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余意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
这完全是带着情绪的话,想都没想就往外蹦,只因他觉得哥哥在喜欢自己之后,一直会顾虑很多事,会为了自己放弃一些东西,甚至因为自己承担一些本不需要承担的痛苦。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能帮得上哥哥的忙,想要和哥哥一起承担,想要哥哥也能多依赖他一点,而不是一味地保护。
夏余意扭头看了穆斯年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反悔的话,但当看到穆斯年呆滞且复杂的神情时又突然失语,局促之下,他只能提脚出了房间。
他去了找了夏秦琛,夏秦琛一见到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便拧着眉问:“穆斯年欺负你了?”
“当然不是!”夏余意连忙道,末了小声道:“是我欺负他了。”
“哥哥一定很生气,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秦琛:“......”
原来是惹人生气了才会来找他这个哥,而且还是来找他这个哥出主意帮忙哄人。
难得见到夏余意的时候穆斯年没跟上来,夏秦琛没给他意见,只是道:“我现下要去茶楼,去不去?或许喝盏茶的功夫,便能想出个主意来。”
于是夏余意便同他一道去了茶楼。
原以为他哥只是去见唐老板,未曾想夏秦琛带他上了三楼最大的包厢,而且在场的还有孟秋文他们,甚至连花一里都在。
他下意识反应便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儿。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忙和穆斯年的事儿,仿佛与世隔绝,全然不知道夏宅外边发生了什么,更别提与这些人见面了。
萧子华见到他眼前一亮,凑过去揽住他的肩:“终于舍得出来了?等等,斯年哥没来么?”
夏秦琛道:“某人此刻怕是没心情,我们谈就好。”
萧子华好奇道:“发生了什么?说好一块儿过来的,他缺席我们也不好商量对策。”
“什么对策?”夏余意听得云里雾里。
哥哥原先下午便是要过来茶楼的么?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他疑惑地看向夏秦琛,夏秦琛摇了摇头,只能对他全盘托出。
午时穆斯年刚从督军府回来便碰上了夏秦琛,夏秦琛那会儿刚从书房出来,碰见他便要他下午一同来茶楼,说是听到了点风吹草动。
正巧穆斯年也刚从穆督军那儿得到了点消息,便应了下来,准备下午在聚一块儿商量对策。
“那你刚怎么不说?”夏余意幽怨看了他哥一眼,“我还真以为你是来喝茶的。”
夏秦琛憨笑了两声,“我猜他没与你说这件事,干脆便想让他急一急,这会儿找不到你人,他可能得晚点才会过来。”
夏余意:“......我回去找他了。”
夏秦琛拦住他:“你安心等着,况且他还生气着呢,他待会自己便过来了。”
夏余意:“......”
见他两之间的互动实在有趣,唐影忍不住笑出声,然后问:“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儿,他生什么气?”
夏余意扯了扯笑了下,泱泱道:“是我把惹生气了。”
“不能罢,他能对你生气?”孟习焐道。
夏余意:“因为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这得是多过分的话,众人这般想着,却没一个人敢问。
孟习焐想了想道:“没事啊,老穆这人生谁气都不会生你气的,待会他就乖乖自己来找你了。”
夏余意知道这是在安慰他的话,于是他笑了笑道:“好。”
“别笑了,难看。”孟秋文见不得他这副容易受到穆斯年影响的模样,可说完又觉得不妥,转头便作势要出包厢,道:“我收拾他去。”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花一里便连忙将人拉回来,教训道:“你这脾气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人家的私事你瞎掺和些什么?况且人家亲哥都没收拾呢,轮得到你收拾?”
孟秋文这才抿了抿唇,沉默挨批,一副乖顺至极的模样,“嗯,下次不会。”
“我信你。”花一里立马换了张笑脸。
见状,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白伊瑾掩口凑近花一里说了句悄悄话,接着就见两人相视一笑。
只有夏余意神态茫然,觉得怪怪的。
“一里姐,你们什么时候......”
他的疑惑在此时此刻显得尤其突兀,就见所有人都笑了。
夏秦琛好心告诉他:“嗯,他们在一块儿了。”
夏余意:“......在一块儿?”
他不是要问这个,他原本是想问孟秋文什么时候和花一里这般熟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就......在一起了?
花一里道:“是啊,前不久在一块儿,近期见你自顾不暇,就没来得及与你说。”
夏余意惊讶得说不出话,心情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高涨了些,好一会才道:“天呐,一里姐,孟秋文,恭喜你们!”
“惊讶罢?”唐影道,“这小子一声不吭地,居然就把当红名角儿追到手了。”
孟秋文不说话,耳根却红了,花一里见状道:“主要还是有桃夫人牵线,我们俩才能互通心意。”
听到桃夫人这个名讳,夏余意兴致便上来了,自上回中木仓后他便没有机会再见到孟夫人,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儿,他自是无暇向孟秋文询问孟夫人的情况。
这会儿他道:“孟......桃夫人身体如何?”
他依稀记得孟夫人不喜欢被这么叫,以往不知道,如今知道了自然要改称呼。
孟秋文:“还成,前段时间受到了惊吓,目前还在休养。”
“我改日去看她,那......”夏余意顿了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又闭上了嘴,只是来回看了看孟家那两兄弟。
他本想关心一下他们俩的,目前看来他们兄弟间似乎相处得不错,可过段日子孟司令便要被处决了,现在开口仿佛在人伤口处撒盐。
可孟习焐这回出乎意料地细心,居然能瞧出他的顾虑,叹了口气道:“你是想问我爹的事儿罢?”
想法被看穿,夏余意只能道:“习焐哥,你若是难过想找人喝酒,可以来找我的。”
孟习焐忙摆手:“这我可不敢,穆斯年那厮会弄死我的。”
他这句话将屋内的气氛拉了回来,夏余意浅浅笑了下,就听他继续道:“是我爹糊涂,该骂的我也骂了,该与他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好在穆督军宽容,还准许我去见他,这段还能见到的日子,我便多去见见他,与他多说说话,再多的......”
他说着瞥了眼孟秋文,没再说下去。
孟秋文意会,对于他爹,他怨恨居多,从他被关进北大营牢房到现在,他从未问过一句,也从未见过他一面。
孟习焐几次三番明里暗里与他表明过爹想见他,可他每次都装作没听见。
可这次听完孟习焐的话,他却有些动容。
他抬眸去孟习焐对视,道:“哥,明儿你带我去见他罢。”
孟习焐惊喜道:“当真?”
“我娘也让我去见见他,就当是......最后一面。”
“好。”
“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哈,其他的不要多说的。”唐老板给围坐了一圈的人倒茶调节气氛,“来,尝尝我这儿上好的花茶,昨儿才到的,大家帮我试试味儿如何。”
夏余意喝了一口,觉着确实要比他往日喝过的要更加浓郁,喝完唇齿留香,若是哥哥在这儿就好了,他指定喜欢。
一想到穆斯年,他眸光暗了暗,随即又想到他们今儿来是来谈正事儿的,于是拉回话题道:“你们不是要谈事儿么?哥哥这会儿不在,我帮他听了罢,回头转告他。”
“斯年跟你说没说过?”夏秦琛问。
“说过的,情况也知道一些。”
夏秦琛点头:“那正好,我们开——”
“笃笃笃——”
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道突兀的敲门声。
“我去开。”
唐影起身,门一开便如他所料,是穆斯年。
“衣衣在这儿么?”他气息并不平稳,目光直接掠过唐影往里望。
夏余意和其他人都在里屋,隔着道屏风,瞧不见穆斯年,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夏余意的心跟着跳起来,带着几分紧张便起身往外走。
穆斯年疾步走了进来,两人在屏风处见上了面。
四目相对,穆斯年仿佛忘记了反应,夏余意也不说话,眼底情绪复杂。
“抱歉。”穆斯年拉起他手的同时,跟里屋的人说了这么一句,“你们先谈,我过会儿过来。”
“你跟我来。”他拉着夏余意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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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茶楼人多,只有二楼一间小厢房没人,他们便去了那儿。
夏余意一路老老实实被牵着,有较多人经过身边时还会主动凑近穆斯年,表现得很乖,就像在弥补什么过错。
进了屋,门恰恰关上,穆斯年还未转身,他便主动从身后抱住了他,然后将脸埋进他的后背,闷闷道:“哥哥,我好想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穆斯年握住他的手,转身过来抱他,接着将他抵在墙上了,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沉默地对视片刻后,他突然发了疯般凑上去亲他。
滚烫的掌心不由分说地抚上细长的后颈,力气大得惊人,夏余意觉得他若是力气再大一些,或许下一刻就能将他的脖子拧断。
夏余意觉得呼吸不畅,刚想提醒穆斯年,就莫名似乎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滴落在了脸上。
他顿了一下,然后就被穆斯年松开了。
眼睛一睁,夏余意刚想说话就发现穆斯年眼眶有点红,他的神智彻底回笼,慌里慌张地去碰他的眼睛。
可穆斯年没让他多看,下一瞬便弯腰去抱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间,有些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味道,低低地喊:“衣衣。”
“哥哥......”夏余意慌了神,连道:“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的。”
“嗯,以后也不能说。”穆斯年的声音很闷。
夏余意内疚到了极致,也跟着他红了眼眶:“以后不会了,我应该第一时间跟你解释的,但我以为你生气了,下回你生气我也不走了。”
“没有下回。”穆斯年道。
“好。”
两人安静地抱了会儿平复心情,许久才听穆斯年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哪里都找不到你。”
头一回听他说这种话,夏余意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过分了,却不忘控诉道:“不是的,我担心你不要我还差不多......明明想将我一个人留在国外,我很害怕才说了那种话。”
“没有要将你一个人留在外边。”穆斯年松开他,指腹轻轻蹭他的眼尾,“到时候夏伯父他们也会在。”
“那也不成。”夏余意直愣愣盯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反应那么大么?”
“不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夏余意顿了下,“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怕我忧心,就像此番想将我支开一般......可你或许不知道,我也想替你分担点什么,哪怕一点点也好,我不想看你受伤,不想只能通过别人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想一直跟在你身边。”
“今后你教我木仓法,我也会努力跟子华哥学习医学,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他说着嗓音有些飘,穆斯年重新将他搂住,“对不起。”
“哥哥。”夏余意喊了他,“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儿,或者你想做什么,都让我跟你一起好么?”
“我真的,可能只有生死,才能接受与你分离。”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穆斯年抱着他的手收紧了几分,良久才道:“好。”
作者有话说:
待会还有最后一章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