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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失踪一年,又突然出现,急着要查看我的宾客来往记录——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在一间隐蔽的档案室里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烛光昏暗,空气浑浊而不流通,我只看了一会就开始头昏脑涨。

  期间,阿斯代伦一直站在我身后,时不时就说上两句什么。

  但我很忙。而且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麻烦,当然是有的。

  但在找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的担忧恐怕只会被阿斯代伦当成多疑。

  有关飞升后的他有多“乐善好施”,我在上个存档里刚刚亲身体验过。

  这也让我现在看见他的脸时,总是莫名感到火大,索性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他说东,我立刻指西。

  他说西,我闷声不吭。

  ——我的回避策略在无形之中让阿斯代伦的紧张情绪进一步升级。

  “不打算正面回答我,是吗?”他抱着双臂,歪斜着靠在书架上。

  “哪怕我刚刚给了你来到这的最高通行授权?你难道认为这个古堡,这个独属于我的黑暗世界——是哪里的阿猫阿狗都可以来去自如的菜市场吗?”

  “我们一起来过这里无数回,阿斯代伦,”我翻找出一卷资料,模样看着像宾客名单,在松了一口气之余,我还抽空瞥了他一眼,“是我告诉你,这里足够隐蔽,可以建造一个档案室。”

  “我认为我的重点在于——我正在允许你这么做。”

  他说这句话时,银白色的头发刚好扫过衣领,衣物上那些复杂而华丽的编织花纹,在我们四周暗淡的光里闪烁着贵重品特有的光泽。

  我偏过头,直直盯着他红色的瞳孔看了会,等待他的后续言论。

  他想表达什么?

  阿斯代伦立即移开了目光。

  但他又在我的目光追上去的时候,快速瞥了我一眼。

  想要得到我注意力的是他。

  但刚得到注意力就逃开,紧接着又开始观察对方的表情的人,也是他。

  如果说,把那个无论何时都能抓着我的手直抒胸臆、把每一个今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对我诉说心中所想的盖尔,比作是一只永远对你忠诚的小狗,

  那么,阿斯代伦肯定能够被比作那只永远在你视线范围里表现得若即若离,时而缠着你撒娇,时而远远看着你哈气,因为他是个十分独立、性格也冷傲的聪明小猫。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太急于搜寻所需证物,忽略了阿斯代伦的心情。

  每天都在火堆前面插科打诨的话,忽略他一两次很正常。

  但我们已经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各奔东西,连信件来往都不曾有。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也一样。

  如果再继续这么互相猜忌下去,拉斐尔恐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再次把阿斯代伦撬走变成盟友了。

  ——我可不要这样。

  “我很抱歉,阿斯代伦,我一直在忙着想别的事。”我叹了一口气,尽可能真心实意地对他说。

  “实话说,能在这顺利见到你真好。我很想念和你一起冒险的那些日子。我们坐在篝火旁,喝酒,胡说八道,谈论旅途上每一件事——我真希望我们现在就能坐下来,聊聊我们的近况。”

  阿斯代伦立即就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哎呀,我身上的这些布料哪怕粘上一点点的脏水和血迹都会毁掉!而你,居然还在怀念我们在泥巴里打滚的日子。”

  他打了个根本不会存在于吸血鬼身上的冷颤,然后,他话锋一转。

  “然而,我必须得说你是对的——我确实,不曾和其他人那般交心。”

  他微微鞠躬,偏着头看我。

  “而且,我现在还有了一个足够与我们二人身份地位匹配的宴会厅——那里光亮足够,干净整洁,酒也是你最喜欢的那些高级货。”

  他展开双臂,像炫耀般地比划了一番那个宴会厅的大小给我看。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近一年沐浴在各色崇拜和钦佩的目光下让阿斯代伦收获了表演的自信和魅力——

  他看上去落落大方,而笼罩着我们的夜幕为他的英俊覆盖上了神秘面纱,仿佛他生来就是一个如此drama且不会让人讨厌的瞩目焦点。

  “明明是你最喜欢的高级货,阿斯代伦。你是我们几个当中最会享受的人。”我戳穿他的小心思。

  “这还用说吗?那些流浪提夫林酿造出来的寒酸东西,这辈子我都不会想用舌头碰第二次。”

  他嗤笑一声,但对我的说法不予置否。

  见气氛缓和,我举起刚刚翻出来的羊皮纸名册。

  “如果你能找到这些客人当中所有叫做伊维里奥斯,缩写或全名——我就把我正在烦恼的事告诉你。”我对他说。

  他挑起眉毛。

  “一言为定。”他拿走了那卷名册。

  接着,擅长处理文书工作的大吸血鬼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翻阅了那些资料。

  他得意洋洋地穿过门厅,隔着落地窗,招摇地朝坐在花园里透气的我招手。

  这并不是一个露天花园,头顶上仍然有穹顶,但刻意制作出了让阳光能够洒落在花圃上的设计。

  如果是个雨天,还能坐在我的位置欣赏一翻不会沾湿衣襟、造福了干渴花圃的室内降雨。

  ——这个天井一样的设计,意味着成为了飞升吸血鬼的阿斯代伦不再惧怕阳光。

  “如果你的小秘密付不起我亲自送到你手中的运费,我就把你从我城堡的最高处扔下去,甜心。”

  他像是想要吓唬我似的,一边快步走近,一边露出了尖尖的牙齿。

  “你可以直接说我是个懒屁股。”我耸耸肩,“但请原谅,这里不是所有人可以像你一样变成烟雾,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我拿走了被他标记过的名单。

  “我的晚宴通常不会筛选客人,”阿斯代伦站在他精心培育的花丛旁,里面全是奇花异草,轻易就能在市场上卖出高价,“即便如此,这个伊维里奥斯——”

  “他出现的频率让你惊讶,是吗?”我随便翻了几页,看见了几乎每个月都会在阿斯代伦的奢靡晚宴上至少露面一次的“伊维里奥斯”先生。

  居然被如此任意妄为地用在任何地方。

  ——看来这名字,多半是个假名。

  “我通常只想着自己那些晚上要做些什么,是否正式谈妥某一笔交易,或者选择让某人彻底消失。”

  阿斯代伦说着,伸手在花丛中摘下了一朵紫色的古怪花朵。

  我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猛然间发现这个花圃里大部分的花竟然都是紫色的。

  ——深浅不一的紫色花朵们,在这个透着一角阳光的高穹顶玻璃花房之下,静静盛开着。

  “一个如此名不见经传的人如此喜爱我的派对……这可真是一种让人倍加感到恶心的荣幸。”白发的吸血鬼说。

  这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所以伊维里奥斯并没有直接试图赢得阿斯代伦的好感。

  也许这是只是普通的监视工作。

  但,其实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太过于接近,在旅行中非常熟悉他的阿斯代伦,大概率会透过他的皮囊认出生死之交的灵魂。

  ——伊维里奥斯在刻意跟阿斯代伦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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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