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你就宠他吧【完结】>第10章 于温室生长

  锦仁医院

  伤口看着唬人,实际上只是被轻轻划破了,苏礼添帮伤口消毒上了碘酒,贴了层薄薄的纱布便吩咐了其他注意事项。

  穆斯年全程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盯得苏礼添动作放轻不少。

  苏礼添年不过二十四,却是从二十岁留洋回国后就已经在锦仁医院工作。自两年前治好了夏家老夫人久疾未愈的伤寒,之后夏、穆两家一上医院,便会先寻到他。

  “穆少帅,小少爷这伤无大碍,明儿再来换次药便能痊愈。”苏礼添起身,在身后的柜子拿了罐桃仁白芷膏,“之后用它在伤处外敷,睡前敷便成,可淡化疤痕。”

  “好,谢谢。”穆斯年接过药膏,点头致意,便牵起夏余意往外走。

  “谢谢苏医生。”夏余意边走边回头致谢,出了门便一个劲儿哄道:“哥哥,没事的,就破皮了而已,你别不高兴。”

  穆斯年确实在不高兴,一路都没跟夏余意说话,这会儿的脸色也不好看。

  夏余意挺怕疼,天生的惜皮怜肉,小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就算有穆斯年垫着,一点皮外伤没受,也要哭上好半天。

  “没有。”穆斯年没承认,让他在医疗椅上坐下,突然转移话题:“还记得你小时候爬树么?”

  “嗯?”夏余意反应片刻,拉过他一同坐下,“说这个干嘛?当然记得啊。”

  当年的事儿历历在目,那年夏余意才五岁。

  初夏的玉兰树早已长出了嫩叶,九岁的穆斯年牵着夏余意到葱郁的玉兰树底下避暑。那时候夏余意才到他腰间高,长得跟个糯米瓷娃娃似的,蹲在树底下,抬起圆嘟嘟的小脸蛋望向那株遥不可及的苍天大树。

  夏余意伸出小圆手,大张手掌像是要抓住什么,那时他问:“哥哥,你会爬树么?我想爬树。”

  那时穆斯年想都没想,夏余意想做的事儿,他都会二话不说照办。

  他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来,哥哥带你上去。”

  “真的么?”夏余意目光闪烁好几下,从他的眼底,穆斯年看到了比初夏还要蓬勃的盎然生机。

  他环抱住夏余意小小的身躯,在他的惊呼声中三两下带他蹿上了了那株玉兰树。

  夏余意头一遭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株一年比一年繁盛的玉兰树,这让他有些兴奋。

  按捺不住小手,他稀奇地摸了摸粗壮的树干,“哥哥,你快摸摸看,它真的好大哦,我两只手都握不住。”

  “看到了。”穆斯年将他爬到树沿的身子捞回来,“衣衣,在这别动,那里危险。”

  夏余意却持续处于兴奋中,胡乱点了下头,仰着脑袋,满眼欣喜地去够葱郁的嫩叶。阳光撒在指尖,他好似能从指缝中看到一整个斑驳的夏天。

  见他还不老实,穆斯年只好将他抱到腿上,企图固定住他的不断尝试危险动作的身躯。

  夏余意后来老实了,因为穆斯年打了他的小屁股,他幽怨地看了眼哥哥,最终还是乖乖搂着穆斯年的脖子,小圆脸枕在他的肩膀上数叶子。

  微风吹乱了树梢,俩小孩悄无声息地在树荫里呆了一整个下午,夏余意睡熟过去,穆斯年任他睡,也不动,只将他额前遮眼的碎发抹开,露出一张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儿。

  两人一下午安静得可怕,故而到了傍晚,夏家上下闹出一阵骚动。

  夏老太来得最快,身后跟着十几个下人,被人搀着着急忙慌地赶到玉兰树底下,手上尚且拿串佛祖,摆手向树上招人:“哎呦,姆们乖乖嘞,快下来快下来!危险!”

  以为两人是被困在树上,那群下人着急忙慌上前,有些想爬树上去将小孩接下来,有些在树底下抻长了手准备接人。

  夏余意依旧睡得很熟,根本不被外界所扰,穆斯年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叫醒他,只将他抱紧,跟底下人道:“麻烦都让开。”

  于是底下人纷纷让开,接着就见穆家少帅一手将他们家小少爷的脑袋往肩上摁,一手托住小少爷的身子,一跃跳了下来。

  众人这下明白,原来不是被困,而是搁树上玩儿呢,照穆家少帅这架势,准能稳稳当当落地。

  可意外来得也快,谁也没料到夏余意会在半途醒来。脑袋尚在发懵,夏余意半眯着眼儿,下意识以为自己正在坠落。顾不上求证,他手脚并用地缠住穆斯年,跟只受惊的麻雀似的在空中扑腾。

  穆斯年来不及反应,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两人双双往下坠。底下人撒腿就要上去接,可终究晚了一步。

  情急之下,穆斯年调整了个姿势,抱住夏余意翻了个身,自己却在触及地面的那一刻背部着地。夏余意小屁股在地上弹了一下,原地呆坐了片刻,末了漱漱哭出声,揉着小屁股去扒拉一旁的穆斯年,“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疼不疼......”

  好在穆斯年也没伤到,只是背部撞了下地面,缓了缓便无大碍,他抹掉夏余意眼角的泪花:“没事,你别哭了。是不是哪里疼?”

  夏余意一个劲儿地哭:“疼......”

  一阵持久嘹亮的哭喊声从脑海中掠过,夏余意觉着有些丢脸,垂下眸怕哥哥旧事重提。

  但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穆斯年果然提起了他那嘹亮的哭声:“你很怕疼,那时候哭得很大声。”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让夏余意受过一点伤,就连磕着碰着都不曾。

  夏余意想了想解释道:“我那时是因为觉得你疼,所以才哭的。”

  的确是这样,也许当时是有点疼,不过那点疼痛早就不复存在于他的记忆里,现下只记得当时一扭头入眼就是穆斯年摔在地面,吓得他根本说不出话。

  可穆斯年根本不信他这话,他双手交叠放置膝盖上,高大的身躯向前微倾,没看他,“衣衣,我是想说,往后若是出门,要带上些人,不要让自己受伤。”

  “可今日是个意外......”夏余意本想说些什么,抬眼却见穆斯年垂着眸,看不出情绪,于是他将话咽了回去,乖乖应道:“嗯,知道了。”

  他应得不情不愿,尾音稍带委屈,穆斯年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是责怪你,是在担心你。”

  夏余意没抬眸,脑袋上传来穆斯年温热的掌心温度,他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声音泱泱:“我知道。”

  穆斯年把手放下,不着痕迹握了握掌心,“这种事情若是再发生一次,我或许没法像今日这般及时赶到。”

  夏余意偏头去看他,就听他道:“衣衣,若是有意外,我......和习焐不会只像今日这样。”

  穆斯年说得很慢,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似乎在斟酌某些用词,又迟迟等不到下文。

  他很难想象,如若夏余意遭遇到不测,他会变成什么样。想象不出来,自然更说不出口,夏余意不该听到那些话,也不该知道他怀着怎样的心思。

  从他的语气中,夏余意难得听出了一丝沉闷,甚至带有三分自责。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哥哥似乎是在害怕。

  他从小被穆斯年照护得很好,从没见过外边世界的纷争,偶尔听了些风言风语,也会被穆斯年和夏家及时掐断。他所处的环境被打造成一座温室,任何虫害风雨都进不来,他也没想要出去。

  以至于他根本想象不到,倘若一日没了这座温室,他又该去面临什么。

  可能,会像许州那样,被人四处追杀讨债罢。

  穆斯年是在后怕,他拼命维持着一个兄长的形象在陪伴夏余意长大,模仿夏秦琛与夏余意之间相处的模式,调试自己与夏余意之间的距离,时刻警醒自己莫要逾越某条界限。

  因此军校不让出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他自始至终都在把控那条界限,自以为收放自如,殊不知他这一离开,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那个他捧在手心里的人。

  见他愣神,夏余意贴了上去,两手紧紧抱着穆斯年的手臂,脑袋一歪,自然而然枕在哥哥的肩头上,“哥哥,我知道的,你别担心,往后出门我一定带着人。”

  他向来喜欢和穆斯年发生这类亲密的动作。

  小时候这样的动作是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说他们好得跟穿同条裤子似的,不管怎么亲密都不会有人觉得怪异。

  近几年他和哥哥却似乎在无形中多了某段距离,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后来想了想,想到了不知从哪听来的一个词儿。

  成长的代价。

  他和哥哥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代价便是无法像小时候那般天天黏在一块儿,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想抱就抱,别人会说,都多大人了,成天粘着哥哥一点儿也不像话。

  他倒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可他担心穆斯年介意。

  现下四周无他人,所以就算跟哥哥靠得再近,也不用有其他顾虑。

  穆斯年没有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垂下眼帘,用余光盯了许久夏余意的发旋,“嗯。”

  这会医院冷冷清清,走廊更是无人经过,像是有心灵感应,两人相顾无言静坐了片刻,穆斯年才问:“你刚说,是要去军校找我?”

  “呃……”夏余意倒是犹豫了起来。

  “还是偷跑出来玩?”没听到回答,穆斯年随口诈了他一句。

  “没有!”夏余意脑袋登时立起来,瞪着眼摇了摇头,“哥哥你别冤枉我,我是要去找你的!”

  以往他不是没有偷跑出来玩过,但每次都会拉着穆斯年,好在穆斯年确实长他三岁,夏家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穆斯年轻笑了下,不明显,嘴角上翘了个细微的弧度,没出声。

  夏余意眼尖,注意到他上翘的那一点嘴角弧度,不过这次他没声张,因为上次他一夸穆斯年笑起来好看,他便将笑容收了回去,于是他只是默默盯着,不自觉放缓语气:“说好的一礼拜就能跟你见面的,今早我先去穆府找的你,刘叔说你不回来了,我就以为你还在军校,然后就想去看一眼。”

  “真的只是去看一眼,我打算看一眼就走的。”

  他实话实说,有些心虚。

  本以为穆斯年会让他下次别去,毕竟军校为军事重地,外人一概不许靠近。

  可穆斯年却说:“下次别一个人去,若是想来,让父亲带你进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