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关初派人来知会步千雪的时候, 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本来路关初是准备与石忞一起启程的,但她没想到会突然多了个要乔装的皇后候选, 不得不临时更改计划。

  她服侍陛下多年, 从未见陛下对除了家人之外的谁这么上心过,若说没有任何想法,她是绝对不信的, 可若是说这样就铁板钉钉,那也不一定, 毕竟陛下不是按常理出牌的那类人啊!

  无论未来如何, 她个人都很看好步千雪, 在不影响原则的情况下, 她不介意给步千雪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方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之后, 才让一名化着浓妆的内官带着陛下的口谕去了平秀殿。

  口谕确实是石忞刻意留下的,她实在不放心不下步千雪留半月打掩护, 半月就是个吃货,又有点缺心眼, 被人一套估计就全说了, 所以找了个由头罚步千雪闭门思过, 直到她解禁才能外出,以免露馅。

  步千雪咋听口谕的时候也是有点不知所谓,被罚禁足她可以理解, 不知礼数是什么鬼?她是不知礼数的人吗?!好气!当转头看到拉怂着肩、垂头丧气的半月后, 她突然就不气了,还觉得禁足挺好的。

  不远处的半月低头站着,埋头看着自己不安搅动的手指头, 心里即难过不舍又烦忧,难过的是要和少主分开一段时间,而且不知归期,自记事以来她就没离开少主超过两天,天天能见到的人突然要离开,自是不舍,更多的却是担心完不成任务的忧愁。

  大约一炷香之前,步千雪就整理妥当了,第一次穿浅蓝色的内官服饰还有点不习惯,除了颜色一个深很多,一个浅一点之外,官帽也有很大不同,内官的官帽两边没有耳翅,戴惯了有耳翅的时不时要注意,突然戴没耳翅的太随意,真的有点不习惯。

  官员服饰是深蓝色,内官服饰是浅蓝色,宫侍的服饰是天蓝色,虽然一眼就能区别出来,但蓝字却是它们的共同特点,这个发现,第一时间就让她忍不住去想华高祖是有多喜欢蓝色?可惜资料有限,实在查不出一二。

  如今内官浅蓝色的衣服她都穿在身上了,要是哪天她再把天蓝色的宫侍服再穿一下,差不多也就齐活了,但她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一天。

  让她更不习惯的是脸上的浓妆,半月给她化完妆以后,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她忍!

  半月的性子没人比她更了解了,虽然贪吃也没啥心机,但忠勇可嘉,而且打掩护还得靠她这个主力,所以归期不定的事,步千雪也跟她说了,而且怎么打掩护的诀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一遍又一遍,这会看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记没记住。

  来暂时代替她帮忙打掩护的内官看上去倒是十分沉稳,身形也和她差不多,就是那一脸的浓妆让人忍俊不禁,想到自己的妆容也差不多之后,她就释然了,但愿连禁足都想到的石忞,选的人不要太差才是。

  后来她才知道她想多了,能想到禁足的石忞压根没有时间去选人了,人是路关初选的。

  平秀殿的宫侍本就不多又早就被她打发到外面候着,来传口谕的内官也得到了知会,随行宫侍也都留在了外面,殿内就只有她、传口谕的内官和半月,外面根本看不到她们。

  用外面能听到的声音传完口谕后,内官才小声的跟她说去哪里,步千雪记下后,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半月一眼后,才和内官换了位置,行礼告退,一步一步走出了平秀殿,带着随行宫侍走了。

  为了以防万一,路关初派来随行的宫侍都是不认识传口谕内官的,再加上脸上化了浓妆和下属对上司的敬畏,他们根本看不清,也不敢仔细看,自然也不知道人已经换了一个。

  被少主突然回头看的半月,有点莫名其妙,她从来不会为难自己,想不通的就不想,但她还是想去送一下少主,抬起脚的时候突然想起少主交代过不得跟着她,尤其是她离开的时候!还没往前迈的脚立马就恢复了原状。

  作为少主的贴身书童,她只能跟着自家少主,哪怕这个少主可能只是一个替身!目送少主离开后,她不情不愿的带着替身去换衣服了,她必须完成任务,恩,做到像少主说的那样装得连自己都信才行!

  石忞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步千雪和路关初才终于坐着一辆普通马车从行宫出发了,已经换了平常服饰的两人坐在车里聊的很投机,车外一左一右两个骑马的护卫,赶车的车夫倒是有点着急,一出渡河城就不停的吆喝“驾驾...”,恨不得一匹马当两匹马使唤。

  车夫和护卫都是路关初自己从繁都带过来的家仆,禁军她使唤不了,内官和宫侍也不得擅自离宫,她也是得了陛下的允许才可以去繁都,否则就只能等休沐了,但休沐时间太短根本不够回一趟家。

  像之前随陛下来皇家园林山庄在路上耽搁的休沐又不补休,加上这一小住就要小住半年,她虽然回不了家,也得和家里联系,所以从家里带了四个下人过来,比她晚一天左右到的渡河,以供使唤、送信什么的。

  不仅是她这样,其他随行的勋贵大臣等等也都是这样,有的在渡河有府邸就会自己住在府邸,将带来的人也安排在府里,没有的就只能自己住驿馆,带来的下人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余的都安排住在客栈,住在客栈的每日天还没亮就要到驿馆外候着以供差遣。

  朝堂经过石忞的几次换血,现在在渡河城内有府邸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她没有,大部分的官员也没有,有的除了屹立不倒的,就是得到风声后提前跑来买的,受此影响,从去年年底到石忞来之前渡河城的房屋买卖生意就很火爆,之前被查抄卖不出去的,也全部卖出去了,国库进了不少钱。

  御驾来了之后,本来就热闹的渡河城就更热闹了,加上在这里没府邸的随行勋贵士族也要带下人,客栈的生意也火爆起来,大部分客满是常态。

  路关初是内官不方便带人,也不太习惯除了伴侣以外的其他人贴身伺候,所以她没有贴身随从,一般都是直接叫管家或者护卫,管家不方便带出来,也就只能带护卫了。

  她前几天刚派了一个人送信回家,信上还特意交代伴侣有空就带着孩子来看一下自己,没想到才过几天她就能回去了,只是回去的理由,提起来就让她揪心。

  太皇太后是个连受伤的鸟儿都要医治的大好的人,对他们也都是和和气气,从不大声苛责,怎么就会被那些乱臣贼子所伤呢?!老天爷啊,你真是不长眼!

  夜幕降临,一直到看不见路之后,车夫才停下马车点上照路的两盏灯笼,刚点好准备再次启程就听见有动静,而且是朝他们这里来,护卫也听见了,手放在刀把上,打马上前,全身警戒。

  直到看清来的是一只似鹿非鹿,全身黑,头上长角,双目明亮的动物,又没有攻击意图,走到路中间就蹲着不动后,才稍微放松警惕,转身向路关初汇报。

  坐在车里的步千雪已经昏昏欲睡,马车突然停下后反而醒了,路关初倒是一点也不困,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人听到护卫的汇报后,路关初一脸若有所思,步千雪则迫不及待的下了车。

  步千雪一下马车就被扑面而来的清影差点撞翻在地,幸好清影被石忞嫌弃多次,让它也有了收力的意识,才没有被撞到。

  真正摸到清影柔顺毛发的那一刻,让她欣喜若狂,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清影,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跟她走了吗?我还以为要隔几天才能见到你呢!”。

  两个护卫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给步千雪搬凳子的马夫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他想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贵人都喜欢养这些乱七八糟的动物,多养些马不好吗?能赶路还能挣钱。

  在车内的路关初听完汇报后心里就有了数,这会听了步千雪倒豆子似的问话,就像听了好听的书一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步千雪的问题太多清影有点懵,过了一会才抬起爪子指了指繁都的方向,在步千雪看来是在指前方,再指了下自己,然后着重指了几次步千雪。

  “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去繁都的,只是自己想我又回来了?”步千雪试探性的把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她知道清影通人性,但她和清影的相处并不久,所以做不到清影一指画就理解,错的次数多了,底气也就有点不足。

  清影无奈的闭上眼摇了摇头,步千雪见状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你没跟她一起回去,是要跟我一起回去?”

  清影继续无奈继续摇头。

  “你特意在这里等我一起去繁都?”

  清影继续无奈继续摇头。

  “如果在下没猜错,它的意思应该是少主让她来保护你的”最后还是路关初看不下去说了自己的理解,其实她都没出过马车,但并不影响。

  清影闻言终于没有再摇头,而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虽然不是自己猜对的,但也算知道了,步千雪也松了口气,知道是石忞让它来的,也就放了心,高高兴兴的让清影和她们一起坐马车,就是苦了拉车的马,要一直到下个驿站才休息。

  步千雪高兴吗?肯定是高兴啊,石忞不仅答应带她回繁都,还特意让清影来保护她,她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越是感受到石忞对她的好和特别,她就越发深陷,如果说之前还能接受失败去听从娘亲的安排,那现在就有多坚定绝不另寻他人为伴侣!

  天上繁星点点,月亮像未出阁的少女害羞的一直没有露脸,繁都郊外夜幕中,星星点点的火把排成小长龙,由远及近,快速靠近中南门。

  繁都的中南门城门紧闭,城楼上的阁楼里还亮着灯,守门的将领躺在床上假寐,挂在阁楼屋檐下的两盏灯笼照着昏昏欲睡的外禁军,只要再坚持半个时辰左右,鸡鸣开城门换班后他们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一名刚去上厕所回来还有些迷糊的外禁军回到自己在城墙上的岗位后,拿起兵器习惯性的往城外瞟了一眼,就看到十几个星星点点正在往城门靠近,以为看错,揉了几次眼,星星点点不仅没消失还在不断靠近,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大喊“有情况......”。

  原本昏昏欲睡的其他人被他这一喊,立马惊醒,全都警惕的往城外看,看到城外的情况后,离阁楼最近的立马去向将领汇报。

  叛乱虽已被平,但多年未遭遇如此大规模敌袭的禁军也损失颇重,怕有其他宵小之辈趁机作乱,木兰雨下了城防严令,一天十二时辰,巡逻和城门都不能放松。

  中南门的这些外禁军也是看快要换班了,才敢小憩一下,除了有床的将领能在床上假寐之外,其他人但都是靠着墙,也不敢睡死。

  守城门的将领也只是刚进阁楼假寐一会,一听有情况,没等士兵来报就提着剑出来了,差点和来汇报的撞到,看到城外星星点点的火把不过十几之数,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一点。

  “来者何人?所谓何事?”待星星点点在城楼下五十步之外停下后,守城门将领才扯着嗓子大声喊话道。隔得有点远,城楼上架着燃烧的火盆能照度有限,他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根据马蹄声和火把数来判断,不会超过五十,而他们有上百人。

  左旋打马上前约二十步大声回道:“我乃内禁军统领左旋是也,陛下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为了能尽快赶回来,石忞一路上只休息了两次,用了一次干粮,除了她骑的清幻,其他人的马匹都在沿途驿站换了两次,可谓一路风尘仆仆,没想到眼看就要入城,却不得门而入,有点着急。

  守城门将领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带人下城楼,却也没有马上开门,而是骑马前去查看,确定是左旋本人后,方才下马行礼让里面开门。

  知道陛下为太皇太后心急如焚的左旋可没空和他唠嗑,而且他认识她,她还不认识他呢,看见城门打开后就折转去向陛下汇报了。

  左旋是跟着御驾去了皇家园林山庄的,而且颇得陛下倚重,可谓人尽皆知。守城门将领是经石忞同意新提拔上来的,没见过皇帝,怕失礼,一直行着军礼没敢起身。

  “起来吧”石忞打马路过行军礼的将领面前时大声说道,要是平常她还会停下来嘉奖两句,可这会她心急如焚,也就免了。

  从中南门到大承门的路上遇到了几次巡逻,又是一番询问,幸好她为了以防万一随身带了一面金牌,即使有些巡逻的不认识左旋和她,只要认识金牌就行。

  皇宫灯火通明,戒备森严,除了打更守夜的宫侍,路上见不到几个,她一到皇宫,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永寿宫,连骑马骑痛的屁股都顾不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来没骑过这么久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