮忙。

  如果曲雾楼还未离开凌霄宗的话。

  小蛇看见祁摇枝醒了,慢吞吞地从桌上顺着祁摇枝的手往上爬。

  也只停在了祁摇枝的手腕处,如一个白玉的小环一般。

  淋雪山这样寒冷的天气,实在是让它很困。

  倏然门外传来了咚咚两声扣门的声音,混在风雪声中,像是要被吹走一般。

  门打开的时候,是一个面生的小仙童。

  雪片和寒风也顺势而入,薄雪钻进祁摇枝的衣领里。

  小仙童一拱手,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贵客是祁摇枝祁道长吗?宗主请您去玉音殿。”

  祁摇枝闻言微怔了一下,道了声好。

  回来凌霄宗半月有余,祁摇枝并未去拜见过宗主。

  一来是他身份特殊,二来是凌霄宗内数千余人,宗主向来是十分忙碌的。

  祁摇枝没想到宗主会注意到他,但对于现在宗主是为了何事找他,祁摇枝也有些摸不清楚。

  等到了玉音殿的时候,宗主却并不在大殿之中。

  道童已经退下,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只剩了他一人。

  祁摇枝唤了两声,又等了片刻,犹豫着朝偏殿走去。

  祝星洲端坐于玉砌的灵池边,似是在闭目养神,手中还握着一柄长杆。

  祁摇枝行礼唤了一声宗主,祝星洲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祁摇枝。

  宗主面含笑意,话中却有些责备的意思:“摇枝,你吓跑我的鱼了。”

  灵池水面平静,并不是像有鱼的模样。

  祁摇枝面上染上几分茫然,随后又乖乖道歉。

  这里的鱼应该很难钓。

  不知道老宗主在这里坐了多久才能等到一只咬钩的鱼儿,他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老宗主刚道了一句无事,原本栖在玉鸾树上的金雀鸟就扑扇着叫唤了起来:“老骗子,老骗子,小傻子,小傻子。”

  灵池中的鱼被人喂得膘肥体壮,又通灵性,哪一只会闲着没事咬这明晃晃的钩子。

  老宗主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又哈哈干笑了一声,将金雀鸟扇了出去,这才站起身。

  他看向祁摇枝,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三百年了,你能回来,我很高兴。若是温书得知,想必会和我一样高兴。”

  祁摇枝的师父玄瑛真人的叫杜温书。

  祁摇枝微微顿了一下,不知道老宗主这回来二字是否别有深意,他垂下眼眸,道:“有劳宗主挂念了。”

  果不其然,祝星洲并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从前你受尽委屈,却也没将那事情说出来。摇枝,你可有在心中怪过你师父和师伯?”

  祁摇枝怔愣了一下,问道:“宗主说的是什么事情?”

  祝星洲以祁摇枝的师伯自称,但祁摇枝却已经被逐出师门许久,还是规规矩矩的唤人宗主。

  其实祁摇枝确实也不大记得清祝星洲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被逐出师门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师弟心怀不轨,走火入魔”,那时候宗主在闭关,祁摇枝的师父杜温书已经陨落,委实怪不上他们。

  若说的是长恨崖上一事,祁摇枝也只觉得是自己咎由自取。

  祝星洲审视着祁摇枝的神情,若不是他知道祁摇枝性情温和,恐怕都要以为祁摇枝是故意这样问的。

  祝星洲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你师父也只是被那些妖魔骗了,才会叫你去替他与妖魔联络……你师父志洁行芳清风劲节,我不忍他被外界编排……若我得知会对你造成那样大的影响,我定不会隐瞒的,都是我害了你……”

  祝星洲提起杜温书,一番话说得艰难。

  外界都以为杜温书与他不和,杜温书自从大比之中输给他,就于临渊绝境之中闭关,再未于世人面前现身。

  杜温书于剑道苦心孤诣,却最终成了心病,有些走火入魔的倾向。

  那些妖魔不知从何得知,竟然找上了门来,诱杜温书修魔道,突破瓶颈。

  杜温书自然是没有答应的,但是在与妖魔的接触之中,也知晓了妖魔是在暗中壮大势力,想要放出上古凶兽。

  杜温书将计就计,假装被说服,与妖魔暗中联络了数百年,只想等待时机将妖魔一网打尽。

  但杜温书的境界始终无法突破,大限将至之时,他将此事托付给了祁摇枝。

  当年曲雾楼杀祁摇枝的三项罪名,有两相皆是为了曲雾楼。

  但那勾结妖魔一事,的的确确是个误会。

  近乎闹剧一般的事情。

  祁摇枝看着眼前鬓发上已染上白霜的宗主,心中轻叹了一声。

  他本来以为玄瑛真人陨落,不会再有人知道真相,却没想到宗主原来是知晓的。

  杜温书说的退路与转机,或许就是祝宗主。

  祁摇枝抿抿唇,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能为他做些事情,我也很高兴。”

  祝星洲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便被门外忽而传来的声音打断。

  “爹爹,师兄,你们两个在此处干什么?”祝清雪从殿外进来,似乎是没想到会在此处看到祁摇枝。

  祝星洲身躯忽而一僵,但面色依旧是如常的,他看着祝清雪,轻声呵斥道:“没有规矩,不是说过进来要先让人通报吗?”

  祝清雪嘿嘿笑了一下,亲昵地挽住了祁摇枝的胳膊,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爹爹紧张成这副模样。”

  祝星洲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哪有什么你不能听的,不过是问问你师兄在淋雪峰住不住得惯。”

  “嗯?”祝清雪狐疑地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道:“问住不住得惯,为何还要说起师父?”

  祝星洲的动作一顿,祁摇枝微微弯了弯唇,道:“是忽而想起师父将淋雪峰留给我,否则我就要无处可去了。”

  祝清雪将信将疑,祝星洲摸了摸胡子,道:“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处是要做什么?”

  祝清雪看了祁摇枝一眼,有些犹豫,却又觉得此事应该也瞒不住他。

  她叹了一口气,道:“曲雾楼这次受了重伤,神魂虚弱,有陨落的危险。凌华仙尊已经将他带了回去。”

  祁摇枝微微垂下了眼睛,忽然想起来风雪之中曲雾楼苍白的脸。

  祝清雪道:“凌华仙尊想请师兄去……凌华仙尊说师兄体内有曲雾楼的仙骨,师兄的肉身又是曲雾楼心尖血凝成,或许师兄在曲雾楼身边,便能安抚他的神魂。”

  祁摇枝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

  曲雾楼从前要除掉他,可现在又需要他。

  祁摇枝本以为昨天那一次便是最后一眼,却没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纠缠或许还没结束。

  祝清雪少有这般惆怅的时候,她叹了一声,道:“师兄,方才凌华仙尊要来找你,被我拦下了……”

  “我本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却又偏偏在这里碰见你,师兄,你想救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