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完班干,许倾尘就走了。

  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带。

  在迈开步子的某瞬,她的指尖触碰到苏音桌面上的一摞书,最上层纸张掀起微波,比夜风亲吻星空还要短暂。

  这阵微波,在苏音眼中不断放大,再放大…

  安静的心无法安静,苏音用拿笔的手撑住额角,她知道,短时间内解不开这道题了。

  明明这题,只是中等难度。

  心绪乱了。

  这种难以把握的感觉,仿佛一根精细的针不经意间戳进心里,等意识到已经晚了,想拔却拔不出。

  针在哪不知道。

  为什么会解不开题也不知道。

  明知是在浪费时间,只能无奈地任其发生。苏音讨厌被外界牵动情绪的感觉,百感交集但找不到头绪,是最无力的时刻。

  也许,透透气就好了,苏音渴望新鲜空气,怀念风肆无忌惮地敲打身体。

  可是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不长,又很长。

  等等,再等等。

  十九分钟,十八分钟…

  当一个人非常想做什么的时候,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人受限于规则,可心是自由的。

  只是吹吹风,没事的。

  最终,苏音走了出去。

  一开始,她只是打开走廊窗子,吹了一遍又一遍的夜风。等满身充斥晚风味道,和薄荷味道一般清爽时,苏音回到教室拿起那份检讨,再次走出去,她的心乱如麻不见了。

  这是心的选择,和苏音无关。

  -

  苏音进办公室才发现,除了许倾尘,还有好几位老师在,不过大家都各忙各的,没人有闲心关注她,只有许倾尘,抬了头。

  所以苏音是在许倾尘的注视下走到她面前的。

  许倾尘的唇色好艳,许倾尘的头发好长,许倾尘的表情好冷,许倾尘的手好性感…

  短短几秒,苏音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有关许倾尘。

  奇怪的是,苏音对眼前这个女人了解不多,她仅仅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不,还有。

  见过她的丈夫。

  蓦地,许倾尘三个字从脑海里跑出去了,苏音理智了。

  “老师,这是检讨。”

  许倾尘接过,然后认真地看检讨,视线下移时,她伸手推了推眼镜,整个人透露出斯文的气质。

  太迷人了。

  一个懂得欣赏女人的人,是不会不去关注许倾尘的。

  因视觉上的享受获得的满足感是吹夜风无法比拟的,可是苏音并不是一个会被色相迷住的人。

  或许是,许倾尘美得太出尘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倒也正常。

  苏音的心境又变得和平常没差了,那股乱糟糟的劲儿转眼就过去了。

  这时,许倾尘开口:“写得不错。”

  然后,她将检讨翻到第一页,推到桌子最边上,并抬起头。

  四目相接,两秒不到,苏音别开视线,看向窗子里映着的许倾尘的倒影——

  她微侧身,优雅,极致优雅。

  苏音有丝窃喜,这个动作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她。

  许倾尘并不知道苏音的心思,她问:“在看什么?”

  看你。

  苏音弯了弯唇,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在看你。”

  如果是别的老师,可能会顺着这话开开玩笑,说我有什么好看的。但许倾尘不会。凉意在她眼中开始蔓延,无数块碎冰将她拼成一块完整的冰。

  苏音知道自己是越界了,想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说,说老师我不应该说那么没有规矩的话。

  不,苏音说不出口。

  苏音不仅嘴硬,一身骨头都是硬的,而且,她并不后悔那样讲,她只是把自己想的说出来而已,即使她很清楚,这并不是身为学生,该对老师说的话。

  没有分寸。

  苏音紧抿唇,看似是在踌躇,但她心里像明镜一般,她不会轻易打破她的固执。虽然,这种固执是错的。

  苏音只剩这身硬骨头了。

  于是,抿着的唇慢慢松开,许倾尘想怎样想她就怎样想吧,苏音不纠结了。

  纠结是最浪费时间,不断自我内耗且没意义的事。

  所以苏音只是平静地站着,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接下来许倾尘用怎样冷漠的言语对待她,她都欣然接受,本来就是一个刚认识的老师,没那么重要。

  苏音什么都想到了,却忘了,她根本不了解许倾尘。

  许倾尘放松地往椅背靠了靠,单手摘下眼镜并用指骨揉了揉眉心,她低着头,“以后不要再这样讲话了,这样讲话不好。”

  很平缓的语气。

  是告诉,不是教育。

  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苏音的长辈而咄咄逼人。

  苏音愣了。

  她先是为自己复杂地揣测许倾尘而惭愧,再是忍不住偷看她,最后装作镇定地说:“老师,我记住了。”

  许倾尘依然低头,缓缓点了两下头。

  窗外忽然刮了一阵狂风,快下雨了。

  许倾尘眉心动了动,抬了头,她没戴眼镜,双眼没平时那样有神,多了几分飘渺的迷离之态。

  这张脸,欲望与禁欲并存。

  苏音不自觉扯了下衣角,她下意识看了眼校服拉链,拉上去了。

  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失落,苏音在期待傍晚的事情再来一遍,如果此刻校服是敞开的,许倾尘可能会靠近她,用那双白皙的手给她拉拉链,湿漉漉的眼会认真垂着。

  那一刻,许倾尘才会展现温柔和细腻,空气也会暖上几度。

  如果这一切可以发生的话,该有多好,可惜也只是空期待。羽毛轻蹭胸口的感觉,苏音应该不会再感受一遍了。

  许倾尘又不是她什么人,怎么可能再给她拉一次拉链,有一次,已经足够。

  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苏音又说:“老师,我不该带手机来学校,也不该在你讲话的时候摆弄它,对不起老师,不会再有下次了。”

  许倾尘把玩手中的眼镜,把眼镜腿折开,再折上,在不知重复多少遍后,她轻轻戴上眼镜,清凉的嗓音同时响起,“有认错态度就好。”

  然后,她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放到检讨上面,“你自己保管。”

  苏音:“谢谢老师。”

  许倾尘补充说:“不过不许再拿出来了,再被我发现一次,就不还你了。”

  ‘就不还你了’。

  语调上挑,拖着尾音。

  实在是不符合许倾尘冰山美人的气质。

  苏音很想笑,只能憋笑。

  当她憋不住,用一只手捂住嘴时,许倾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道:“很好笑吗?”

  苏音摇头,连说三遍“不好笑”。

  她拿起检讨和手机,将手机放到兜里,礼貌地说:“老师,那我可以走了吗?”

  “嗯。”

  许倾尘刚说完,便改了口:“你等等。”

  苏音:“好。”

  许倾尘拿起书上面的一把折叠伞,递给苏音,“许清词没有带伞的习惯,你把这伞给她。”

  苏音双手接过,顺便问了一嘴,“她在二班是吧?”

  许倾尘:“是。”

  苏音笑了笑,“行,老师,我现在就去。”

  许倾尘点头,摆手示意苏音可以走了,然后她翻开试卷应该是准备忙了,手顿一下,她轻轻说了声“辛苦了”。

  仅仅三个字,让苏音由浅笑变成咧嘴笑,她回了句:“没事的,老师。”

  又偷瞄一眼认真工作的许倾尘,忽略心跳慢了一拍的事,她走出了办公室。

  雨越下越大了,猛烈地撞击窗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停的,苏音定定看着手里的伞,忽然想起一件事——

  只有一把伞,给了许清词,那许倾尘怎么办?

  -

  课间,苏音拿着伞去二班门口,打算麻烦第一个出来的好心人把伞拿给许清词,谁知第一个出来的,正是许清词。

  一张与许倾尘有几分相像的冰脸,却少了些什么,大概是成熟的韵味。

  苏音伸出胳膊拦住许清词,“许老师让我把伞给你。”

  许清词退到墙根,接了伞抱臂而站,“我姐?”

  一副别人欠她八百万的样子。

  苏音皱了皱眉,“嗯。”

  她想走,但许清词显然是还有话想说,苏音便说:“我先走了。”

  果然,许清词说:“等等。”

  苏音:“嗯?”

  许清词弯了下唇,心情不错的样子,“你看起来还蛮有个性的样子,要不要一起抽支烟?”

  苏音耸耸肩,“我不会抽烟。”

  想了想,她补充道:“再说了,学校不让抽烟,而且…而且你姐知道了会生气吧?”

  明明说的事无关许倾尘,苏音偏偏扯到她,真是令人费解。

  对此,许清词似乎毫不在意,“她不会生气,就没人能让她真生气。”

  这话勾起了苏音的兴致,“为什么啊?”

  许清词冷脸丢出一句腹黑的话,走了。

  “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呗。”

  苏音笑着往教室走。这个许清词,说话真够呛人的。

  苏音倒是想问。

  敢吗!

  -

  晚自习结束,雨还没停,反而越下越大,苏音课桌里有备用伞,所以她并不会淋雨,倒是莫名其妙地惦念起一个人。

  苏音走在走廊,一直在想许倾尘会不会被雨淋,想到有点烦躁时,她转念一想,也许她早就回家了呢。

  算了,别多想了。

  走出教学楼,苏音撑开伞,雨水疯狂敲打伞面,她在伞下,脸还是毫无防备地被浇湿了。

  这场雨,太凶了。

  人在雨里太容易感性了。

  苏音迈开步子,跟着心所向的方向走。

  女生宿舍在西,苏音却走向东,因为许倾尘的办公室在东。

  苏音的步伐很急促,裤腿完全被泥水溅脏,她仰着头,往一楼最东边的教室张望。

  下秒,她停下脚步,眼睛直了。

  美丽灯光底下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披了一件藏蓝色大衣,包裹住她纤薄的身体,她手里捏着一管口红,是最红的红色,拧开,她微张开唇,将那抹红涂到性感的唇上。

  抿一下唇,张开。

  再抿一下,再张开。

  柔软双唇间的缝隙,是女人的万种风情。

  ……

  雨中的苏音,半边肩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