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绵绵。

  这一年冬天奇怪极了,天几乎没晴过,不是晴天就是下雨,气温时常在零下徘徊,雪却只下过那天一场,短暂的只有幸运的人才可以看到。

  房间里开着暖气,许延声裹紧被子,因为一夜好眠懒得不想动。

  望着天花板做了许久的起床仪式,许延声才从床上爬起来,上了个厕所,顺路走到门口用脚把只开了一道缝的门大开着,紧接着他回到床上,脸朝着门的方向,闭上眼,继续他的回笼觉。

  许延声习惯晚睡,大多数睡觉时间都在白天,但他白天睡眠都浅,好在家里没猫没狗没人,没有任何能影响他睡眠质量的东西。

  睡到中午,许延声起床洗漱,在房子里绕了一圈,从书房里挑了本兴趣不大的书,坐在客厅能边看书边看雨的位置打发了下午时间。

  然而直到天再一次黑下来,谢逐桥都没从房里出来过。

  房门可能是坏了,房间隔音太好,谢逐桥可能早就想出来了,但是他掰不开门,呼救也无人应答。

  又或者他被许延声昨天的疯言疯语气到不行,半夜三更越想越气,床单绕成绳子绕上灯顶饮恨上吊。

  再可能——

  许延声摸了摸口袋,发现某人给他的衣服连口袋都没有,就别说烟了。

  摩挲着一下午都没有被翻过十页的书,许延声抬头,往房间的方向望了望,可谢逐桥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不知道是死是活。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许延声就从床上下来了,他在梦里被谢逐桥上吊自杀后的长舌鬼追了一晚上,睡得相当疲惫。

  谢家很新空到连个老虎钳都没有,等会儿要是手动撬门失败,许延声就得去楼梯间拿消防斧。

  轻手轻脚走到主卧外,许延声心里有鬼似的,手放到门把上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的慢而谨慎。

  万一里面真是个吊死鬼怎么办?

  手上用力,试探性往前一推——

  门开了,许延声傻了。

  门都没锁,真凉了等着人收尸?

  阴暗的没开灯的房间,照进了走廊里柔和的暖色灯光,顺着光线的方向,许延声往前看,至少房里一米往上的区域是静止的,没有晃晃荡荡的吊死鬼。视线往下,暗色系床单上躺着个人,没什么呼吸起伏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服毒了。

  许延声慢慢走过去,挡着照向谢逐桥脸上的光走到他面前,房间里暖气很足,谢逐桥掀了被子把它抱在身下睡,这个睡姿过分豪迈,万幸没有其他人看见。

  但是暖气太足也可能中毒......

  许延声于是伸手,想要探探谢逐桥的鼻息,指尖才感受到一股热气,手腕就被抓住了,紧接着许延声就感受到谢逐桥覆盖在他手上的体温。

  没死啊。许延声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你这么在这?”谢逐桥睡太久了,忘了他们前两天分开时是在争吵,那甚至算不上争吵,是许延声在不留余地羞辱他,让他去死。

  许延声垂眼,望着谢逐桥握住他的那只手,再抬头看谢逐桥睡眼惺忪的脸,似乎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他担心的莫名其妙,怎么会觉得谢逐桥真会去死。

  “你一直没出来。”许延声只是说。

  指腹下意识揉了下许延声的手腕,谢逐桥哑声说:“我在睡觉。”

  “你睡了两天了。”

  “这么久了?”谢逐桥意识恍惚着抬头。

  许延声背光站着,谢逐桥几乎看不见他的脸,掌心向下握住了许延声的手,很困惑似的,说:“你好像发烧了。”

  “有吗?”许延声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额头,“没有吧。”

  谢逐桥微微用力,把许延声拉过来,拉进怀里,那轻飘飘的重量砸过来把他空荡荡的心都填满了。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许延声皮肤里的烫,谢逐桥干燥的唇触着许延声发烫的额头,无端想起他第一次吊威亚时迫切想要落地的心情。

  “许延声。”

  许延声枕在谢逐桥心口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什么?”

  谢逐桥说:“我家没有药,你走吧。”

  昨天想了一天乱七八糟的事,睡觉时又被长舌鬼追了一宿,许延声迟钝地想,他之所以脑子这么不灵光,是因为发烧了。

  哦,那前天晚上也是吗,奇怪的无法自控的情绪都是因为没有理智,正常情况下会怎么样呢,许延声不知道。

  “我想睡觉。”许延声没力气和他吵。

  “生病了要吃药。”

  许延声很固执地:“我想睡觉。”

  走廊里的灯光照进漆黑的房间,照到了一颗圆溜溜的后脑勺,谢逐桥抱着许延声在睡觉,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

  窗外大雨倾盆,雨声淅淅沥沥。

  像春天才来,像冬天刚走。

  这一觉睡到了当天晚上,许延声出了汗稍微退了点烧,谢逐桥好像终于睡够了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当两个人以亲密的面对面拥抱的姿势一起醒过来的时候......

  沉默是今晚的许延声和谢逐桥。

  许延声眨了眨眼,他想要在床底,不想要在这里。

  是谢逐桥在抱着许延声,他连胳膊都不敢动,如果截肢可以快一点......

  好半天,许延声闭上了眼,打算一操泯恩仇。

  谢逐桥连忙推开他:“你疯了!”

  ok,fine.

  许延声麻溜地下了床,又因为太久没吃饭,差点一脑袋撞死在床角,谢逐桥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这一下闹的,两人彻底清醒了,慌慌张张哐哐铛铛地匆忙洗漱,整个人突然就活了过来,生活如此多娇。

  许延声在外卫里虚弱地说:“我饿了。”

  谢逐桥也饿得差不多了:“我叫外卖,你要吃什么?”

  “随便。”许延声差点把牙膏吞下去。

  谢逐桥那边没声了,估计在找吃的。

  再次在这间房子里面对上,是外卖来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要在一张餐桌上坐着,随便一抬头,迎面而来的尴尬气氛就能把他俩脖子压得直不起来。

  谢逐桥给许延声点的是粥还有几个煎包,自己吃的是正常盒饭主要就是管饱,跟着外卖袋一起过来的还有退烧药和体温计。

  许延声埋头喝粥,总感觉有什么话没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谢逐桥低头扒饭,还没从他和许延声吵了一架又亲密抱着的事里缓过来。

  在谢逐桥看来,拥抱是比做.爱和亲吻更亲密的动作,想到这,他又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埋进饭盒里。

  眼见着谢逐桥的帅脸马上要和饭盒零距离,许延声眼不急手快地把他刚拆准备夹煎包的筷子夹上了谢逐桥的脑袋。

  脸小就是好,许延声感叹,还能被筷子夹。

  谢逐桥木着脸结束了他和饭盒的亲密接触,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延声:“你干吗?”

  许延声:“怕你浪费粮食。”

  谢逐桥继续低头扒饭,过了一会儿,许延声问:“什么时候有行程?”

  “最近都没有。”

  “要出去玩吗?”

  “和你?”

  谢逐桥诧异是对的,他和许延声所有的关系都在四面是墙的房间里,不应该见光的关系怎么可能在阳光下同行。

  “没,我说你自己。”许延声果然不会让他失望,“不是忙了挺久吗,这是第四天了吧,这么能睡。”

  “......”

  该怎么告诉许延声他也没那么能睡,前几天一直都没有睡好。

  “会出去吧,”谢逐桥想了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确定要去哪里。”

  许延声点了点头,咽下一口煎包,若无其事地说:“别和周攸攸见面。”

  刚起床的那点平和在这三个字之后彻底消失,谢逐桥吃饭的动作没停,只是皱着眉,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许延声把关系弄得那么难堪:“你真的非要这样吗?”

  许延声一脸不理解:“我怎么样?”

  “这么......”谢逐桥停顿了一会儿,想着该如何措辞才让气氛不剑拔弩张,“这么管着我,连我见谁都要管。”

  谢逐桥竟然试图在和他讲道理,许延声说:“你连是不是和她在谈恋爱都没告诉我,就觉得我管着你?”

  这年头真是欠钱的是大爷。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谢逐桥却还是不肯否认他和周攸攸的关系,似乎在无声的坚持地告诉许延声要和他分开的决定。

  出乎意料的,谢逐桥想象中的争吵和狠话都没有出现,许延声只是短促地笑了下,像是听到朋友间并不在意的玩笑时的反应。

  许延声的脸还是有点红,生病让他变得很温和,他不生气,甚至没有大声说话:“随便你。”

  “我去买烟。”

  吃完饭,许延声想去买烟,谢逐桥正拿着衣服要去洗澡,闻言他看了许延声一眼。

  许延声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长度不合适,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头发因为出了汗垂在额前,也就靠那样好看的脸才不至于让他像个乞丐。

  谢逐桥:“嗯。”

  许延声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许延声手上有好几套房源,也不全在F市,当初会买在这里首先是为了投资,然后才是因为谢逐桥。所以许延声对这里也不熟,在小区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好不容易才找到便利店,从里面买了包烟出来,站在边上的路灯下点了一根。

  雨已经停了,路面湿滑,给人一种随时还会被大雨淋一场的错觉,夜晚风大,连带着烟也呛了不少。

  抽完烟,许延声又不认识路了,左右看看觉得破小区东南西北都一个样,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正确的路。

  这大半小时都过得很平静,直到许延声从电梯出来,想要进谢家门时才想到他没有密码。

  许延声伸手,触上了电子锁,指腹抚上门把,他没有指纹,也没有密码,打不开这扇门。

  左手拿着烟盒和手机,许延声垂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许延声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靠在门旁看着斜对面照不到他脸的电梯抽完了一支烟。

  香烟被捻灭在电梯镜面上。

  电梯楼层字数缓慢变成-1。

  谢家客厅里,干净的透明茶几上还留着一袋没有开封的退烧药,里面有一根只能测量体温的温度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