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陷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里。
脑袋和胸脯上连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延伸至两台机器上。
他的手被扣在椅子上,一杯有铁环延伸捆住了他的腰。
头顶传来一声冰冷又严肃的声音。
“病人脑电波波动异常,警惕攻击性人格变换。”
睡了太久,一时间脑子宕机。
沈陷茫然的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医生松了口气,“你是沈陷?”
沈陷听到自己问了一句,“那我该是谁?”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只是醒了过来,行为举止依旧由程落支配。
医生在他面前放了一面镜子,沈陷看到了自己苍白消瘦毫无血色面庞。
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也沧桑无力。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医生道:“这是你,对吧?”
程落道:“这当然是我。”
医生道:“这不是你,这是程落。”
程落猛的抬眸,“你在说什么,这明明是我。”
“程落是魔鬼,他总是缠着我,喜欢恐吓我,我,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一旁盯着仪器屏幕的医生凑过来和拿着镜子的医生小声说了几句。
“赵医生,精神波动已经稳定了,看样子他现在有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医生说着,将沈现身上接着的各种管子取了下来,打开了他腰间和手腕的扣环。
为以防万一,给他戴上手铐。
程落拼命的挣扎,“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带这种东西?”
几人按住他一言不发手上动作不停。
赵医生严肃的声音变得温和,他微笑着朝沈陷道:“沈陷你得病了,需要治疗。”
程落瞪着他,“我得什么病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看到的程落是什么模样吗?”
程落梗着嗓子颤道:“黑衣服,永远都是黑衣服,他总喜欢对我笑,可是他的笑很吓人,绝对不是那种友好的笑,我害怕他。”
“但他一遍遍重复我喜欢他,他说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他说我和他会一辈子朝夕相对纠缠不休。”
程落突然抓住赵医生的袖子,扯的赵医生踉跄一步。
周围几个医生见状冲过来扣住沈陷的肩。
程落呼吸粗重,攥着赵医生衣领的指腹用力,眸色莲红滚血与医生对视。
赵医生扬了扬手,“你们松开吧,他不会攻击人的。”
“那你现在喜欢他吗?”赵医生定定的眸色无波。
程落无言,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抖了两下,忽然泄气似的松开了手。
“我可以对你说实话吗?”
“当然可以,我会相信你说的一切,不会认为你是在开玩笑。”
程落后退,慢慢抱头靠着墙角蹲下,“我不知道,我明明害怕他,可是又忍不住的想靠近他。”
“他说我是个坏人,但他不在意,他爱我的一切。”
“我曾亲眼看见了他一刀捅死了我的一个同学,那天我绝对是进了地狱,满眼都是蜿蜒的鲜血和至死也不瞑目的脸。”
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越说越轻好似消融在空气里。
程落是个天生的演员,他从未演过的只有对沈陷的爱。
赵医生蹲了下来与之平视,“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呢?”
程落颤抖了好久,才嗫嚅着开口。
“他说,他说人是我杀的。”
“我被他唬到了,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杀人!”
程落抬眸满眼祈求,“你相信我吗?”
赵医生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沈陷,我说过了,我相信你。”
程落在赵医生的陪同下进了自己的病房,他乖巧的坐在床上,拿起了一旁的水杯。
“我可以喝口水吗?”
赵医生看着他,“当然可以,水刚到没多久,应该还是温热的。”
程落抿了一口,半晌他开口问:“我得什么病了?”
“你失去意识前,在做什么?”
“准备挑战杯决赛前的答辩。”
赵医生坐到他身旁,“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程落点点头。
“那天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被送到了医院。”
“程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他是你的臆想,但在某种程度上,它又是存在的,这就是你得的病。”
“精神分裂症,程落是你的第二人格。”
“你的第二人格是充满暴力攻击性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它消失。”
程落拽住床单,指腹不安地摩挲,“可是——”
赵医生拉起他不安搅动的手指,“沈陷,你听我说,你不喜欢他。”
“你那么好,怎么会喜欢他这种恶贯满盈的人?”
“你很优秀,等我们治好了病,你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再也不用受制于他,你有光明的未来和大好的前程。”
“......”
程落听着,眼底似乎浮上了光。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赵医生合上门离开的瞬间,程落的眼底晕上了冷雾寒霜。
沈陷遏制不住的怒火刹那在脑袋里炸开。
“你在做什么!”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我宁愿去坐牢,也不要进医院!”
“你会死的!”
程落眸色冷厉,声音布上寒霜,“你已经坐牢很久了,我不会让你再受苦。”
沈陷哽着嗓子,“你在说什么屁话,老子什么时候在牢里待过。”
“以前我害怕坐牢,我告诉你现在我不怕。”
我怕失去你。
程落的眸色缓和下来,声音带了些悲天悯人的苦楚。
“不会的,我不会有事的。”
沈陷怒道,“怎么可能不会有事,你知道你在跟什么做斗争,你骗得了那些高精密的仪器,抵抗得了药物治疗和心理催眠吗?”
程落攥住杯壁的手紧了紧。
比起沈陷的焦虑与怒意,他更多的是拼尽一切保护所爱之人莫大的献身与释然。
他决不能让他的阿陷进监狱,两条人命会葬送沈陷的一切,他的阿陷应该活在阳光澄澈花香千里的世界。
只是有些不舍,明明自己才刚在阳光下走了一遭。
他的声音淡然绵长如无波流水。
没什么遗憾,没什么害怕,一如既往的安之如素令人心安。
“不会的,阿陷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