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的嘴唇紧抿，扛着铁锹，快步走到小广场那个篝火台边。
刚刚因为小黑狗忽然暴毙，他那一瞬的失控和痛苦只不过是幻觉似得。
跟在他身后的李沛和李静柏都没注意到他紧紧握着铁锹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泛白。
“你···你知道什么了？”李沛忍不住问，一只手还不舒服的摸着喉咙，仿佛感觉那股恶心感还没有散去。
孟醒看了一眼篝火台，因为光线变暗，下面变得更加幽深。
他扔下去铁锹，自己也跳下去。
李沛看见，连忙上去问：“你要挖什么？要不···我来吧···”
孟醒紧绷的脸上看不出来情绪，他没接话，只是用掘土的声音回应李沛。
篝火台比想象的要深，因为这里作为祭台使用过很多年，底下满是沉积的火灰和烧干的焦土，难以撬动。
孟醒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但他一声不吭，狠狠一铁锹撬在一块石头上，发出刺耳的钪声音。
随即，他缓缓停下来动作，弯腰在乱石块里扒拉起来。
“是什么啊？”李沛好奇的走上去，想伸头去看。
他刚刚走过去，孟醒就从里面掏了个圆乎乎的东西朝外面扔出去，正好扔到上前来的李沛怀里。
他本能的低头去看，就见一个沾着泥土和黑灰的森森头骨，正和自己四目相对！
啊——
李沛吓了一跳，慌忙扔出去，但是反应了两秒后，他又重新捡回来，脸色虽然惊慌，但还是藏在了身后，对一侧的李静柏说：“静柏，你去给狗狗挖个洞，我和这个哥哥，有点事，乖。”
李静柏点点头，很乖巧的走开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可以看见他们的地方，蹲在地方开始挖洞，埋葬小黑狗。
孟醒已经从那篝火台里挖出来了好些人骨，他挖出来一个就看一会，仿佛在找什么。
地上已经被他扔了一堆大腿骨、头骨、肋骨……
天渐渐黑了。
李沛拿出手机。
显示五点十分。
“我来吧，你上来休息一会，天快黑了。”李沛把手机塞回口袋，按住了孟醒机械般的动作。
随着动作停止，孟醒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回，村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气温也低了不少。
他摇摇头，“不需要继续挖，没有必要了。”
说着，他拿着铁锹爬上去，李沛借了一只手拉他出来，看他满身泥泞，脸色依旧那样冷酷，李沛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他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孟醒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先进去，越来越黑了。”
李沛这才放下追问，立即去喊李静柏。
李静柏还有些不舍得小黑狗，对着小土包合十念了两句后，就赶紧一起跟着进了屋子。
外面很阴凉，进了屋子却有些不一样，明明也没有生火，但是并没有感觉像是那么冷。
“好奇怪。”李沛坐下来后，摸了摸地板，“这里一点不冷。”
“可能和这个村子架空层下面的东西有关。”孟醒把包拿出来，从里面翻了翻，找到了黄建明给他的盒子，是祝言的遗物，他丢给了李沛，“祝言的东西。”
李沛眼睛微微睁大，眼底多了抹讶色，但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那熟悉的红绳，不由笑了笑。
“我一直在想，民俗文化中的信仰，可以信仰社会神、自然神、人神···但是明显这个巫村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信仰种类，旧时代的信仰很复杂，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地方信仰的不是神。”
孟醒淡淡的语气仿佛在做什么表述，并没有情绪。
李沛想说什么，最后垂着眼睛，沉默下去。
“什么样信仰的村子，会食人？”孟醒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李沛，李沛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紧接着又发问：“你被送下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吗？对村子来说，不需要过多的男人，无法传承，只用承担生育的责任，所以多出来的男人会被活祭，烹煮后，他们的身体被村子里的人吃掉。”
“那里面的尸骨都是男性的骨头，有被烹煮过的痕迹，殷商尚鬼，最爱活人祭祀，但是你们闭塞的山村，不能全部靠鬼的馈赠生存下去吧？所以人也是重要的食物，活祭之后的人，就是重要的食物来源，肉/体会被村民吃点，而灵魂……或者说鬼魂——”
孟醒停顿了一会后，反而说起来其他的，“我读过一些书，研究过一些民俗文化，其实鬼也是一种祖先崇拜，我猜想这些架空层下面埋着历代所有巫女的尸体，整个村子就是一个法阵，来囚禁历代巫女的鬼魂，为了让她们安息，会用男人去祭祀，用男人的鬼魂喂养巫女的鬼魂，以求她们继续保佑山村。”
“说是请求庇佑，也是另一种囚禁，即便是死了，成为鬼，也要生生世世被埋在地下，保护着村子。”
李沛捂着太阳穴，脸色苍白，他最后只是点点头，“你说的全是对的。”
孟醒问：“祝言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所以和李骞仕离开村子吗？”
“对。”李沛神色恍惚，他定了定神后，说：“我姐姐也就是你妈妈在知道这里的一切后，对伸出援手的那个人渣···李骞仕生出了感情，不顾一切要和他离开，她说她要自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不想也死后被埋在屋子下面。”
“但是···他们结婚后，李骞仕就变了，他会做一些小动作，比如故意不关门，回来后又言之凿凿的举证说自己一定关门了，反而指责祝言的脑袋被鬼搞坏了之类，他非常擅长用利用这些事，像是做过无数遍，一开始，祝言还没有什么，她也没太在意，但事情越来越多，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孟醒解释起来，“如果A和B是对立的话，并且两者之间有一个悖论，那么A被客观证明不是悖论，那么你坚信的B却是悖论的话，那自己真的是疯了错了吗？人一旦陷入这种思考中，就很容易把自己逼成疯子，思考是得不出来答案的。”
“所以，祝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问题了，生下你后，主动去了疗养院。”
孟醒思考了半晌，最后问：“那现在，祝言呢？”
李沛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我觉得她可能死了，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制造下一个巫女，他们希望你成为下一个巫女。”
“生有躯体，死也有尸体，她是巫女，不会被随便埋了。”孟醒的手指敲着地板，“也许，他们把她埋回来了，李骞仕和黄建明参与了巫村开发，既然能用这些骗走祝言，那么他们肯定也知道这些。”
孟醒说完，反而笑起来，对着李沛说：“知道吗？鬼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人对鬼的恐惧来自于愧疚。”
李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孟醒好像没看见一样，他只是自顾自说着，像是慢慢推导一样，又突然站起来，“那如果祝言死了，他们还活得好好的，那就是他们用了手段把祝言的鬼魂囚禁了，对于他们来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埋在这里，让她永生永世脱离不出去！”
说着，他拿起铁锹就想出去。
李沛一下抓住他，脸色焦急，摇头说：“不能出去！这里的夜晚···全是吃人的鬼。”
孟醒很清楚李沛隐藏了一些事，干脆直接问：“你还知道什么？”
“只要不出去，她们就伤害不到我们，这是真的，屋子下面有法阵，可以保护屋子，这个···村子是一个大法阵，她们逃不出去，只能在夜里游荡，以往村子每年都会祭祀，来喂饱她们，但是现在···她们饿了十几年——”
孟醒又问：“祝言失踪的时候，是从三门岭回到老家，是来找你的吧？”
李沛立马露出惊慌犹豫的神情。
“还有什么？”
“她···让我烧掉这个村子，但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如果烧掉这里，这里就会和以前一样穷，这里的村民靠什么吃，大家都指望这里可以吸引更多的游客，我怎么能烧掉这个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建筑？”
李沛的目光避开孟醒的眼神，最后一咬牙，“你要找你妈妈，你没必要毁了我们的村子！山脚下的村子全部靠这个地方吃饭！”
孟醒缓缓推开他，也没有用太多力气，他像是想通了似得，点点头，“我知道了。”
谈话到此结束。
三个人沉默下去，外面空寂的冷风吹着窗户缝隙，呼呼作响。
孟醒躺下来，连日来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
在这种地方睡觉，反而有一些微妙，他闭上眼，感觉自己睡意涌上来。
身后两个人也躺下来了。
应该是有人玩了会手机，屋子里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
但很快李沛也睡着了，还传来的轻微的鼾声。
屋子里彻底暗下去。
不多时，一个黑影从二楼的楼梯边窜出来。
黑影速度很快，好像翻找着什么，它在孟醒脚边的包里翻了翻后，又摸到李静柏包边上，准备翻找。
而下一秒，孟醒在黑夜中睁开了清明的双眼。
黑影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刃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个古怪的灯从身后滚出来，照亮了屋子。
李沛好像被突然出现的灯光惊醒，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孟醒要出去，吓得立即坐起来，一转身看见孟醒拿着一把西瓜刀那么大的刀，正挟持一个瘦弱的陌生女人。
他这个侄子，是有点东西的。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邻居。”孟醒凑到霍璇耳边，低声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