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院』

  黎言言懵了一下, 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雪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了防止剧组里面的人吃错东西生病,这个理由够不后充分?”

  “我刚才吃了一碗半, 现在没事啊。”黎言言拎着纸袋子,脸颊因为快走变得通红, 呼吸也有一点点喘。

  他特意问摊主要了一个碗,承诺明天还获取。摊主怕他拿着不稳, 还特意用厚纸为他做了一个拎着走的纸袋子。为了防止热气腾腾的馄饨在寒风里冷掉,他走回来的速度很快。

  但是要上楼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白雪霜没有放行,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他的态度实在称不上耐心, 黎言言怕他把袋子拿着就扔掉,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他忘记自己还站在楼梯上, 退的这一步差点让他摔下去。

  许娴正好站在他身边, 伸手扯了一把,才让黎言言稳住身形。

  “我说了, 东西给我。”白雪霜的语气开始有点不耐烦, “这东西不能带给别人吃。”

  黎言言恨恨地看他一眼,干脆走到歌剧院门外,一屁股坐在歌剧院门外的台阶上,打开袋子自己吃。

  许娴担心地追出来:“言言?”

  黎言言抹了抹眼睛,他来到副本世界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这么明晃晃地对他表达出厌恶的人,他接触的人不多, 但都是好人。

  同时, 黎言言也知道对方说的对, 虽然他能保证食物里没有其他东西,但如果真的有人吃出事了怎么办?马上就要正式演出了。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干脆自己坐下来把东西全部吃掉,一口都不留。

  许娴担心地在他身边坐下:“你,你别难过,白雪霜就是这种一板一眼的性格,实际、实际上……”

  她实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好话,看着黎言言明明已经吃饱却还要强加下去的样子,简直泪都要出来了:“他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人,明明以前带东西回去吃他从来没说过,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简直疯了!”

  黎言言一言不发,尽量让自己不浪费食物,汤只喝了一半,然后带着空碗回去。

  这次他回去的时候还在想,要对白雪霜恶狠狠地展示一下空碗,可他回去的时候,已经见不到白雪霜了——对方走了,呃。

  黎言言瞬间有一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又生气又难受。

  三楼的空间很大,里面除了彩排间和道具间,还有专门供他们睡觉的房间,一般都不会一个人住在一间,都是几个相熟的人住在一起。

  黎言言就是和他哥哥住在一个房间里。

  他上楼之后还在想自己要怎么找到房间,没想到许娴因为不放心他,一定要将他送到房间门口。

  不仅如此,黎郁早早就站在房间门口等黎言言回来。

  “哥哥。”他声音很轻,喊了一声。

  黎郁接过对方手上拿着的空碗,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拿这个东西,但还是准备一会去洗干净。

  “回房间吧,外面冷。”

  黎言言嗯了一声,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黎郁身后,没有第一时间进房间,而是先跟着对方去了洗漱间,看着对方将碗洗得干干净净。

  一般来说,黎家是不会教孩子们学习家务的,但是得知黎郁要带着黎言言在歌剧院居住一段时间后,紧急培训了一些常见家务,所以黎郁洗碗的动作很生疏,不过他会。

  “怎么了?”黎郁感觉黎言言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于是问,“晚上的馄饨不好吃吗?”

  黎言言摇摇头,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哥哥,你晚上吃什么的?”

  黎郁回答:“是别人送过来的晚餐,都冷了大半,不太好吃。”

  不太好吃都是委婉说法,应该说非常不好吃,饭菜的汤面都有一层凝固的油。

  没人敢提出异议,就算再难吃,他们也会把这些东西全部吃下去,选择进入歌剧院,在正式演出之前,他们都不能向父母提出要求或者寻求帮助,必须独自完成其中一系列工作,才能获得话剧组织者的满意。

  黎郁害怕黎言言担心他,说得轻描淡写,这也是他让黎言言出去吃的原因之一,冷掉的食物对肠胃不是很好。

  黎言言看起来更难过了,小声说:“明明你们吃的也不是特殊的东西,为什么……”

  后面半句话他说得很小声,在哗啦啦的水声下,黎郁没有听清,于是问了一遍:“言言,你说什么?”

  黎言言低着头,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掉了下来,砸到黎郁的手上,温热的眼泪仿佛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似乎要将那块皮肤灼烧出一个洞。

  黎郁关上水龙头,将洗好的碗放在一边,双手擦干净,捧着黎言言的脸,强迫让他抬头:“言言,怎么哭了?”

  他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心,黎言言只看了一眼,哭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说:“我给你带了馄饨吃,但是那个人、白雪霜、不同意,我就在门口全部吃完了。”

  黎言言像是找到依靠的小狗,断断续续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起来,明明重新说一遍的时候感觉不是什么大事,最多有点撑。

  更何况他现在应该和黎郁不熟来着,为什么会选择向对方倾诉?他应该记载心里,等遇见……

  为什么不熟?黎郁不是他亲哥哥吗?黎言言擦眼泪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要遇见谁?遇见之后再倾诉这件事?为什么?

  黎言言直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黎郁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虽然剧组内的确有不能随便吃外面带来的食物这条规定,但打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送来的东西都不好吃,很多人会选择出门打牙祭,把零食带回来的人也有许多,分给同一个房间居住的同伴比比皆是。

  怎么轮到他弟弟,就不允许了?

  黎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怕吓着黎言言:“言言,你先回房间好不好?哥哥开了壁炉,房间里面很暖和。”

  黎言言点点头。

  黎郁站在原地,看着黎言言转身走向他们的房间,在看到人进门之后,他的脸色猛地暗了下来,拿着碗就去找白雪霜的房间。

  由于他来得弯,房间很偏僻,而白雪霜是不喜欢别人在自己房门前经过,所以主动选择了位置偏僻的一个房间。

  所以他们两个的房间像个的距离并不远。

  黎郁找到对方的房间,用力敲了一下。

  里面的人很快就开门了,不是白雪霜,是他的室友,也就是话剧组的导演。

  “黎郁?”他看到黎郁还有点震惊,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个时间见到对方,他和白雪霜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黎郁礼貌地问:“白雪霜在吗?”

  “在里面房间呢,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之后一直生闷气,晚上吃的也不多。”导演指了指里面的一个套间。

  黎郁道了谢,走到那扇门前面,重新敲了敲门。

  这次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开门的想法,几乎是冷漠地等着黎郁敲门的频率逐渐加快,力度逐渐变大,最后近乎要砸门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在旁边围观的导演的表情也逐渐从奇怪变得震惊。

  完蛋,黎郁来不是有事和白雪霜讨论的,而是来找茬的!

  说实在的,他也希望有人能给白雪霜一个教训,对方的性格用不讨喜来形容都是轻的,而是古怪得不得了,十分需要一顿毒打来缓解。

  但是这不代表对方现在就挨一顿揍啊!

  导演飞奔着去拽住黎郁的手,路上差点被地毯绊了一下:“等等等等,虽然不知道白雪霜做了什么混账事,但你先冷静!!!”

  他简直要咆哮了。

  “冷静什么?”

  回答他的不是黎郁,而是开门的白雪霜。

  他的面色很不好,冷冷地看了黎郁一眼,目光转移到对方手上拿着的那个空碗上,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你来是为了这个?”

  导演简直想给他跪下。

  没看见人家黎郁的脸色这么差吗?!你不仅不避着点,还火上浇油!

  “是。”黎郁简短地回应一声,手掂量了一下碗的重量,拎着东西直接砸向白雪霜的脑袋。

  白雪霜被他的突然发难打得措手不及,艰难地避开:“你发什么疯?”

  “是你不让我弟弟带吃的进来的?”黎郁的脸色很难看。

  “害,我当是什么事。”导演立刻来打圆场,“这不是,剧院里面有规定嘛,万一你们吃坏了肚子……”

  “是。”白雪霜一听是这件事,立刻承认了,甚至反问说,“难道我的做法不对吗?”

  “别人不管,偏偏管到他头上了。”黎郁一想到黎言言坐在冷风瑟瑟的剧院门口,把剩下的馄饨全都吃掉了,心里就来气,“再说他带进来又怎么样?或许是给自己吃的。”

  “哪又怎么样?”白雪霜的脸色也不好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下一句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纯粹的傻瓜,只有一张脸能看,一点没察觉出他的隐藏含义,只需要把那份馄饨给他就行。

  黎郁心疼自家弟弟,也被白雪霜的态度弄出真火,懒得再费口舌,和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心里自有一套奇怪的准则,只有别人顺着他,没有他改变的份。

  他直接上手,痛痛快快将白雪霜揍了一顿,导演急得不行,叫来了好几个人才将他们两个分开,尽管他喊人的速度足够快,一次性来了半个剧组的人,白雪霜和黎郁身上纷纷都挂了彩。

  不得不说,尽管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们心里还保留了“不能打到脸”这一个原则,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还好,但身上就糟糕了。

  得知了来龙去脉之后,任谁都不能摸着良心说白雪霜的做法是对的。

  想到黎言言的容貌,不少人沉默了,其中有个道具组成员大着胆子说:“……白哥,言言还是一小孩呢,你是不是过分了……”

  他越说声音越轻:“万一把人撑出个好歹来,我们现在又不能喊医生。”

  白雪霜从床下拖出一个巨大的药品箱子,里面有常用的药物,甚至盘尼西林都弄来了两盒。

  “闭嘴。”他没好气地说,从里面翻找半天,别人都以为他在找跌打损伤药,白雪霜却找到了一盒山楂片。

  他依稀记得,山楂有开胃消食的作用。

  “黎郁?”白雪霜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声。

  他扭头一看围在房间里的人群,有人盯着他的目光站出来说:“黎哥、他走了。”

  “妈的。”白雪霜把山楂片扔回箱子里,发出巨大的一阵声响,听得旁人心惊胆战,生怕里面的玻璃盒子被砸碎了。

  ——

  黎郁被人拉开后防止自己再怒火上头,就离开了。

  要是再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

  等演出结束……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演出结束之后谁都别想好过。

  他揉了揉脸,还好受伤的部位都被衣服掩盖住了,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和人打架去了。

  黎郁收敛起心里的那些黑暗情绪,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本来言言就有点害怕祂,要是看到他的黑脸,更害怕了怎么办。

  他一进门,就看见黎言言点了一盏小小的灯,坐在桌子旁边等他回来。

  玻璃灯里面的火光很微小,他估计是没找到头顶大灯的开关。

  “言言?”黎郁轻声喊了他的名字,等黎言言揉着眼睛醒过来后继续说,“想睡觉回房间睡,这里太冷了。”

  黎言言摇摇头:“我不困,我在等哥哥回来。”

  他坐在这里的本意其实不是等待,而是不断回想自己有可能以往的东西。

  直觉告诉黎言言,他本来不应该和黎郁这么亲近——不是表面的亲近,而是心里产生了一定的依赖感。

  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

  如果这是黎言言经历的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副本,或许他会把心里的这点预示当做错觉,完全忽略过去。但是现在的黎言言经过了第三个副本的学习,已经学会警惕自己身上发生的任何不对劲。、

  黎郁是他的亲人,为什么自己会不亲近?为什么脑海里没有关于对方的记忆?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等黎言言想起来之后,系统发出了第一次警告:[请宿主注意!本副本的同化能力极强,请宿主保持清醒!]

  黎言言简直要被这句迟来的警告气笑了。

  系统是疯了么,进来副本的时候不说,偏偏等到现在,他要是不注意一点,是不是真的会把自己当成“黎言言”?

  这种同化和第二次副本的失忆相似,但本质上有所区别。那次是系统强制性抹除他的记忆,自己的真名是一把“钥匙”,听到真名会短暂清醒一会;而这次更为恐怖,副本会在你不知不觉间改变你的思维,让你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逐渐以往自己的外来者身份。

  如果不是他发现得及时,且现在还是副本的第一天,黎言言一定会沉浸下去,忘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簿和不在他身边,假如自己真的遗忘了自己,说不定就永远出不来了。

  “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黎言言努力表达出自己的关心,伪装成黎郁的亲人。

  灯光很暗,黎郁也没有发现他眼底的不安,反而很开心亲弟弟今天居然这么关心自己。

  当然,他不会说真话,随便用一句话敷衍过去:“刚才他们又开始一次彩排。”

  黎言言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剧组里面的地位不高,作用有限,彩排不喊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那哥哥要早点睡哦。”黎言言站起来,打算回房间休息。

  他们的房间和白雪霜的房间类似,外面一个大房间,里面有一个小套间。

  黎郁揉了揉黎言言的头发,心里被他这句关心感动得不行,就连身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痛了。

  “先等等,我拿盒山楂丸给你吃。”黎郁喊住了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型医疗箱,由于体积的原因,里面的药品摆放得都很密集,虽然没有白雪霜那个体积大、种类齐全,但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

  山楂丸在最底下,他翻了好一会才找到:“你今天不是吃多了吗?晚上记得吃一丸再睡觉,如果半夜还是觉得难受,就来找我,我给你揉揉。”

  黎言言接下药丸,点点头:“哥哥真好。”

  说完,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快走几步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想起,黎言言锁了门之后,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肚子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刚才、他刚才,还是不由自主地把黎郁当成了亲哥哥。

  黎言言很担心自己稍微不注意,被同化的思维就会再次席卷而来,让他彻底变成“黎言言”。

  “我最好找个笔记本。”黎言言巡视了一圈房间,最后目光停留在房间的书桌上。

  上面有一只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