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商稿的尾款，商霖把源文件和高清图给甲方发了过去，拿开腿上的电脑，仰头倒在沙发上，像一张大饼一样慢慢摊开。
视线范围里出现陆琢的身影。
商霖朝陆琢的方向伸了伸手：“眼睛酸。”
伸出去的两只手都被握住，商霖从下往上看着陆琢的脸。以这种死亡角度看过去，虽说陆琢的脸依旧不丑，五官很抗造，但看到的画面也是真的很奇怪，商霖憋不住笑出了声。
“低头。”商霖招了招手。
陆琢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微微弯腰，低下头，在商霖刚好能够触碰到的范围内。
“不愧是我男朋友。”商霖轻轻拍了拍陆琢的脸，露出非常满意且骄傲的表情。
陆琢又往下弯了弯腰，任商霖的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去换身衣服，任助理已经到了，等会儿我们就要出发。”
“好。”商霖立刻来了精神。
动作迅速地来到衣帽间，想着是去参加鸿门宴，商霖就没穿特别正式。搭好衣服，又给自己弄了弄发型，商霖走出卧室。
陆琢抬头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商霖。
“走吧。”商霖脚步轻快地来到陆琢面前。
陆琢坐到轮椅上，回头看了眼浑身散发着少年气质的商霖，想起和商霖认识没多久时的一件事。当时商霖说自己比他大六岁，他以为商霖又在胡言乱语就没有理会，商霖却以为他生气了，发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哄他。
现在想起来，陆琢不禁笑了笑。
“想到什么了？”商霖问。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陆琢说。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那时候是怎么看我的？”商霖推着轮椅走出入户门，看见任助理正站在车边等着，车门已经打开。
“在想你究竟要干什么。”陆琢坐进车里。
商霖笑了笑，跟着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任助理放好轮椅，来到驾驶座。
“你当时不会觉得我脑子有病吧。”商霖说完，注意到开车的任助理突然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又在看了陆琢一眼后，专心开车。
商霖看了眼故作冷脸的陆琢，往前探了探身体，问任助理：“你刚才想说什么？”
“呃……”任助理迟疑半晌，说道，“当时陆总确实让李鸿斐查您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最后五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
商霖身体靠回椅背，看向陆琢。
陆琢微微侧头，躲开了商霖的目光。
商霖看他这副模样，嘴角扬了扬，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干嘛突然不看我了？”
“没有。”陆琢扭回头。
商霖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嘴角的笑意，笑出了声音。他轻轻撞了下陆琢的胳膊：“都过去好久的事情了。你给我讲讲你奶奶吧。”
既然老太太要见他，那他也得知己知彼。
“嗯。”陆琢说，“我奶奶她……”
如果是十六岁以前，他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很多相关的事情，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就连脑海中也没有丝毫过往的画面。
“她跟我爷爷是在出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日久生情，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陆琢说，“两人在一起没多久，陈家生意上出现了变故，导致破产，她的父亲接受不了现实跳楼自杀，她的母亲则带着弟弟去了国外定居，直到去世后，落叶归根。”
“也许是受这些影响，她很重视家庭，将家和家人看得比一切都重要。陆家的家宴就是由她定下来的，每个月月初都要团聚一次。”
“小的时候我很喜欢跑去她的院子里找她，听她给我讲故事。她其实并不擅长讲故事，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过去陪着她。”
陆琢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她已经不需要——是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才不是！”商霖觉得自己心里有股不小的火气，十六岁以前的陆琢或许和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样，肆意张扬，然后一场蓄谋已久的车祸，让他无忧无虑的生活戛然而止。
最亲的亲人都变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样。
陆琢听到商霖的反驳，一愣，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改口：“嗯，不是不需要。”
商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别生气，不值得。”陆琢捏了捏商霖的手，“很快这些就能结束了。”
“嗯。”商霖说。
陆琢捏完商霖的手指，顺势握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落在两人中间的缝隙。
商霖因为习惯了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劲，在后视镜撞上了任助理偷偷打量的目光才想起没升隔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松开手。
陆家老宅并不在津北。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商霖再一次见到陆家老宅庄严气派的宅门大院。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他的心情却跟第一次来时完全不同了。
宅院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车，应该是陆时坤他们一家人。
商霖打开车门，下车。
任助理已经放好了轮椅。
商霖扶着陆琢从车上下来，坐到轮椅上。
“我让任助理订了酒店，晚上如果不想住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住酒店。”陆琢说。
“没事儿。”商霖推着陆琢的轮椅往宅院中走，“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我挺好奇的。”
任助理在前面给商霖带路。
商霖看着越走越熟悉的景色，心想不会是那个院子吧？直到他看到院子中更熟悉的水缸和荷花，抬起头，看到曾与人隔窗对视过的窗户，确定了他第一次来陆家偶然走到的那处院子就是陆琢住的院子，那个跟他隔窗对视的人就是陆琢。
“那天的人是你啊。”商霖跟陆琢提了提那天的事情，“你在里面能看到人是我吗？”
“不能。”陆琢说，“但我认出来了。”
商霖隐隐从陆琢后一句话中听出了等待夸奖的意思，不禁笑了声。他正要说些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来到院子里停下。
“老太太请您过去。”佣人对陆琢说道。
商霖因佣人轻慢的态度皱了皱眉。
“知道了。”任助理回道。
“饭菜已经准备好，还请您不要让老太太等太久。”佣人说，“老太太说，家宴不太方便让外人出席，等家宴结束，再请商先生见面。”
商霖听完觉得好笑。
被针对的情况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倒也没觉得生气，只是想到他们连演都懒得演，直接摆到这么明面上。
但如此行事作风，不太像陈素晚，更像是陆时坤一家人。如果是陆时坤的意思，那这件事除了给他下马威看，估计还有试探陆琢对他的态度的意思。
任助理接收到陆琢的眼神，笑着对佣人说道：“既然如此，只好辛苦老太太他们等一等了。”
佣人愣了愣。
任助理对佣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和商霖一起推着轮椅进入主屋正厅。
“过两分钟，她就来敲门了。”任助理说。
比任助理说的时间还快，不过一分钟，佣人就敲响了主屋的门：“老太太请商先生一起过去。”
任助理等了几秒钟，才回应了声。
又过了几分钟，主屋的门打开。
商霖推着陆琢的轮椅，跟着佣人往厅堂走。
一路上，佣人都没再多嘴一句。
不得不说，陆家老宅确实很大，商霖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正厅。
走进正厅，商霖先是看到了坐在主位的陈素晚。
陈素晚穿了一身白色旗袍，外搭了一件黑色短袍，抬手时露出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气质温婉优雅。
陈素晚左手边坐的是陆时坤以及陆时坤的妻子孟舟，而孟舟此时的脸色疲惫，心不在焉，哪怕是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沧桑之感。
陈素晚的右手边坐的是陆运晨。
四人刚刚还在说话，在商霖和陆琢出现在正厅的那一刻，声音就消失了。
安静片刻，陈素晚温声开口：“阿瑾来了。”
“嗯。”陆琢带着商霖入座。
“让奶奶等这么久，怎么好意思。”陆运晨阴阳怪气地说道，“家宴还要带外人。”
商霖轻描淡写地怼了回去：“奶奶让我来参加家宴，你心里到底是对这个安排不满，还是对奶奶不满？”
陆琢扭头看了商霖一眼。
商霖感觉陆琢这个表情似乎在笑。
但商霖正处于战斗状态，没时间去多看两眼。
“家宴也不让奶奶舒心，你是存心的吗？”商霖叹了口气，“家宴上还要挑事吵架，你怎么好意思。”
陆运晨听他张口闭口“奶奶”，震惊于他的脸皮竟然如此厚：“商霖！”
“嗯。”商霖应了声，对他笑笑。
“够了。”陆时坤出声制止陆运晨，“平常只有家里人胡闹也就算了，现在连场合都不分了。”
陆运晨重重地冷哼了声。
“好了。”陈素晚语气淡淡地说，“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吃饭吧，都少说些话。”
商霖宛如听不懂任何潜台词，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阿瑾最近在忙什么？”陆时坤关心。
“没什么。”陆琢冷淡道。
“陆运晨应该比较忙吧。”商霖接话，“我前几天刷热搜看到他公司的一个明星，啧，真不是人呐。陆叔叔可能不太关注这些娱乐新闻，不过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估计就会上社会新闻了，到时候大家都能了解到。”
陆运晨脸色发青，瞪着商霖。
陆时坤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只有商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还顺手给陆琢夹了自己喜欢吃的菜。不是他不想给陆琢夹他喜欢的，而是一桌子菜，竟然没做一个陆琢爱吃的。
妈的，气人。
那大家就都别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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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惹他干嘛呀，现在好了，大家都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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