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台空调嗡嗡的运转着,偌大的教室像一个暖炉。
沈陷坐在第六排,淡蓝色的羽绒服大敞着,望着手机屏幕发呆。
“天哪,真惨。”顾明在他身旁一边摇头,一边说着,“真是没想到,蛋糕刺客名不虚传。”
路泽也咋舌:“我去年也把冰淇淋蛋糕放冰箱里了,还好我那是吃剩下的,干冰已经扔了。”
“看来你小子还是命不该绝。”
“你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好的。”
沈陷像没听到两人说话,依旧看着手机。
现在是学院临时组织的冬日安全培训会,昨天的一场意外事故,给全市人民敲响了警钟。
手机界面停留在一则新闻上:生日惊变,冰箱爆炸悲剧。
20××年12月11日,w市阳光小区一位李某在67岁生日当天遭遇了不幸。
李某12月11日收到孙女买的冰淇淋蛋糕,并将其存放在家中冰箱中。由于李某未及时取出冰箱中的干冰,其在密闭环境中不断挥发,导致冰箱内部气压急剧升高,最终超出了冰箱的正常承受范围。
爆炸前,冰箱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然而,在李某走到冰箱前准备打开的瞬间,冰箱突然爆炸,冰箱门砸在李某的面部,将其砸出屋内。与此同时,窗台的棱角对李某的头部造成了二次伤害,李某当场身亡。
据阳光小区居民口述,最先察觉到意外发生的是一位年轻人,在他的要求下,物业打开了老太太的家门,才发现了已经遭遇不测的老太太。
沈陷昨天其实也没做什么。
蛋糕不是他点的,干冰不是他放的。
不过是特意提醒了骑手将蛋糕送上楼去。
不过是佯装不在意地嘱咐老太太一定要将蛋糕放在冰箱,否则化掉就不好吃了。
不过是在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挑唆大家进了老太太的房间,趁机取走了窃听器。
不过是赶在警察和救护车来前逃之夭夭,做了回居民们口中警惕的年轻人。
昨天中午警察拜访了他的公寓,他们敲门时,沈陷从被窝里钻出来。
头发还是乱的,赤着脚便跑来开门,对上警察的眸子朦胧惺忪,一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样子。
他看到警察时先愣了两秒,随即目光从晕乎变成了疑惑中带点慌乱。
“怎么了?”
警察出示了他的警证,用严肃的语气道:“这位先生,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陷用力眨眨眼睛,好像在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梦,确定了真的不是梦后,才有些不安地问道:“为什么,我犯什么错了吗?”
警察的声音铿锵有力:“没有,只是想请你见一个人,确定一些事情。”
沈陷穿着睡衣就跟着他们出去了,坐上警车后问:“到底怎么了?”
“别紧张,去了你就知道了。”
无意间瞥见了身旁警察嘴角似有若无的笑。
直到看到阳光小区门口停着的警车,救护车以及老太太被炸的稀烂的脸,那笑容才敛了去。
沈陷最后在混乱中被安然无恙的送了回去。
只是即使回到家里,耳旁还震天动地的响着小女孩崩溃的哭喊。
她喊:“奶奶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给你买蛋糕的,都怪我!”
都怪我。
脑子里又闪过一片血红,周游的大动脉喷着血,瞪着眼睛,抖着唇对自己说:“沈陷,放过我。”
放过我。
一阵恶心到想吐的感觉涌上来,沈陷这才回过神来,他强压下喉头的酸意,抬头,看了看辅导员,收回眼底泛出的异样情绪。
昨天一整日都是这个感觉,没人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吃一点东西。
蜷缩在墙角,仰着头,眼神失距。
天花板在晃,他也在晃。
程落在一旁嘲笑他没出息,说他不过是杀了个人,至于这样吗。
沈陷昨天一直在演戏,按照他给自己设定的角色——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大学生。
演着演着,他骗过了警察,又妄想骗过自己。
程落这句话,一把掀开了苍白的遮羞布,他想极力隐藏的污浊被明晃晃的晾晒。
——他杀人了。
这个念头让沈陷心中的逼仄的忍耐开始燃烧,将他最后一点窘迫也烧得干干净净。
滔天怒火,面目全非。
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冷静,差点就要跟程落拼个你死我活。
最后两人做了一个赌约。
程落不会主动现身,沈陷也不会主动寻他。
谁先违背约定,谁便输了赌约。
若沈陷输了,则心甘情愿的属于程落。
若程落输了,没有任何惩罚。
沈陷起初有意见,说这赌约不公平。
程落则冷笑着说:“这赌约于我没什么好处,我本来也没想答应。”
随即无论沈陷如何让步,程落都只冷眼相待,靠在墙上时不时嘲讽地笑笑。
沈陷以前说服自己这是场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他终于得面对一个严峻的事实。
游戏不是他想结束就能结束的,就像这个赌约,最终决定权从来不在他。
是程落平日的不着调给了沈陷一种错觉,让他误以为他会无条件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如今程落的油盐不进才让他真正意识到他从来不能左右程落,程落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无力感撕裂了他天真的盔甲, 让最原始的焦虑无边无际地爆发在意识之中。
他不答应,他就只能无休无止地陷落。
所以他认命地垂下眸子,扬起脑袋,讨好地握住程落的手,在他眼尾上,鼻尖上,薄唇边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个吻。
因为祈求,所以他半弯着腰,v领衬衣勾勒出他诱人的脖颈曲线,肤如凝脂,白皙如玉。
恨不得让人狠狠啃噬,再添些凌虐的红痕,或许会更加美丽。
用极其卑微地姿态取悦他,以换取片刻的喘息时间。
自己这般下贱,只求程落一个口头程落,别来寻他了,放过他吧。
否则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恶魔总能想到折磨他的办法。
今天老太太死得无辜,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更多老太太遭遇飞来横祸。
只要程落想,就有。
送上门的温香软玉程落不会放过,他掐住沈陷的腰,纤长的指腹在腰间微微打转,俯身狠狠吻了下去,凉薄的唇交织着炙热的情感,像刚刚涌动喷发的火山,挟着滚滚岩浆,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沈陷的眼睛失距了,无声地滑下来一滴泪珠,浑身麻木到一捏就要粉碎。
程落的话句句像尖刀,割在沈陷心上。
“阿陷觉得这个赌约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走与留,最终不还是取决于我?”
“阿陷别瞧不起我,我迟早能让阿陷心甘情愿的属于我。”
“但既然阿陷想玩,那我就陪着阿陷好好玩玩,谁让我宠着阿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