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曜从药店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低头玩手机站在原地等他的段添,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的心脏狂跳,嘴里呼出来的白气模糊了双眼。

  天气太冷了,车水马龙的路灯下都能看到零星飘散的雪花, 身高腿长的少年就倚靠在箱子前, 头戴卫衣帽围着厚厚的围巾,昏黄的路灯为他踱上一层金光, 就像现在所说的氛围感帅哥。

  但蒋曜却感觉段添身上无端地萦绕着孤颓, 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抱抱他的冲动。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蒋曜紧了紧手中的药口袋,走上前在段添把眼神投向他时, 一把把段添给抱住了。

  路过的人看见他俩身边的箱子, 还以为是多久不见的朋友重逢呢。

  “干嘛?”段添被蒋曜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儿, 忍着喉咙的疼痛说。

  “没干嘛, ”蒋曜把头埋进带有段添体香的围巾里,“就是想抱你。”

  段添想到刚他对蒋曜的发火, 也没有推开蒋曜, 任由他抱着。

  不得不说,大冬天的抱在一起还挺暖和。

  “药买完了, 还买了一盒体温计,”蒋曜松开段添,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走吧, 回家量一下温度。”

  回到家输密码时, 段添咳了一声说, “把药给我吧。”

  蒋曜把药袋递给了他,顺便怀揣着想照顾他的心思拉着箱子跟同段添进屋时, 被段添给堵在门外。

  段添抬起眼帘望着蒋曜神色不解的脸,淡声说,“谢谢你了,还有就是......刚在轻轨站冲你发火,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蒋曜话还没说完,段添就把门给关上了,带起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蒋曜大概能猜出来段添冲他发火不是因为他,可能是医院有段添不愿提起的回忆和不想经历的事,再具体的他无从猜想了。

  现在的段添在他眼里,就好像竖起了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他的盔甲,把苦闷和难受悉数留给了自己,蒋曜突然觉得,自己了解段添是少之又少。

  还说添添开心,天天开心,在他没有认识段添之前,段添有几时是开心的?他那样的家庭恐怕没有开心的时候。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蒋曜的思绪,“喂姐。”

  “你那死狗快点儿给我接回去!”蒋潇发火的声音传出来,“我看你已经回重庆了,现在就过来!它已经咬烂我五双拖鞋了!”

  蒋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输入密码开门拖着箱子走了进去,“哦,马上。”

  他打开冰箱扫了眼食材,没多少菜了,他和段添回来都还没有吃晚饭,计划着,把冬梅接回来去超市买菜做个晚饭给段添送过去。

  听见隔壁门锁上的声音,段添换掉鞋开了客厅的小灯,在药口袋里翻出温度计。

  其实他刚刚是想蒋曜进屋来的。

  那个在路灯下的怀抱很温暖。

  他想对蒋曜说,我害怕去医院,因为有人会丢下我。

  他想对蒋曜说,你能不能陪陪我,就陪我一会儿。

  可他不想麻烦人,也不想展露自己无意识的脆弱,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不缺这一次。

  段添用力甩了几下温度计,也不知道水银甩成什么样了,这玩意儿他就没有看明白过,然后夹在了胳膊里去厨房烧了瓶水喝药。

  手机消息不停地在响,段添大致瞄了眼,基本都是战队群消息,还有王昊的。

  -川渝战狼:添儿,回来了没呀?

  -川渝战狼:四川好玩儿吗?这次你们谈的顺利啵?

  -川渝战狼:噢对了!我昨天听我爸说,段叔要给段越珩办生日宴会啊,你生日也快到了是吧,嘿嘿,我都把礼物给你准备好了,想知道是什么吗【奸笑】

  生日?

  哦,好像自己生日是快要到了,跟段越珩错前错后的,他在后,晚段越珩那么几天。

  但每次生日他都是跟段越珩一起过,从没有单独过过,这次离开家了,他终于能给自己过一次,专属于自己的生日。

  -duan:回来了,挺顺利的,那我倒不是很想知道,保持一点儿神秘感吧耗子。

  水烧开的时间拿出体温计差不多了,段添回完消息把温度计拿出来看了眼,好吧,看不懂,依稀能看到红色的地方在38那儿。

  那就38度吧。

  段添草率地给自己下了发烧温度的定论。

  他头疼得已经无法思考了,高烧的连续反应引起身上的四肢也开始酸痛,他喝完药来不及洗漱,倒头就睡。

  段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内容就是他还在段家发生的事儿,一会儿是他小学时期,一会儿又是他初中时期,仿佛把他十八年的人生重新过了个遍。但他在梦中过得很憋屈,被人欺负不还手不还口,脚有千斤重也不逃跑,感觉有什么把他给套住了。

  就在快坠入无比绝望的深渊时,他听到有人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这声音很熟悉,他想回头望,看清楚喊他名字的人是谁,身体似乎被定住了,什么也动不了,紧接着,就是从地里钻出无数的人手紧抓住他的脚踝,想把他往地里拽。

  段添猛地惊醒。

  他倒进被窝里只脱了棉袄,卫衣和内搭都没脱,此时被梦惊出的冷汗黏在身上,难受得不行。

  抬头抚在自己的额头,就动这么一下牵扯着自己酸痛的肌肉,口干地咽了下口水,喉咙就跟吞了刀片一样。

  好像更严重了。

  段添静静地躺在床上,梦里给他的惊吓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突然有点想哭。

  寂静的室内,他听见从客厅阳台那边搞来的声音。

  发烧的脑袋是混沌的,段添还在想是什么东西从阳台上掉下来了吗,紧接着,他的卧室门开了。

  段添吓了一跳,忍着酸痛胳膊撑着床上坐起来,在屋内的黑暗间,他只看到闯入他卧室那人高大的身影和沉重的粗喘。

  “你......”段添才嘶哑地发出一个音节,“啪”一下,灯开了。

  蒋曜脸色阴沉,还带着惊慌,深棕色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段添。

  下一秒,他三步两跨地冲到段添的床前紧紧抱住了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我他妈还以为.....还以为你烧晕过去了。”

  “你怎么进来的?”段添错愕地问。

  “搭梯子跨阳台。”蒋曜说。

  “你疯了?”段添瞪大眼。

  他俩住的楼层在二十多楼,虽然两方阳台离得近,但段添还是被蒋曜这勇猛的做法给惊讶住了。

  蒋曜半天都没说话,还是紧紧抱着段添的,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半晌,才开口说,“你急死我了知道吗,在门外喊你半天都没应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你在发烧啊乖乖,我以为你出事儿了......”

  听见蒋曜这后怕的声音,段添的心里荡了一下,缓缓地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我睡着了,手机关的静音,你别再搭梯子跨阳台了,很危险的。”

  蒋曜松开他在他额头上摸着,“量体温了吗?多少度?”

  “好像是38。”段添说。

  蒋曜一听就知道段添可能没看明白那温度计,起身从书柜上放着的药口袋重新拿出一根温度计让段添夹着,“再量看看,我煮了点儿粥,给你端过来昂。”

  段添看着他走出卧室门,然后一只狗头从门外探进来。

  “哎,冬梅?”段添眼眸一亮。

  冬梅激动地撒开狗腿就要往卧室冲,被蒋曜沉声喝止住,“安静坐那儿,不能扑,他生病了经不住你那么一撞听到了没?”

  冬梅及时稳住身体,踱步到床前坐在那儿吐着舌头望向段添,段添笑了笑,摸了把冬梅的狗头。

  “应该可以拿出来了,”蒋曜把粥搁到床头柜前说,“我看看。”

  段添取出来给他看。

  “38度4,”蒋曜说,这个温度可能还会往上飙,不过他也没强行叫段添去医院了,“晚上出个汗应该会好一点儿,来,先把粥给喝了。”

  段添正打算拿过床头柜的碗,蒋曜比他还快一步地拿走,看架势是要喂他了。

  “不至于,”段添无奈地说,“我自己喝就行。”

  “至于,”蒋曜不容置疑地看着他,“张嘴,啊。”

  就连冬梅都伸出狗爪按在段添的被子上。

  卧室的暖色调灯光开着,一人一狗就陪着他吃饭,后面头疼的那股劲儿又上来了,连带着浑身开始性寒,那碗粥都没喝完,缩进了被子里躺着。

  蒋曜给他掖好被子,往额头上贴了一片退烧贴,轻声对冬梅说,“好狗,帮我看着他啊,来,狗头压着被子角。”

  冬梅感应到段添的生病,尾巴都失落地耷拉下去,上前用自己的头压在被子角,眼睛盯着段添闭眼的脸。

  蒋曜拿着碗出去洗碗,段添就睁开了眼,和冬梅对视。

  “谢谢你啊冬梅。”他小声说。

  “有你们陪我,我很高兴。”

  冬梅轻轻地舔了舔段添的手背。

  一个碗蒋曜洗得很快,他端着水进来看见段添在摸冬梅的狗头,柔声问,“喝水吗?”

  “搁床头柜吧,”段添顿了顿,“今天.....谢谢你了,你把冬梅带回家早点休息。”

  蒋曜没说话,扯过段添书柜前的椅子搬到床前坐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段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转过身时,蒋曜叹了口气喊道,“添添啊。”

  “你是不是觉得被人照顾是麻烦人?可生病了本来就是需要人照顾,不存在什么麻不麻烦,我是你邻居,是你的队友,是......喜欢你的人,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丢下一个生病的你不闻不问不管,”蒋曜缓缓地说,“在这之后的每一天,我希望你健健康康,天天开心,你生病了有人陪,你不开心有人哄,你不用考虑做这件事儿我会不会惹人生气,惹人厌烦,你不用感到小心翼翼,你有人爱,你值得被爱,知道吗,乖乖。”

  蒋曜又叹了口气,弯腰凝望段添泛红的双眼,手指轻抚在他快要落泪的眼角,“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在这儿陪你?”

  段添没说话,只是抓紧了蒋曜的衣袖。

  “乖乖,说出来好不好。”蒋曜从段添脸上得到答案,心疼得不行。

  “蒋曜,”段添喊了声他的名字,“你能不能陪陪我?”

  蒋曜俯下身,吻在段添的唇角,沙哑地应道,“好,休息吧,我在这儿,一直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