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早。

  冬天天亮的晚,这个点太阳才堪堪从云端冒出来点光亮,像是谨慎又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又想干什么。”

  外头响起剧组工作的声音,疲惫的匆忙的脚步声,谢逐桥本该和这些没有关系,他会在飞机上睡觉,又或许运气好的话,已经快到家了。

  谢逐桥的语气和态度都不好,似乎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电话那头两个月没有联系的人。

  好在这是个同样不美好的早晨,天阴下来,凌晨时因为下雪稍稍雀跃的心情这会儿跟着沉下来,他们之间最好谁都不要看谁顺眼。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许延声开口声音很平,这是三年来少有几次,谢逐桥能从他那里听到这样的声音。

  许延声很懒,终于懒到什么情绪都懒得装了。

  谢逐桥同样情绪不好,说:“没有,不知道你大清早发的什么疯。”

  凌晨时和冯景和的电话像是记忆模糊时恍惚的一场梦,然而手机通话记录里来自X市的号码那么显眼,连后头跟着的通话时间都在藐视许延声的自欺欺人。

  谢开胃小菜却还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到底是谁在发疯。

  “哦,所以你和周攸攸真在谈恋爱?”

  “......”

  谢逐桥一瞬间沉默,凌晨至今所有的情绪偃旗息鼓。他讨厌这个虚伪的充满谎言的世界,从一开始他和许延声之间就是绝对的真诚,懒得虚伪。

  他可以帮着公司和剧组骗所有人,现在才知道那里面不包括许延声。在许延声面前,谢逐桥从不伪装,虚伪的假笑,不必要的敷衍,他从来没有过。

  可谢逐桥还是沉默了,想要摆脱许延声,他就需要虚伪。

  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延声就先开了口,语气温和,像在询问一日三餐:“上床了吗?你对女人还ying的起来吗?和周攸攸上床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我舒服?”

  “......”

  “许、延、声。”每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沉甸甸的恨,仪式隆重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厌恶的那么理所应当。

  该死的休息室,和忙碌的工作人员只有一墙之隔的鬼地方,谢逐桥甚至能听到周攸攸的名字被其他人含在嘴边,连提起来都是温柔的。

  可有人偏偏......

  “你别那么恶心。”谢逐桥也听得恶心。

  许延声却和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仿佛是真的疑惑:“谈恋爱不上床?那你怎么还和不谈恋爱的人上床啊?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喜欢装正人君子?”许延声顿了顿,轻笑了下,说:“私底下却是条狗。”

  如果谢逐桥是条狗那该多好,许延声要把他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碰。他们也不会很久才见一次面,许延声会天天抱着他,和他听雨看雪晒太阳。

  谢逐桥气极反笑:“在你面前我只是条狗,永远不配当人是吗?”

  “确实。三年前你在我面前爬的时候,就永远不可能当人了。”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谢逐桥那么努力想要把三年前那件事从记忆里抹去,许延声却一直再提。

  三年前。

  谢逐桥重重地深吸一口气,把有关这三个字的记忆通通剥离。

  还不到时候,谢逐桥想,时间和地点都不对,他不应该也没有必要和许延声在电话里像个小学生一样的吵架。

  清醒一点才知道两人的争吵毫无意义,谢逐桥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两人之间似乎总能这么说话,话题跨越很大,许延声见怪不怪:“F市下雪了。”

  “现在?”

  “凌晨的时候。”

  “冷吗?”

  “别说的你好像在关心我。”许延声忍不住呛他。

  F市从来不下雪,大概是觉得天神难得善良一把,谢逐桥也顺着耐心了几秒:“那我挂电话?”

  “......”

  许延声浑身刺没能刺出去,难得被噎了一下:“杀了青还不走?”

  提到杀青,谢逐桥这才心情好,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的狗仔朋友还在门口堵着。”

  许延声冷笑道:“你发微博回应不就好了,周攸攸还眼巴巴等着。”

  许延声没再说过分的话,谢逐桥也随便他刺,分明他和周攸攸之间什么都没有,许延声想问想知道答案,谢逐桥偏偏不说。不到最后一刻,这根悬在半空的线,会钓到谁真的很难说。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周遭环境渐渐趋于平静,谢逐桥说:“晚一点回。”

  于是许延声也没说让谢逐桥过来找他的话,一声不吭把电话挂了。

  凌晨时下了场屁点大的雪没几个人知道,晨间新闻倒是迫不及待报道了这件事。女主持人笑容得体,画面一转,墨黑的天空中飘散着漫天雪花,一时间世界只剩下纯洁的黑与白。

  “装模作样。”

  许阿姨今天没来,许延声捧了碗海鲜味的泡面坐在沙发前吃,又因为不太高兴,在面里额外加了鸡蛋和香肠。

  泡面家里有,在电视柜上排了一排,各种口味都有,随便他挑。鸡蛋和香肠是临时去超市买的,许延声不嫌麻烦,特地换了能见人的衣服,从电梯里出来,又绕了好几条小路,然后才走到小区地下超市的路口,只因为他不认识地下室的路。

  因为这一天许延声什么都没有,他太需要得到一些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哪怕要走很长时间的路被冬天刺骨的风吹很久也没有关系。

  回来时热水壶的水已经烧开了,变成保暖状态,亮着一盏黄色小灯。许延声把开水倒进锅里,面饼和调料包一股脑倒进去,还有切好的香肠。

  许延声对吃的没有要求,但泡面一定要吃煮的,要煮得软的,他讨厌开水冲泡的硬邦邦的面条。

  面汤被鸡蛋吸了一大半,许延声觉得渴,不情愿地起身倒了杯还在保温的开水,然而开水温度太高,他还是喝不着。

  “离F市上一次下雪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非常遗憾的,因为凌晨下雪时间不对,只有很小一部分幸运的民众有幸见到了这场雪。”

  还在吧台单手插兜噘嘴吹着开水的许延声挑眉看过去,认为这位有修养有素质讲话好听五官精致的女主持比娱乐圈里到处蹭热度的学不会审时度势即将要被冯景和关笼子里熬狗的周攸攸顺眼多了。

  许延声的电话挂了没多久,方钦山就在外头敲门进来,他给谢逐桥拿了眼罩和耳塞,说:“下午可以走,你先休息一下。”

  谢逐桥接过来的时候瞥了他一眼,眼神平淡,也不像在质问:“听到了多少?”

  方钦山:“我刚过来。”

  谢逐桥点头,也没说信没信,这种时候也不在意方钦山到底听到多少。

  方钦山离开后,谢逐桥在沙发上和衣睡着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喜欢白天睡觉,拍戏之后总是日夜颠倒根本没机会挑睡觉时间,白天睡时总要酝酿很久睡意,以至于很多时候他才睡着,就被叫醒了。

  这一天谢逐桥入睡很快,他个高腿长躺在明显不舒服的沙发上轻而易举地做了场白日梦。

  直到午饭时间,敲门声再次响起,咚咚声将他从梦境带离,谢逐桥猛地睁开,强迫自己醒过来,哑声道:“进来。”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声十分刺耳,谢逐桥睡得浑身都疼,揉了揉肩膀皱着眉疑惑地望过去。

  周攸攸的脑袋贴着门槛探进去,正好看见谢逐桥冷着一张“全世界都对不起我,包括你”的脸望着她,周攸攸讨好地笑笑,大方走进来将手上提着的外卖袋递给谢逐桥:“小桥。”

  周攸攸咖位大,性格确实是平易近人,和宋承悦那种油腻男不一样,周攸攸一笑,拂面而来的是春天和煦的微风。

  周攸攸跟着剧组吃盒饭,通常连肉都不加,更不会给自己加餐点外卖。一份外卖当然不会有多贵,谢逐桥也不稀罕,主要就是一个心意。

  谢逐桥脸还是臭,到底伸手把外卖接了过来顺手放在地上,和周攸攸熟了讲话也随便:“拍完了?”

  知道他是随便问问,周攸攸还是回答:“吃个午饭。”

  “你吃了么?”

  “还没呢,怕你饿着,先来找你了。”

  女生说话时总带着一张让人看了凶不起来的俏皮脸,谢逐桥得承认,周攸攸长得确实好看,向来没有半点架子,和这种人炒CP他怎么也亏不了。

  重点是谢逐桥不愿意,和三年前那件事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征求过他的意见,自始至终他都是被人拖着拽着走,只要别人想要就可以,谢逐桥没有资格说不。

  可谢逐桥以为这一切是不一样的,他成长了三年,站在了与当年不一样的高度上,天真的以为有得选,没想到还是一样。

  见谢逐桥不说话,周攸攸又问:“你不吃吗?”

  谢逐桥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这样。”

  周攸攸忽然就笑了,她比谢逐桥小,却走近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觉得他可怜兮兮的,又想要逗他:

  “小桥,你有点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