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雨把拆到一半的茶具收起来,指挥两位男士放去旁边的桌子,边哈哈笑着同池云解释:“我们下班可晚了,一般都半夜了。”

  她应该是同其他人介绍过,另一位小姐姐也很热情同池云搭话:“我这段时间熬夜熬得黑眼圈都遮不住了。”

  说话间,几人落座,谢春雨坐在池云对面,先烫了茶盏放到池云面前,对她道:“我们正在喝这壶,尝尝,等下我给你冲新的。”

  池云丝毫不是谦虚,她对茶一窍不通。

  先尝一口,茶水溜过唇齿,只喝得出微微发涩,但茶香一点也没被掩盖。

  谢春雨观察着她的表情,介绍道:“这是熟普,04年的料,05年压制,我喝得比较多。”

  谢春雨将茶壶收到一侧,拿出干净的盖碗,热水温杯后,用茶匙取了寿眉,投入盖碗。

  第一道洗茶,倒入公道杯后,她示意池云看颜色,而后尽数倒掉,热气未散去时,她递给池云:“闻一下”。

  池云学着她的样子,轻转杯口,悠悠茶香钻入鼻腔,她点头:“很好闻。”

  谢春雨低头笑了下,这才又执水壶,压低壶嘴注入热水,茶香飘起,焖盖十秒钟后,碗盖微错,醇厚的茶水被倒进公道杯中。

  谢春雨将她预算内的茶依次冲泡、介绍,茶香不断堆叠,交错。

  旁边的两位男士最先有了动作,年纪大的那位站起身,自嘲道:“老了,胳膊腿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了。”说罢,摸起来桌上的烟往外走,推开门后才抽出一根点燃。

  另一位也笑:“没你们女孩子定力足,等下还约了人吃饭,先撤了。”

  宋格尔开口:“白总什么时候到?”

  年轻男士回道:“七点。”

  池云喝了太多茶,问了洗手间的位置,等再回来,厅内只剩下谢春雨和宋格尔。

  宋格尔特地等她回来,又喝了一盏茶,才起身道:“白总到隔壁了,我去看一眼。”

  等宋格尔走出门,谢春雨才将腰一塌,靠在了椅子上,吐槽道:“这几天都跌成狗了。”

  池云笑:“马上要开会了,等开完会就好了。”

  谢春雨问道:“什么会?”

  池云同她解释了每年常见的几次会议,又点开软件让她看了每次会议期间的大盘走势。

  她不经意地点了点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道:“每年都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也是被搞怕了,想要买点稳妥的理财。”

  “都买什么理财?”谢春雨看向桌面上的资料,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问话,“有钱的买理财也行,我这几个钱还是算了。”

  池云将资料递给她,同一个小时前她介绍茶一样,找回了主场,开始介绍产品:“这个业绩基准到3.8%才开始计提,过去的年化差不多维持在6%左右,固收+占80%,就是需要封闭12个月。”

  谢春雨正翻看的动作一停,“哈哈哈那不行,我不喜欢这么长时间。”

  池云也没想着一次能成功,只是道:“这是我给朋友准备的,可能不适合你,到时候如果有需求的话,再沟通。”

  池云不知道喝完茶是否还有什么规矩,看聊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询问道:“离开有什么规矩吗?如果我说时间差不多,不喝了,会是不礼貌吗?”

  谢春雨像是听到了什么稀罕事情,指了指门口,问道:“你看刚才走的那几位礼貌吗?哈哈哈咱们就是朋友闲喝茶,没这么多规矩。”

  “那就好。”池云笑,“我还怕在你这儿露拙,显得呆笨。”

  “哪有。”谢春雨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你一举一动都灵动的很。”

  池云将此当做夸赞,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如数收下。

  等她给自己装了茶,起身告辞离开。

  七点钟的夏天,太阳仍摇摇欲坠挂在天一侧,映得树梢温柔。

  不远处的居民区有商贩出摊,食物的香味混杂着刚刚的茶香,引得池云的肚子叫了一声,幸好并未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谢春雨同她讲商铺前停车场的规则:“八点后白天的停车费封顶就要清零,我去把车挪了。”

  两人聊着走到她车前,谢春雨又问她:“你怎么来的?左右我要挪车,要不送你回家?”

  池云被她这话逗得开心:“谢老板,你都不问我家在哪儿,万一茶叶钱都不够送我的油费怎么办?”

  谢春雨突然被这笑容晃了眼,只觉得身边燥热的空气都消散了,她下意识挪开眼,“害”了一声,“那我就从别人那里挣回来。”

  宋格尔坐在背对门的位置,刚才年轻的男人,陈宇和她坐在一侧,对面就是白向川。

  白向川之前做餐饮发家,主打早餐,渐渐做成了连锁品牌,现在市内有十余家加盟店。有了经济基础后,开始发展民间借贷,大捞了一笔,在2018年政府开始打击P2P的时候,找人周转关系,将借贷转成了地下。

  明面上成立了腾达集团,以教育、餐饮、金融为三大板块,成为了宁市的纳税大户。

  后来打击P2P的力度日益增大,白向川扩展的步子也迈得大了些,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可他明白借贷才是他的摇钱树,不得已只好将儿童财商教育板块砍掉。

  可大经济环境日益下滑,黑天鹅事件频发,越来越多的人还不上钱,也有越来越多的投资人找上门,他只好又砍掉了明面上的期货金融,只留下还有盈利的餐饮,苟延残喘。

  那一年,有太多人离他而去。

  陈宇当年入职的时候,已经是腾达集团最后的时间,他在苟延残喘的集团里混了个招商的职位,负责推广早餐店加盟,后来腾达日渐式微,他由于没找到新的工作,又多留了两个月,从而获得了招商经理的头衔。

  那两个月,陈宇跟在白向川身边,看到了这个中年男人对投资的独特见解,腾达解散后也没断联系。

  白向川好为人师,在宋格尔和谢春雨开店的时候,都给了或多或少的指点,算得上在几位年轻人最迷茫的时候指点过一二。

  宋格尔对他也很尊敬,手执白酒将白向川的杯子满上。

  白向川正想同她说自己来,却在抬头的瞬间,停了动作。

  宋格尔微微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池云正好挥手同谢春雨告别。

  白向川问道:“那位是谁?”

  宋格尔回头看向他,回道:“小雨的朋友,我们刚在一起喝茶。”

  白向川确认自己没看错人,只是不知道池云什么时候开始喝茶了。

  陈宇以为他想叫谢春雨,便自告奋勇道:“我去……”

  宋格尔却在桌子底下狠捣了他一拳。

  白向川收回视线,看向他:“怎么了,小宇?”

  陈宇不明所以,但还是改了话口:“这双筷子脏了,我去换一双。”

  “服务员。”白向川替他叫了声,“小事不用自己跑。”

  他虽然是个没落的失败者,但仍像是不得已才会坐在这小餐厅的上位者,一举一动都要遵循某些不明说的规矩。

  池云拿的袋子上面印着茶店名字和地址,袋子里除了一包包装精美的茶饼,还有一袋散茶,谢春雨说让她带回去自己喝。

  池云收下了赠送的好意,精美的茶饼被她转手送给了其他客户。

  那位客户喜烟酒茶,牙齿早就被折磨地千疮百孔,曾经池云送过一次口腔医院的卡,可对方并不是很领情。这次看到茶饼,倒是觉得池云送到了心坎儿里。

  他喷着烟气,问池云:“听说现在市场上做两融更好点?”

  他早就符合开通标准了,之前池云推荐过几次,他都以不了解拒绝了,今天居然主动提了起来。

  池云又仔细跟他讲解了一遍两融的规则,又翻出来个股,给他在模拟帐户演示了一遍。

  “有点意思。”客户掐灭了烟头,最后拍了板,“明天我过去开通。”

  池云次日早早等在单位。

  开通过程比较顺利,客户全程配合,只是在中途问了一句:“能抽烟吗?”

  柜台同事友好回应:“我这边需要审核一下,您可以到门口抽,等审核好了我叫您。”

  池云陪他走到门外,问道:“哥,你开的哪辆车啊?”

  客户深吸了口烟,回道:“小池,你还真是挺长时间没跟我见面了,连车都认不出来了。”

  池云当然认得出来,站去了车旁,道:“这辆吗?您按下钥匙。”

  客户按了下钥匙,池云什么都没说,从包里拿出报纸包着的东西,拉开副驾门放了进去。

  客户吐了口烟,在烟雾缭绕里明白了池云的聪明,他笑着扬了下头,表示收下了。

  送走客户,已经是三点之后。

  池云坐在工作上刷了会儿手机,旁边有同事打电话,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听得池云脑袋疼。

  她刚好刷过一条关于“大暑”节气的视频,脑海里倏地闪过,端午节路过茶店时,看见门口挂着艾草和菖蒲。

  池云将那条视频又拉下来,耳机里接着刚才的播放道:“赠友一莲,好运连连……”

  池云敲了敲隔壁同事,在对方看过来后问道:“哪里有卖莲蓬的?”

  同事不靠谱地提议道:“你打电话问问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