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桥一路攥着许延声的手, 被推到手术室前都不舍得松,这个时候还没人认得他,只觉得两个男人之前关系有些过分的好。

  护士笑说:“怎么回事啊, 还怕人跑了不成?”

  谢逐桥只抓着许延声不放:“你别走。”

  许延声只觉得无奈,他这一整天都处在十分无奈的情况下,根本拿谢逐桥没点办法:“我能去哪啊?”

  “我不知道, ”谢逐桥只小幅度地摇头,过度因为疼痛而意识不清,“我不知道, 你别走。”

  护士提醒道:“再不进去要耽误时间了。”

  许延声只好拍了拍谢逐桥的手,他从来没做过这一类的动作, 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似乎是把他内心的柔软剥出来,他极不习惯。

  “我就在门口, 你快进去吧。”

  谢逐桥像是不信,抓着许延声的手更紧了,想说点什么, 许延声朝护士使了个颜色, 护士眼疾手快地推着谢逐桥走了。

  手术室灯亮起, 许延声在门外坐着, 他不适应自己的定位, 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

  等待或许是焦灼的,但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救护车里的医生说过了, 谢逐桥应该只是伤了骨头,至少生命不会受影响。

  所以他仍然感觉不到谢逐桥曾经的紧张和恐慌, 脱离开事故发生的那一刻,他很快变得冷静。

  在乎是什么?

  “啊?老板?怎么说?”蒋行止知道许延声最近和谢逐桥关系不错, 所以也敢在许延声面前提谢逐桥的名字了,原因是他联系不到人。

  许延声一怔,回过神,答道:“他在手术室。”

  蒋行止:“......”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冷静的事吧?!

  “什么情况啊!!”蒋行止瞬间激动,“怎么就手术室了,他生病了吗?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

  许延声说:“被车撞了。”

  “......”蒋行止不明白许延声此时淡定的理由,试探道:“老板,你没事吧?”

  许延声反问:“我有什么事?”

  好一记回马枪,蒋行止抓耳挠腮地想许延声有什么事:“你很担心他吧?”

  “......还好。”

  “老板,你害怕吗?”

  “.......还好。”

  蒋行止便不再问了,能让许延声犹豫并且模棱两可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又问:“老板,需要我回去陪你吗?”

  “不用,你在A市安分待着。”

  “那有人陪你吗?”

  蒋行止的话有点太多了,许延声有些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蒋行止在心里叹了口气,“谢逐桥醒了,你告诉我一声,宋小悦担心。”

  许延声便把电话挂了,他坐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头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早就忘了家里还有只没吃饭的狗。

  许久后,手术室灯暗,医生先出来,他对许延声的冷淡有影响,说了一堆学术用词,总结来说就是:“手术很顺利,患者过了麻醉时间就会醒。”

  “多久?”

  医生:“什么?”

  许延声重复:“他多久会醒?”

  医生说:“看情况,一般是1-2个小时。”

  许延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医生简直被他的行为惊呆了:“哎哎,家属。”

  家属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亦南是冲着许延声来的,虽然最后被撞的是谢逐桥,但蓄意谋杀是事实,救护车来的同时警车也来了,肖亦南没有悬念地被带走,警方想要找许延声做笔录,他很冷静,摆着手,说:“等等。”

  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多小时,许延声自己来的,警察迎上前,刚想带他去询问室,又被许延声摆了次手。

  警察:“?”

  许延声问:“那人呢?”

  “谁?”

  “撞我那人。”

  “嫌疑人和受害者不能见面。”

  许延声看起来依然冷静,但警察又不傻,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让许延声见人。许延声短促地笑了下,顶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眨了眨眼:“做笔录的前提得让我知道他是谁,我到现在没见过他的脸。”

  肖亦南还在拘留室,许延声被带了过去,那里面不止一个人,许延声故意问:“哪个?”

  肖亦南在角落里不等,警察指过去,许延声装不懂。

  其实一开始把肖亦南和其他人关在一起就是个错误,那警察想了想,进去把肖亦南带出来想换个地方。

  那知道从头到尾都很安静的许延声忽然挥拳。

  “卧槽——”

  肖亦南被掀翻在地,许延声上去又去两拳,很快就被人拉开了:“住手!住手!再打下去你也要被拘留了!”

  箍在许延声手臂上的力量才松开,许延声扑上去又是两下,他再次被架走,笑起来,自觉举起双手:“拘留吧。”

  警察们汗颜,拘留又不是不拘留又不是,讪讪道:“有人来保释就可以走。”

  像蒋行止问的那样,许延声在医院没人陪,这会儿就会有人来保释吗?他人在这里,该把电话打给谁?

  不走也行,许延声忽然想,但他一看到肖亦南鼻青脸肿的模样就想到了谢逐桥,哭哭啼啼的小桥公主还没醒,他得回去陪他。

  电话才拨出去,就已经被接听:“稀客啊,怎么回事?”

  许延声语气都不带变:“在拘留室,来接我。”

  冯景和:“......”

  “接你?”

  “嗯。”

  “花钱还是不花钱的?”

  “......”许延声冷漠吐出两个字:“花钱。”

  “......行。”

  两个小时后,许延声见到的人却是徐啸信,他交了保释金把许延声领出来,听白眼狼弟弟问:“你来干吗?”

  徐啸信瞅着边上的小没良心:“刚好在X市,冯景和不想来,我就来了。”

  换在平时,许延声还能和徐啸信争辩几句,可他现在懒得说话,不想动也没力气:“送我去医院。”

  徐啸信突然就不淡定了,在路灯下捧着许延声的脸左看右看,又拎着他还带血的爪子,确认他只是破了一点皮后,松了口气:“去医院干吗?”

  许延声扯回手:“谢逐桥在。”

  徐啸信:“......”

  谢逐桥做了个梦,他身处在上辈子的那场车祸里,汽车在极速驶向前方的大货车,他做了那么多次梦,无数次置身在当时的事故里,一次次看见许延声鲜血淋漓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渐渐消失。

  “许延声——”谢逐桥痛声喊道。

  侧翻在地的汽车被包裹在一片火海里,谢逐桥和许延声都没有被救出,火焰噼啪作响,谢逐桥眼底充满了火光。

  “许延声!”谢逐桥从梦中惊醒,入眼是整洁的白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许延声不在。

  这一声惊动了巡房的护士,连忙跑过来:“你醒了啊!”

  “他人呢。”谢逐桥哑声问,还不等护士回答,挣扎着想下床,被护士又按了回去。

  “他——”

  护士打断他:“问了问题就要等人回答,我知道你在问谁,他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动。”

  其实护士也没有底,她听医生说了,许延声走的果断,一句话都没有嘱咐。

  麻醉一过,身上的疼痛很快就回来了,药水里有止痛药,但谢逐桥觉得疼也觉得累,他很困,想要睡觉,可许延声一直没回来。

  护士说的很快过了很久,谢逐桥眼巴巴地望着门外,等待的焦虑和一刻都不曾消失的疼痛让时间变的很慢,他不肯闭眼,眼睛酸涩地流出生理盐水。

  谢逐桥从来不肯承认自己软弱,现在早就不了,许延声控制着他所有的情绪,开心和难过都是他给的。

  许延声一路上很安静,闭着眼脸上是一贯的清冷表情,他走路很稳,徐啸信却觉得他弟今天的步子大了那么一点,哦,好像走的也是有那么一点快的。

  “走那么快干吗?”徐啸信追过去。

  许延声推开房门,才走一步,看见的就是谢逐桥的眼睛,谢逐桥眼睛睁的很大,那眼神任谁看了都觉得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狗,可怜巴巴的,里头带着绝望。

  谢逐桥不能动,却张开双手,张嘴无声道:“抱。”

  许延声的心顿时软成了棉花,毫无缘由的柔软,朝谢逐桥慢慢走过去,又听见他说:“抱抱我。”

  “诶卧槽,走那么快,”徐啸信推进门,看见他弟正好弯腰,和床上的木乃伊抱在一起,他很顺口的又是一声“卧槽”,关上门走了。

  谢逐桥一动就痛,他把许延声抱得很紧,身上的痛疼和许延声的心跳频率逐渐一致。

  梦里的火烧了很久,他身体着了火,灵魂却终于重获新生。

  ·

  “什么。”

  “什么!”

  病房里传来两人一惊一乍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太淡定。

  许延声:“......”

  “病人腰部软组织挫伤,轻微骨折,需要卧床休息两个月,这两个月尽量不要乱动,到时候再来医院拍片,恢复良好才可以戴护具下床走动,要痊愈至少需要3-4个月。”护士公事公办地重复了一遍,十分冷漠。

  蒋行止似乎还想废话,许延声把视频关了,等护士走后,才把孜孜不倦的语音请求接听:“哇哇哇,腰受伤太惨了吧,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谢逐桥说‘我真的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许延声:“......”

  谢逐桥一脸不想活了的表情,他看着许延声,许延声看着他,他可怜道:“我......”

  许延声好同情他。

  蒋行止还在喋喋不休:“不过没事啦,还好你和我老板是一对,你不行还有我老板啊,老板肯定特别行!”

  许延声:“......”

  谢逐桥:“......”

  “蒋行止闭嘴。”许延声很快地说,“说得好,给你加工资,现在可以挂电话了。”

  这么污的话题,外人还是不要再听了,蒋行止心领神会,立马把电话挂了。于是谢逐桥又看着许延声,许延声也看着谢逐桥。

  “......”

  这真是个值得令人深思的问题,虽然他俩之前一直没想过这件事,毕竟能不能和好都没想过,又怎么会想打炮。

  但是现在不行了,小桥公主看起来很可怜也很可爱,许延声想日,而谢逐桥没得日,像蒋行止说的,他不行,他真不行。

  许延声一本正经:“我真可以试试。”

  谢逐桥:“......”

  “不行!”这不是体位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谁说他不行,他只是伤到腰而已!而已!

  许延声摸摸谢逐桥的脸,又摸摸谢逐桥的头,要不是在医院,谢逐桥才刚受伤他就准备向下摸了,谢逐桥被摸的心猿意马又心如死灰:“不行!不行!”

  许延声故意说:“我知道你不行。”

  “......”谢逐桥快哭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延声太想笑了,他不顾谢逐桥的尊严,笑出了声,真有些没心没肺,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慢慢靠近谢逐桥,像是故意,贴着他的唇亲了亲就离开,反正谢逐桥也动不了:“嗯?那怎么办?”

  这是赤.裸裸的耍流氓,谢逐桥惊呆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你!”

  “我?”许延声笑问。

  谢逐桥怔住了,说:“你再亲我一下。”

  伤了腰不能动的小桥公主真是我见犹怜,许延声很快放弃“这是医院”的想法,弯下他倍儿好的腰,和谢逐桥轻轻接了个吻:“下次别挡我前面就不会有事了。”

  谢逐桥拉住许延声要离开的手,像是被吻激的,眼睛有点红:“多少次我都挡你前面。”

  谢逐桥的“真”是一种病,他不会骗人,好听话说的其实都很认真,当年他那么想和许延声分开,唯一的谎言就是他和周攸攸在一起了,但那话许延声一听就知道是假,谢逐桥自己说的也没底气。

  所以眼下谢逐桥说的话,许延声一点都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之前知道谢逐桥爱,但许延声不要,现在知道谢逐桥的爱,许延声渐渐看清楚了。

  有片刻情动,心跳都停了,许延声摩挲着谢逐桥的唇,终于承认:“上辈子我只替你挡了一回,现在你要替我挡一辈子?”

  “要。”谢逐桥没有停顿地承诺。

  许延声眼神冷淡,却笑了下:“那我赚了。”

  “是我赚了。”许延声替谢逐桥挡了那么一回,可是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连谢逐桥爱他都不知道。

  “那就替我挡着吧,”许延声说,“一辈子。”

  谢逐桥确实是不能动,在病房里躺着没事只能抓着许延声裹着纱布的手,用鼻尖拱拱嗅嗅,送到嘴边亲一亲。许延声就在边上刷手机,虽然没说话,但哪也没去。

  谢逐桥昨天缠着许延声要抱,他等了太久,一时昏了头,清醒过来才看到许延声手上的血和伤,有擦了皮才流的血,还有他揍肖亦南时留下的。

  “你去哪了?”谢逐桥红着眼睛问。

  许延声盖住他那双惹人犯罪的脸:“哪都没去。”

  他不想回答,谢逐桥便不再问,让许延声去处理伤口,许延声忽然就笑了:“我现在可以走了?”

  许延声从来不爱逗人,谢逐桥看愣后闹了个大脸红,用胳膊挡住脸:“你笑我。”

  许延声去洗了手,皮外伤基本都是摔地上擦的,他打了肖亦南,对方却连反抗都没有,许延声想起他离开时对肖亦南说的话:“我本来还挺佩服你的,可惜你没撞上来,不然也不会挨这顿打。”

  这简直就是在警察局挑衅警察,肖亦南却只是望着他,败者无言。

  上午快结束的时候,许延声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人,谢逐桥就要松手,许延声却没动,当着谢逐桥的面点了接听。

  “没良心,花了我钱就不吭声了?”

  许延声昨天没空和徐啸信吵架,徐啸信昨天撞进病房被他俩行为惊呆,灰溜溜跑了就没回来,他等了许延声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终于明白他没良心的弟弟是真的没良心。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许延声说。

  “你就不会打电话?”徐啸信怒了,这借口找的这么敷衍。

  “忘了。”许延声继续敷衍。

  总归是欠了徐啸信人情,许延声还是耐着性子和他兜了会儿圈子,才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是不相信感情的,不管是谢逐桥还是徐啸信,许延声从来没当回事,是谢逐桥拿命去赌,一次次尝试着许延声经历过的痛,他寻求原谅,奢求希望,许延声最后会给只是因为他自己也想要。

  徐啸信不同,他从来都不是许延声的需要,畸形的亲情很多年前他就尝试过了,没兴趣重新体会一次,也不明白徐啸信为什么。

  徐啸信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料到许延声能这么无情,看不明白又无法忍受,最后只吐出一句:“没事。”

  许延声挂电话前还是徐啸信说了谢谢,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掺和,没有对私生子的身份自卑,但徐啸信毕竟和他不一样,不要联系总是好的,不止是因为徐啸信,还有不允许他进入A市的徐领江。

  徐啸信冷哼:“要你一句谢真是为难了。”说完把电话挂了。

  谢逐桥猜测的事情很多,许延声一件都没有和他说过,这会儿他望着许延声的眼睛,明显是想要知道什么。

  许延声从来也没有想瞒,他只是懒得说,就像那样这样的情绪懒得体现一样,也不想因为这么的遭遇获得他人的同情和怜悯,这些都很多余。

  不能动的小桥公主躺在床上,眼巴巴瞅着他:“许延声,我想知道。”

  许延声只好和他说了,连交付终生时的承诺都没有要。从那年被丢在A市的弃婴说起,像在叙述无他毫不相关的故事,说到上辈子和徐啸信见面作为结束。

  “他那时候对你什么反应?”谢逐桥显然猜到和许延声一样的事。

  许延声平淡道:“没什么反应,可能想杀了我。”

  谢逐桥一时无言,许延声又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现在的徐啸信挺好相处,是我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不是他挺好相处,”谢逐桥勾着许延声的手指,“是你太好,他们才想要和你相处。”

  从蒋行止开始,宋承悦、冯景和、周攸攸,喜欢许延声的程聿,还有想把许延声当亲弟弟的徐啸信,是许延声值得,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来到他身旁。

  许延声冷眼瞧过去:“嘴这么甜也没用,你躺着不用动,让我来上你。”

  谢逐桥:“......”

  黄腔不是这个开法诶,哎喂。

  许延声的眼睛却很真诚,似乎在表达他的跃跃欲试,谢逐桥伤了腰,连带着整个人都不是很灵敏,慢慢地摇头,像是不诚心的拒绝,欲拒还迎,多么让人熟悉的场景。

  “你不要乱来啊。”谢逐桥用力攥着许延声的手。

  许延声低头亲了亲他,一触即分:“我不乱来,那你忍着好了。”

  谢逐桥:“......”

  这似乎是继两人和好后,另一个需要谢逐桥攻克的难关,前路慢慢,谢逐桥想把最好的都给许延声,除了他的屁股。

  不是他不愿意的原因,而是关乎着他的腰和一起离去的尊严。

  谢逐桥忽然说:“我爱你。”

  许延声捂住他的嘴,眨了眨眼,眼神里是漫不经心的安慰,似乎在说:没事,懂得都懂。

  谢逐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