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一台电脑,一个女人。
页面停留在北州医科大官博一个月前发布的一条动态,标题是‘欢迎新生入校’,九张照片,她一直在看中间那张——
照片里,时安和乔予肩挨肩,长发飞扬,富有青春气息的她们,很是相配。
她没将照片放大,因为乔予挽着时安,即使对于她们很配这件事,她十分认同,但就是不想仔细看。
等鼠标被手捂热,她关上电脑,双臂交叠着撑在桌面,轻叹口气,她将头埋下去。
配上夜的黑,倒显得她有点可怜。
抬头捋了下头发,她拿起酒杯,抿一口,眉跟着皱起来,看着快见底的白酒,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借酒消愁。
愁从哪里来?
酒精涨红了脸,她把手覆在唇上,薄唇慢慢张开,咬了一下手指,好疼,是真的,所以,想时安也是真的。
算了,就看一眼。
她重新打开电脑,指节上牙印在渐渐消退,她并未发觉,因为她心思不在此,全在那张照片上,她在认真看时安的脸。
真漂亮。
别人一定也这样认为。
她点开评论,果然,被顶到最上面的那条:【c位两个小姐姐好美!】下面有几十条回复,她继续看。
【怎么办,我有点想磕她俩!】她皱眉。
【结婚!她俩必须结婚!】桌面镜子映出她阴沉的脸。
【找到了!这是其中一个小姐姐的微博号@乔-】
她正要点进去,犹豫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未免太幼稚了,三十好几的女人了,竟然去视奸一个孩子。
不过,这应该不算吧。
她真的想去看看,乔予会不会发和时安有关的微博,几次将要点进去,都忍住,还是不要看了,偷看别人的私生活,未免太猥琐。
果断退出去。
她看着自己的微博页面,这个账号是几年前注册的,名字还是一串长数字,什么内容都没发过。
她不喜欢用文字去记录喜怒哀乐。
如今心底愁绪一层卷两层,她需要一个发泄口,于是,她发布了第一条微博,只有两个数字:46。
静坐很久。
她记得,今天是时安离开临安的第四十六天,她在质问自己:你为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我是她的阿姨。
这个答案刚浮出水面,就被她反驳掉,算哪门子的阿姨,在对方黑名单里的阿姨吗,是不是太牵强了。
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去道德绑架她,说“我照顾你这么多年,你不该和我变得这么陌生”,未免太小儿科。
她不是这样的人。
越想越困,她就要睡着,意识逐渐由不得她控制,在这种绝对放松的状态下,她终于愿意承认:她后悔了,后悔和时安渐行渐远了。
今夜——
南方的女人想念北方的女孩了。
*
十月的北方,夜晚格外冷。
突如其来的降温让人始料未及,宿舍尚未供暖,现在待在里面,和冰窖差不多,即使裹紧被子,时安还是冷得睡不着。
室友都睡了,怕打扰到她们,她就用被子将头蒙住,把手机屏幕调暗,打开微信,给那个不会回消息的人发微信——
这里的冬天好冷,我有点想你,你那里冷不冷,你…想不想我?
发送。
之后,时安将聊天记录往前翻,几乎每天她都会给顾千筠发消息,有时一条,有时三五条。
没断过。
这段时间,时安的状态好了许多,她的心意未曾改变,变的是心态,她不再那样偏激,不再一味地否定自己,她在试着慢慢喜欢自己,至于其他,顺其自然。
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先完成学业,才是最要紧的事。
如果能变成像她一样优秀的人,是不是就能配得上她了。
想得通透,睡得就沉了。连被子被她踹出去好远,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时安发烧了,挺严重的,和导员请了假,课都没上,在寝室躺了一上午,要不是乔予过来,她怕是要睡死在床上。
乔予一进门就开始嘟囔,“怪不得给你发微信不回,还是你室友告诉我的,病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时安眯开眼,“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医生。”
“现在不是,以后是。”乔予边说,边去摸时安额头,“怎么这么烫,你吃药没有?”
时安:“吃了。”
乔予还是不放心,摸了下时安的被子,“怎么盖这么薄的被子,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两床被子。”
时安难受到讲不出话。
乔予走进走出。
十分钟后,乔予把两条厚棉被盖在时安的薄被子上面,并问:“有没有好点?”
时安:“暖和好多了。”
乔予:“你睡一觉吧,发发汗,应该过会儿就能好了。”
时安闭上眼,“好。”
乔予没走,坐在一旁陪她,等时安睡着后,她无聊地刷起微博,这时,她收到一条微博评论,是陆听尧的小号:【照片很好看,但是你那里降温了,多穿衣服,注意保暖!】
乔予回复:【我没事,倒是时安,现在正发烧呢。】
陆听尧:【怎么搞的啊。】
乔予:【被子太薄,冻着了。】
陆听尧:【严重吗?】
乔予没回,而是直接给他发微信说,说了大概能有十几分钟,乔予原本是想,回头去把微博评论删掉,毕竟涉及到私事,她不想发到社交平台上。
可转头,她就忘了。
*
今晚,又出现和昨晚同样的场景,不同的是,顾千筠没有喝酒,她十分清醒,正是因为太清醒,所以失眠了。
她刚刚发了新微博:47。
白天,几次拐弯抹角想从顾千燃那探听时安的消息,都没问出什么,这会儿,她有点焦虑了。
真的很想知道时安的近况。
认命般叹气,她轻敲键盘,输入昨夜记下的乔予的微博名字,即使有种在偷窥的负罪感,她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
果然,最新一条就是有关时安的,应该是乔予的偷拍——
时安在吃面,模样很可爱。
顾千筠不自觉笑出来,她点开评论,想看看大家是怎样夸她,却看见乔予和陆听尧说起时安生病。
脸上笑容消失。
严重吗?
她很想知道严不严重,但先不说她是否能联系上时安,就算联系得上,相隔千里,又能做什么。
也只能干着急。
顾千筠下意识的想法是:我得赶紧订一张机票,明天一早就去看她。她正要落实这个想法,现实给她浇了冷水——
她们只是陌生人。
想到这,性格温和的顾千筠烦躁地碎念一句:我们这是在搞什么,恋人分手也不至于闹得如此僵。
这声过后,她突然安静了,为什么要把她们跟恋人做比较。
顾千筠不是逃避问题的人,这次,她逃避了,没深想,她下结论:我们就应该是陌生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心平气和地关上电脑,顾千筠躺到床上,紧紧闭上眼,却睡不着了。
今夜——
南方的女人不敢想念北方的女孩了。
*
两天后,当快递小哥将几个超大的包裹卸下,并说出“请给个五星好评”时,时安勉强笑了笑,说声“谢谢”。
快递小哥走后,时安站在原地,无从下手,该怎样形容这三个包裹有多大,大概就是时安站在它们中间,显得她很娇小。
时安实在想不到,谁会给她寄快递,而且,这么多!
到底是谁。
反正也搬不动,她也不急着搬了,去看快递运单,当看到‘顾千燃’的名字时,再看眼巨大包裹,她叹口气,“唉。”
总不能傻站着,接下来,她求助室友,等她们下来后,四个女孩分三趟,将三个包裹抬到宿舍。
一进门,肖小怡气喘吁吁道:“时安,你这里面装的什么,怎么这么沉啊?”
时安喝口水,将袖子挽上去,“我看看。”拿了把剪刀,将袋子依次剪开,她一看,分别是棉被、衣服、零食。
左婧张大嘴,“我的天,这么多衣服,全是新的,时安,你家里有矿吧。”
时安:“没有、真没有。”
分了些零食给室友后,她走出去。给顾千燃打电话,“千燃阿姨,你怎么给我邮这么多东西,我寝室都没有地方放了。”
顾千燃正批文件,话没过脑就讲出来,“我什么时候给你邮东西了。”
时安:“啊?”
顾千燃这才反过劲,连忙开始圆,“对,是我邮的,北州最近气温骤降,我怕你来不及买冬装,就想着给你邮了。”
时安:“让你破费了,千燃阿姨。”
顾千燃心想:不破费,不是我买的。
开口却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吗,你如果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反正是我姐花钱。
时安:“不用了,千燃阿姨,谢谢你。”
言多必失,顾千燃不再多说:“跟我客气什么,这几天在金港,快给我忙坏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待会儿还有个会,我挂了哈。”
时安:“嗯,拜拜。”
挂断电话,手刚覆上门把手,时安猛地反应过来,顾千燃不在临安!
地址!
时安迅速回到宿舍,去找贴在包裹上的快递运单,当看见临安两个字时,真正的答案就快从脑子里跑出来了,可她不敢相信。
她不断重复:一定是千燃阿姨托别人寄来的,顾姨…她不会的。
但接下来一段时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快递寄过来,护肤品、营养品、各式各样的东西。
时安终于开始怀疑。
那天,她没忍住,又给顾千燃打电话,“千燃阿姨,你前天给我邮的面霜,真好用。”
顾千燃愣了一下,“是吗,那你用完了,我再给你邮。”
时安轻笑,“千燃阿姨,你根本没给我邮过面霜,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给我邮的?”
顾千燃是只千年狐狸,怎会就这样招供,她面不改色道:“我秘书在临安,我让她帮我寄的。”然后,她故作惊讶,“怎么了,时安,不是我寄的那还会是谁啊?”
时安信以为真,声音有几分落寞,“没事了,我就随便问问。”
顾千燃:“这样啊。”
时安:“嗯。”
从一开始就不该抱希望,这样,心里也不会有落差。
这天晚上,时安破天荒地没给顾千筠讲心事,她快哭了:怎么办,顾姨,我又超级想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