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
A市下起了初雪,洋洋洒洒,大学操场挤满了学生,热热闹闹。
陈余南一个人散步在雪路上,没一会就有认识的人叫他“陈余南来堆雪人啊”“你打雪仗不”“帅哥拍照不,保你上公众号照片墙”“………”
他一一回绝,走了一圈后手机响了:“我开完会了,你在哪?”
陈余南说:“操场东面。”
“冷不冷?”
“有点。”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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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五分钟左右,梁渡就小跑了过来,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给陈余南围好,然后再把胳膊上拎着的围巾给自个戴上。
陈余南乐了:“麻烦不麻烦。”
梁渡:“不麻烦。”
“我手也冷咋办?”
“那我只好牺牲一下了。”
梁渡大义凛然地把陈余南的手塞进自己的脖子里,本以为是冷冰冰的,不想暖和得很。
陈余南笑哈哈的,手指勾了把梁渡的喉结才收回来,从左右兜里各扯出一个小巧的方形物品来。
“昨天宣传部年终抽奖,我抽中的三等奖,一对暖手宝。”
梁渡赞叹:“运气真好。”
“向来如此。”陈余南噗嗤一笑,把其中一个塞进梁渡的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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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要牵手,不远处,在打雪仗的幼稚情侣们失手砸来了一个雪球,撞在两人指尖相碰的地方。
“不好意思哈哥们,我女朋友不是故意的!”有个男生喊。
他一喊,引来了许多目光,两人牵也不是,不牵也不是。
“没关系!”陈余南喊的同时,从地上随手抓了个球,拳头大小,咻的一下砸回去。
歪了。
陈余南撇撇嘴,心说算了。
忽然,一个雪球从他后面抛出,飞过他头顶,竟然砸中了那个男生。
陈余南浑身舒畅,连忙接着喊:“祝你们幸福!!!”
目光又被引了过去。
顿时,那对刚咂摸上嘴的情侣尴尬极了,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
陈余南拍了拍手上的雪花,重新牵起了梁渡,夸道:“准头不错!”
梁渡低声笑了笑:“那要个奖励不过分吧?”
“什么奖励?”
梁渡只做了一个动作:他把陈余南的帽子盖上了。
“行吧。”陈余南眉毛一挑,双手拉起梁渡的帽子,盖上,同时将身体往前一送。
很快,他们在冰冷的人潮里接了一个不那么隐秘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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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余南,你弟弟在主教门口找你。”回宿舍路上遇到的同学告诉他。
“我弟?”陈余南懵了。
“长得跟明星似的,特好看,一看就是你弟!”
陈余南:“……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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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去主教的路上,不停有熟人看到他就嘿一声:“你弟在找你。”
“你弟弟在主教门口等你。”
“天冷,别让他等急啦!”
“你弟……”
陈余南:“……………”
他顿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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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主教,他越发现几乎人人手上都拿着一张红票票。
主教门口,一个小家伙蹲在地上,见到他之后,把手上的东西往兜里一塞,兴高采烈地冲来。
陈余南看了眼他衣兜里大把的红票票,嘴角抽了抽。
这是哪来的小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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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陈余南把小孩拎到一个空教室里,梁渡紧随其后,关了门。
“你是容雪清的儿子?”他没好气地问。
小孩歪了歪头,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妈妈的中文名就是这个,很快甜甜地回道:“yes.”
陈余南脸更臭了:“你怎么在这,她带你来的?”
小家伙又消化了一会他的问题,然后摇摇头。
“走丢了?”
——又摇摇头。
“偷跑的?”
“Yes.”小孩又乐呵呵地笑。
“我没她电话,”陈余南无语,“你背得出你妈的电话号码吗?”
小家伙摇摇头。
“………”陈余南骂了一声,“你他妈这是要赖上我?”
小家伙想了想,把兜里的钱全拿出来,往他手里塞,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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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某家甜品店。
陈余南和梁渡挨着坐,一个黑着脸,一个忍俊不禁。
小家伙就坐对面吭哧吭哧。
“吃相真难看。”陈余南嫌弃道。
“我觉得挺可爱的,”梁渡倒了热杯牛奶,体贴地送到他左手边,“慢点吃。”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弯着眼睛,给他礼貌地比了个耶。
梁渡一直观察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笑,给陈余南倒了杯牛奶:“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带他回家住几天?”
“成啊,”陈余南幽幽道,“这么喜欢的话那让他去你那住,我走。”
梁渡咳了一声:“也不算喜欢,就是觉得他眼睛像你………不过我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陈余南哼了声:“你几岁了?”
小家伙举手,张开五个手指头。
陈余南和梁渡都沉默了。
从容雪清跟陈明峰正式扯离婚证到现在也才三年多。
陈余南眼神冷了一瞬,但是什么都没说,低头默默地挖了一勺草莓蛋糕,缓缓送到小家伙面前。
“Yes!”小家伙开心地张口。
陈余南又咻地一下撤回去,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看见小家伙委屈的样子,他冷笑:“小傻逼,老子总算出了口恶气。”
梁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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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两人花了一小时,才把那个在地上哭到打滚的小傻逼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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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好后这家伙看起来焉焉的,撅着嘴给陈余南报了一串数字。
十一位数。
问是谁的电话却不说。
“这要是个空号我就不管你!”陈余南瞪着他,尝试性拨过去。
“喂?”
竟然通了。
“A大西街甜品店,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喂……?您好……?”
陈余南看了一眼甜品店的前台放下电话,与此同时耳边的手机也传来一声嘟——
沉默了三秒。
陈余南拎起小家伙的衣领,简直火大:“老子现在就扔了你!!”
小家伙不仅不害怕,反而一边拍手一边咯咯地笑,似乎是因为耍了陈余南而得意。
梁渡揉了揉陈余南的头发,安抚道:“好啦,他还小,你这样对他是不对的………”
小家伙:“Yes!”
梁渡微微一笑:“其实,打个三四十下屁股就行了。”
陈余南:“对哦。”
小家伙捂着屁股蛋子瑟瑟发抖,连忙又背了一串数字,呜呜地叫。
“不用想,这肯定也是假的,”梁渡温柔地拍拍他的脑袋,“乖,把裤子脱了吧。”
小家伙反手就死死抱住陈余南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的。
陈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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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雪清回国时很低调,身边只带了一个助理和一个保镖,可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来接机的人几乎淹没小半个机场。
她让保镖带着小宝悄悄离开,好不容易走出人山人海后,却接到保镖的电话:“老板,小宝不见了。”
查监控才发现,这小家伙进厕所后,偷偷躲在一个身材微胖的大叔后面走出厕所,随后溜之大吉。
焦头烂额几个小时,警察告诉容雪清他离开时乘坐的那辆出租车目的地是一所大学。
容雪清深吸一口气,疲惫道:“不用找了,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于是又一个小时后,她收到了她亲爱的大儿子给她时隔多年的致电。
“你儿子在我这。”陈余南大逆不道地说。
容雪清揉了揉眉心,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该喜还是该悲。
“地址。”
“一会短信发你,”陈余南郑重其事道,“容女士,麻烦你务必今晚七点前把人领走,谢谢。”
“为什么是七点?”
“忙着约会,没空给你带孩子。”
毫不拖泥带水地挂了电话。
容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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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就住在附近的酒店,半小时都不到就开车到小区楼下,正好遇上扛着小宝从甜品店回来的陈余南和梁渡。
小宝本来呜哇呜哇地闹着要下去,看见容雪清的那一刻,却又紧紧抱住陈余南的脖子,一声不吭了。
“你抓着我头发了,”陈余南面无表情地说,“松手。”
小宝刚松开手,他就把人拽了下来,二话不说推给容雪清,然后拉着梁渡的手就想绕过她们母子俩。
“咦,”容雪清一手牵着小宝,一手摘了墨镜,打量了一会梁渡,美目忽的瞪大:“是你啊,小可爱。”
她只失态了一秒,很快温婉地笑笑:“哎呀,好久没见,都长这么帅啦,有不少女孩子追吧……”
“你少管,”陈余南拽了下梁渡,让他离容雪清远些,冷冷道,“这是我的人。”
容雪清的笑容收敛了些:“你还在跟我闹别扭吗?”
“你配吗?”陈余南嗤了一声,扭头要走,裤脚又被人拽着了。
“放开。”陈余南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家伙。
小家伙摇摇头。
“放、开。”
他被陈余南的语气吓得哆嗦一下,但还是咬着牙没放手。
陈余南脸色一下变得很凶,抬起另一只脚,眼看就要踢过去。
“小宝!”容雪清立刻惊慌地叫,小宝终于吓得松开手,一屁股跌坐地上,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听清这个称呼后,陈余南愣了一下,眼圈忽的红了。
梁渡立马察觉了他的不对劲,牵着他的手,轻轻地问:“怎么了?”
陈余南摇摇头,往小区里面走了好几步,直到拐了个弯,才主动把脸埋在梁渡的怀里,低声说:“她小时候也喊我这个……”
现在却喊另一个人小宝。
梁渡抚着他的后背:“你小时候叫陈小宝,那长大了就应该叫陈大宝才对,怎么能一直叫小宝呢?”
“……好土。”
“不土,不土,”梁渡笑着在陈余南耳边亲了一口,“别难过了,我的陈大宝贝。”
“我们之前怎么说的来着,有问题就要积极解决,对不对?”
陈余南闷闷地“嗯”了一声。
梁渡哄小孩似的:“一会你坐下来跟阿姨好好聊聊,想问什么都问了,把话都说开就不难受了,好不好?”
“好。”
“那走吧。”
陈余南疑惑:“走哪?”
梁渡眨了眨眼:“我订了附近咖啡厅的座位,一会我带小宝去旁边的商场玩,你和阿姨在里面聊完了喊我。”
他总是想的很周到。
陈余南鼻子一酸:“可今天我们说好要约会的,好不容易你不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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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周学校筹备元旦晚会的事,学生会上上下下没有不忙的,如果可以,梁渡也想和陈余南黏在一起。
但事情有轻重缓急,他压着心里的失落,轻轻捏了捏陈余南的脸:“时间还这么早呢,等你心情好了咱们再约会,不耽误的啊。”
“……我真是败给你了。”陈余南额头轻轻砸在梁渡的肩膀上。
雪花稀稀落落,他低着脑袋,像一只温顺又安静的小动物。
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曾经以逞强为骄傲的人,在梁渡面前,也渐渐学会了示弱和依赖。
“我很想你,一会见。”
“我也很想你,一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