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反应最快,他连忙说:“不要乱动她,谁会急救?”
大家都被吓懵了。
只有,只有许倾尘。
她眼里的恐惧一览无余,但她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将弱小的情绪绞杀掉,害怕也罢,慌张也罢,她战无不胜。
她冷静道:“我会。”
她是镇静的冰山,她争分夺秒地往楼下走,她看上去极度淡定,从容。
但谁都不知道。
她手里掐着怎样一把惊慌失措的湿汗。
可她不能惊慌失措。
“虞枝,打120。”
“洛航,把门窗都打开。”
她的声音,冷静到可怕。
冷静是假的。
如果谁能仔细观察她的话,便能毫不费力地看到她——
颤抖的红唇,惊恐的眼神,和干涸在眼里淌不下来的眼泪。
她嫌走得慢,于是,她开始跑,即使扭了脚,但她感知不到任何疼痛。
这点痛,不算什么。
这一生,她一直在经历同样的事,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她爱的人在她面前死去,这一次,她不会再允许这种事发生了。
她要她爱的人平平安安。
在她奔向苏音的十几秒里,在她为苏音进行紧急急救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苏音能醒过来,她一定要紧紧牵住她的手,再也不要放开。
可是,无论许倾尘怎么做,都没有任何效果,苏音好像…没有呼吸了。
许倾尘不放弃,她跪在地板上,冷汗将她的额发濡湿,她害怕到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但她拼命保持冷静,她拍击苏音的脸颊,一直在喊苏音的名字,她要把苏音喊回来。
但苏音毫无反应。
许倾尘边给苏音做心肺复苏边说:“音音,洛航是Eden的男朋友,我跟他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给你听,音音,音音,你别放弃…”
“别放弃这个世界。”
“别放弃我。”
许倾尘多怕苏音再也醒不过来,她怕从此阴阳两隔,怕极了。
终于,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长空,一道长长的泪从许倾尘眼中滑落,她在完成最后一次人工呼吸时,深吻了苏音。
许倾尘哆嗦着嘴唇,贴在苏音耳旁说了一句: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时,许倾尘踉跄着起身,脚步不稳地往后撤。
她不必再逼着自己冷静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腿一软,她直到跌坐到地上。
许倾尘没看见——
苏音攥着那封请柬的手突然松了劲儿,而她的眼睫,轻微地颤了一下。
-
仁和医院。
苏音躺在ICU里,他们一行人站在病房外听医生讲话。
医生说:“虽然患者突发心脏病时,你们对她进行的紧急心肺复苏成功了,但由于心脏骤停时,患者脑组织短暂缺氧导致了脑损伤,所以她目前还在持续昏迷状态。”
虞枝紧张地问:“医生,那她大概还需要多久能醒过来?”
医生:“我也不能给出具体时间,可能是今晚,也可能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当然,也可能终身都无法醒过来。”
虞枝脸色惨白,其他人亦是如此,他们默默地看向了许倾尘。
许倾尘脸色苍白如纸,她盯着地面,一句话都不说。
虞枝:“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虞枝走到许倾尘身边,搂着她的肩说:“倾尘,没事的,音音一定能醒过来的。”
许倾尘说:“嗯。”
她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悬沉于绝望里。她足够强大,她可以陪着苏音挺过这次难关。
她可以等。
她敢用余生来赌一个奇迹,赌那个小姑娘,敢不敢睁开眼,再次牵起那个傻女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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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1日
苏音没有醒过来。
2020年1月7日
苏音没有醒过来。
2020年1月15日
洛航站在病房外,一脸愧疚地问Eden:“她还能醒过来吗?”
Eden:“我也不知道。”
洛航自责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出的馊主意,她也不会犯病。”
这时,虞枝走过来,她说:“这件事,我们大家都有责任,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倾尘竟然把对音音的爱,藏得这么好,藏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音音出事,她可能真的会藏一辈子吧。”
Eden:“我也没想到,她竟然爱的这么深。”
洛航:“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或许,深到我根本就无法想象。”
他们三个一齐往病房里望去——
入眼,是许倾尘的背影。
她坐在病床前,眼里有疲惫的血丝,还有深不见底的伤。
她穿着干干净净的白毛衣,头发低低地梳起来,她素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在平静地折纸船。
又一只纸船折好,她冰冷的眼渐渐变得湿润,她将纸船放到苏音手里,哑声说:“音音,虽然没有船票,但是我们有船了,你要不要带我回家?”
她笑着,哽咽着:“嗯?”
她握住苏音的手,不停地摩挲她的手背,她一直在笑,“音音,这是我折的第九十九只纸船,你说,我还要折多少只纸船,你才愿意醒过来啊。”
苏音闭着眼,像永远不会醒过来一样。
苏音躲在梦里,把许倾尘一个人丢在恐惧的,未知的,没有期限的等待里。
许倾尘等得起。
她这一生,只为这个人失控过,疯狂过,失去自我过。
她这一生,只爱过这一个人。
这些日子,那些以前想不通的,不愿去想的事,许倾尘全都想明白了。
后来。
许倾尘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折纸船,她折了很多很多只纸船,多到根本就数不过来。
每一只纸船里都藏着一句同样的话: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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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0日
二十天了,苏音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昨夜,许倾尘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是,当迟迟看不见希望时,她还是短暂地崩溃了。
她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
但苏音还年轻,她才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应该放肆地去享受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
许倾尘轻抚苏音的脸,心疼道:“音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知道苏音听不见,可她还是继续说了。
“音音,这几年,我一直努力做一件事,那就是努力忘记你,忘着忘着,我就习惯了那种心情,可我只是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我并没有真的忘记你。”
“再和你重逢时,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许倾尘了,而你,也不是当年的苏音了,我们都在没有彼此的日子里有所成长,也许,成长过后的我们是适合相爱的,有时,我看着你的脸,我会想,再爱一次吧。”
“可是,音音,我不敢,我怕重蹈覆辙,我想我好不容易好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找回了自我,我害怕,特别害怕,怕爱又把我折磨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说到这,许倾尘的眼睛湿了,她声泪俱下:“当你的心跳骤停那一刻,当我拼了命地想让你醒过来时,我才意识到,我的那点害怕,根本都不算什么。”
“音音,我们不会重蹈覆辙了,我们再爱一次吧。”
许倾尘弯身,在苏音的额头上,温柔地留下了一个吻。
她又说:“音音,就算是重蹈覆辙,我也不想再错过你了。”
“可以吗?”
许倾尘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声“可以”,意料之中,可她还是免不了失落,她低头,继续折纸船。
这时,她好像听见一阵微弱的声音说:“可以。”
她手一颤,满眼是光,她激动地喊道:“音音,音音。”
但是,她发现,苏音并没有醒过来,她还是不死心,她把医生喊过来,直到医生摇了头,她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
她紧握苏音的手,失落道:“音音,原来真的是我听错了。”
她低头,狠狠地哭了。
“我好想你。”
“音音,我好想你。”
当晚。
虞枝来了。
病房里。
许倾尘在低头折纸船。
虞枝问了她一个问题:“倾尘,音音心脏骤停时,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冷静的?”
许倾尘说:“因为从我第一天知道她有心脏病时,我便无数次在心里演习那个场景了,紧急心脏复苏也是我在那时候学的。”
虞枝:“你不害怕吗?”
“怕,我很害怕。”
许倾尘红了眼眶,嗓音沙哑道:“但我不能害怕,我害怕了,她怎么办。”
“倾尘,你做的很好。”
许倾尘不停地摇头,她怔然道:“虞枝,你说音音在心脏停止跳动那一秒,有没有恨过我?”
几秒后,一阵比纸还虚弱的声音响起: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