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复刻情人>第三十七章 实体书番外4

  在怀孕第六个月的时候,周暮时和贺隅一起离开小岛,回了一趟大陆。

  这次旅程决定得突然,起因是贺隅在岛上接到的一则通讯。

  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虞老家主病危,时日无多。

  在处理虞家之前,贺隅已经将他爷爷安全转移到了军方疗养院里避开纷争,但老人已是风烛残年,再加上年轻时受过的暗伤复发,寿命最终还是即将走到尽头。

  收到消息后,贺隅的表情很平静,很快联系助理派了飞机过来,打算连夜飞一趟,却没想到周暮时主动提出要一起回去。

  他非常不赞同: “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远距离飞行,太危险。 ”

  周暮时没有跟他过多争辩,只是拿出通讯器联系了航空公司,当着他的面订了一架专机,表示不同意没关系,可以各飞各的。

  贺隅无可奈何,拿作风强硬的伴侣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对方取消了专机,和自己一起回去。

  第二天一早,助理亲自随机来接,几个月不见,这个忠心又干练的Alpha看起来比之前还瘦了一圈,也不知道是饱经了怎样的风霜,对着上司满满一腔待倾吐的苦水,在看到贺隅拉在手里的周暮时时又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叫了声: “长官好,夫……先生好。

  说着,便殷勤地上前换扶行动不便的Omega,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了。

  贺隅一抬臂挡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一边去。

  助理默默走开了。

  跟在两人身后上了飞机,他坐在机舱前排,听着身后贺隅给周暮时检查安全带的声音,内心检讨:我他妈吃饱了撑着跑来干什么?

  飞机起飞了,助理等着身后安静了,尝试着开口:“长官,虞家那边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您看,回联邦之前,我能不能放个假…”

  “你最近确实辛苦了,不过军部批假嘛,你也知道,找我没用,得找大校。

  贺隅慢悠悠地推着锅,那头助理暗暗翻了个白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那位的代言人?对着自己下属敷衍得也太不讲究了吧!“我之前已经向大校打过报告了,他说问您的意见。

  “这样啊,批假也不是不行,不过也得有符合程序的正当理由才 行。助理转过头: “什么理由?”

  “比如婚假、产假…”

  贺隅说着,一边揉了揉臂弯里Omega的耳朵,周暮时正闭目养神,闻言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皱着眉把他的手拍开了。

  助理:当我没问。

  “对象这种东西啊,组织不分配,还是得靠自己,”贺隅完全没有被下了面子的不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导下属,“外边的Omega比军部多多了,你要懂得把握机会。

  助理悄悄打量了一眼后排闭着眼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周暮时,不知回想起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算了吧, Omega这种生物他消受不起,还是好好找个Beta过日子吧,Alpha战战兢兢地想。

  航行过了半程,周暮时打了个哈欠,靠在贺隅怀里睡着了,贺隅吩附助理拉上遮光帘,打开通讯器,脸上轻松的表情在昏暗的舱内褪去,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老爷子前天晚上刚抢救过一次,病情恶化,这几天估计就不行助理的语气也无形间沉下来,贺隅“嗯”了一声,眼神晦暗,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半响,身旁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赠了赠,脸贴上了他的颈窝,温热的吐息在上面轻轻拂过。

  贺隅低下头,吻了一下周暮时的额角,绷紧的神色微微放松,压低声音对助理道: “一会儿下了飞机我先去医院,你送他回家,记得注意安全。

  助理看了眼无知无觉的Omega,应道: “明白了。

  “比如婚假、产假…”

  贺隅说着,一边揉了揉臂弯里Omega的耳朵,周暮时正闭目养神,闻言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皱着眉把他的手拍开了。

  助理:当我没问。

  “对象这种东西啊,组织不分配,还是得靠自己,”贺隅完全没有被下了面子的不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导下属,“外边的Omega比军部多多了,你要懂得把握机会。

  助理悄悄打量了一眼后排闭着眼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周暮时,不知回想起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算了吧, Omega这种生物他消受不起,还是好好找个Beta过日子吧,Alpha战战兢兢地想。

  航行过了半程,周暮时打了个哈欠,靠在贺隅怀里睡着了,贺隅吩附助理拉上遮光帘,打开通讯器,脸上轻松的表情在昏暗的舱内褪去,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老爷子前天晚上刚抢救过一次,病情恶化,这几天估计就不行助理的语气也无形间沉下来,贺隅“嗯”了一声,眼神晦暗,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半响,身旁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赠了赠,脸贴上了他的颈窝,温热的吐息在上面轻轻拂过。

  贺隅低下头,吻了一下周暮时的额角,绷紧的神色微微放松,压低声音对助理道: “一会儿下了飞机我先去医院,你送他回家,记得注意安全。

  助理看了眼无知无觉的Omega,应道: “明白了。

  一小时后,飞机在市郊平稳降落,周暮时还没醒。贺隅抱着他出了机舱,坐上派来接的车,悬浮车平稳地驶向医院,一路上Omega都睡得很熟,不曾开过眼睛,让贺隅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很快,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此地临近市郊,空荡的街道上看不到行人,离区域中心有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贺隅摸了一下周暮时的额头,对前排正要开门的助理轻声吩咐: “你留在车上。

  “啊?

  “先送他回家,我自己进去,他醒了以后及时通知我。 ”

  “呃,”助理犹豫着回了下头, “可是……”

  “没有可是,”贺隅膘了他一眼, “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就可以休假了。

  “好的长官!

  他下了车,在原地仁立,看着悬浮车在面前驶离,消失在视野里,转身迈上了医院的长阶。

  从几小时以前,老爷子的身体数据实时监控就一直与他的通讯器保持连接,贺隅一点点地看着老人的情况越来越恶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站到加护病房门口时,还是有一瞬间的踌躇。

  病床上的老人形销骨立,早已经看不出年轻时意气风发满身功勋的影子。在虞姓家族彻底湮灭昔日荣光的时刻,这个最早的掌权者也一样走到了尽头。

  老家主已经坦然接受死亡的结局,只不过撑着一口气等他到来。贺隅推开门进去,在病床边伫立了半小时之久,等着床上的老人睁开眼,给他最后的遗言,或是申斥,或是训诚。

  许久过去,日光开始逐渐西斜,伴随着挂钟上秒针有规律的转动声,一声几不可闻的虚弱嗓音终于低低响起,叫他: “小渊……”

  贺隅有一霎的恍惚,随即低下头应了一声: “我在,您说。

  老人的嘴唇无声动了动,似乎很是吃力,闭上眼休息了片刻,复又睁开,失焦的瞳仁转了转,勉强对上了贺隅的方向。

  贺隅半蹲下来,靠近床畔,紧抵着唇,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你……”

  老爷子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力不从心地尽数咽在喉间,他严厉了一辈子的目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软了下来,像凋零荒芜的大地,沉默地望着他久别的子孙,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早点回家吧。”

  贺隅低下头,哑声应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闻一声轻响,秒针转过了顶点,又坚定而缓慢地,开始了新的一圈。

  临近傍晚时分,贺隅告别了送他出来的工作人员,从医院出来,一边顺着台阶往下走,一边下意识摸向外套内袋。

  他刚戒烟不久,但现在有点忍不住。

  可惜口袋里什么也没有,摸了个空,贺隅捻了捻手指,加快脚步往前,抬头时脸上却划过一丝意外。

  一辆十分眼熟的黑色悬浮车,正静静地停泊在医院门口。

  他心头掠上某种预感,大步上前径直走到车边,一把拉开了后车门。

  周暮时正坐在后座上,膝上搭了一块薄毯,睁开眼朝他看过来,眼神很平静。

  贺隅下意识皱眉,看向车前排,对上了助理欲哭无泪的眼神。

  “长官,这个这个……周先生半路上醒了,就命令我掉头…… 我……”

  “不是说先给我发通讯吗?

  “我没让,”周暮时打断了他,从手边拿起一个关了机的通讯器扔了过去,道,“上车吧。

  合上车门,贺隅无奈地看向身旁的Omega: “怎么不回去休息?“你可以选择自己进去,我当然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医院这种地方,还是少进比较好。 ”

  “所以我在外面等。

  两人说话间,前排助理的眼神时不时不安地往后膘,被贺隅撞了个正着,随即无情地升上了隔板。

  “怎么?”周暮时问。

  “托你的福,”贺隅微微笑了一下,“他今年休不了假了。 ”

  周暮时挑了一下眉:“没那么夸张。

  “你要替他求情? ”

  周暮时摇了摇头,冷漠道: “我从二十岁入职起到今年为止就没休过一次假了。”

  “是,”贺隅弯起嘴角的弧度略大了一些,俯身楼住他,沉默了一会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低声调侃了一句,“我们暮时最厉害了。周暮时眉头蹙起,抬手刚要挣开,突然察觉到什么,动作一顿。

  埋在他肩头的男人没说话,但抱得他很紧,周暮时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放到了对方的背上。

  车内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周暮时在本家,除了母亲以外并没有任何存在感情的亲人,也未曾体会过失去的经历,又一向情感淡薄,因而他无法设身处地地做到与他人有所同感。

  除非这个人是他的Alpha。

  不论是出自生理还是心理原因,他对于贺隅情绪波动的觉察都过于敏锐,因此从上飞机开始,他就始终没能真正入睡。

  大概贺隅自己不知道,在他的Omega眼里,他身上散发出的“需要”气息太过明显和强烈了,即便他的神态看起来依旧无懈可击。

  Omega主动容纳的姿态让Alpha潜意识获得安全感,因而不自控地收紧了拥抱。

  周暮时的下巴抵在贺隅胸口,听了一会儿对方不太清晰的心跳,用一种听起来很冷静的语调问: “你没哭吧?”

  贺隅的肩膀很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然后贴着他的脖颈回答:“没有。”

  嗓音有点哑,但还在正常范围内,周暮时放了心,没再继续问。车缓缓地启动了,往家的方向驶去。

  许久,贺隅开了口:“贺……是大校的姓,他是我父亲以前的同窗,十年前他给我伪造的新身份,之后帮助我顺利进了军部。

  “来这里之前他再三询问过我的决定,倘若我放弃原职,拿回自己原来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我告诉他,我不想要了。 ”

  是真的不想要吗?周暮时感受着贺隅状似平静的呼吸,在心里无声地问了一句。

  还是已经要不回来了?

  毕竟错过的是整整十年,他可以夺回地位、财产、声望,但更多抓不住的东西依旧无可避免地湮灭在了时光里。

  贺隅做出的决定是将过往一切付之一炬,这是他一贯以来的作风,决绝且不留后悔的余地。

  当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真正的亲人离开时,他同“虞”这个姓似乎就此彻底断了联系。

  没有人再记得他原来是谁,叫什么,有过怎样的人生和家庭。

  周暮时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脖子上拂过的呼吸让他有点分神,忍不住偏了偏头。

  “别动,”贺隅的手臂微微收紧,以一种挣脱不得的力道环住他,低声道,“再等一会儿。

  “多久?”

  “马上。

  这个“马上”的时间有点长,等到贺隅终于抬臂放开他时,周暮时感觉肩膀已经开始泛酸。

  Alpha仿佛如梦初醒,突然反应过来,直起身低头检查他的腹部: “刚才有没有压到?疼不疼? ”

  周暮时看着贺隅紧锁眉头一脸紧张的样子,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突然道:“姓虞吧。

  “……什么?”贺隅抬起头看他。

  “我说,他,”周暮时用下巴往下指了指,“姓虞。 ”

  “……为什么?”贺隅紧紧盯着他。

  周暮时据了据唇,好像不太耐烦解释: “周这个姓,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他说这话时偏过了头,目光在窗外的景色上无意识地游移了片刻,擦着贺隅的手却没松开。

  “那什么比较重要? ”

  贺隅其实知道答案,但他还是问了,这时候他突然想亲耳听一次。

  “……”

  周暮时试图把手抽回去,被他握在了掌心。

  一段漫长的安静过后,贺隅屏着息,听见Omega近乎无奈的声音:“你…”

  “嗯?什么?”

  周暮时按开了车窗,晚间的风带着凉意突然涌了进来,窗外灯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到家了……我们。”他说。

  晚上九点,一辆挂着军用标志的悬浮车沿着城郊轨道驶上坡地,穿过铁丝网,在荒地里停下。

  这是离城最近的一个废弃军用基地,荒芜已久的草地上支着大大小小不少帐篷,空气里弥漫着驱虫药的味道。本该沉寂无光的山脚下却亮着灯,便携光源下远远近近站着几个穿着学院校服的年轻人,四周弥漫着沉默的气息。

  车门打开,下来的男人一身军部制服,肩章和领徽被长披风盖住了,他朝着光源处走去,沉默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目光在某个角落一顿。

  一个中年Beta男人走上前来,表情有些微的惶恐,道: “贺先生……”

  贺隅冲他点了下头,问: “我儿子呢? ”

  中年人把目光投向光亮边缘,站在那儿的少年抬起头来,五官在阴影里有些模糊,他同贺隅对视了一秒,然后默默从暗处走了出来。贺隅打量了一眼少年身上破破烂烂还沾着泥土和血迹的T恤,抬手夺过身旁副官臂弯里的外套,扔到了对方身上。

  “像什么样子。 ”

  少年摸了摸鼻子,把衣服套上了。

  大概是贺隅的表情太过严峻,把中年老师吓得够呛,小心翼翼道: “其实虞同学这次也不是故意的"

  “这件事明天会有人来找您处理, ”贸隅指了抬手打断他, “时间太晚,我先带他回去了。

  “好好好,您路上注意安全。”

  男教师忙不迭地应了,回身把周围远远围观的学生们都赶回了帐篷里,片刻后,四下里空无一人。

  虞系舟伸了个懒腰,主动开口: “爸,你休假了啊?”

  贺隅没理会他的转移话题: “又打架了?”

  少年揉着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贺隅不打听起因经过,只问: “受伤没有? ”

  “小伤,”虞系舟的语气满不在乎,“那帮人太垃……”

  “哦?打群架? ”

  “一打多也叫群架? ”

  贺隅拉开车门,回过身来: “你还挺得意?

  “没有,”小孩立刻端正态度,“我对自己犯的错误非常后悔,真的。

  他一开始就不该来这个狗屁夏令营,就不会遇上那几个傻逼了,虞系舟在心里悄悄补上后半句。

  贺隅也不知道信没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问: “怎么打起来的?”

  “嫉妒我长得帅呗,”小孩的语气怪不正经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还说我的军刀是假货,我就掏出来给他们看看。”

  贺隅皱了眉,眼神扫向他: “你用刀?伤人了?

  “没出鞘呢,都是皮外伤,就一个断了条腿。

  虞系舟说完,抬头对上他爸锋利的眼神,云淡风轻的语气立刻转了调: “他自己被吓得踩进沟里了!跟我没关系啊!”

  “谁给你的军用器械?”

  虞系舟不说话了。

  “回去上交。 ”

  “…哦。 ”

  贺隅靠在车后座上,揉了揉眉心,刚从军部回来,下了飞机到家没几个小时,又坐车千里迢迢来捞孩子,此刻稍稍有些疲意。

  虞系舟坐在对面玩了一会儿破破烂烂的衣角,抬头看他脸色,问: “父亲……在家?”

  “嗯。

  少年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色,轻声道:“别让他知道。”

  贺隅睁开眼睛,轻笑了一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虞系舟今年十五岁,还没分化的年纪,少年的五官刚刚长开,和粗犷的性格截然相反的是,长相过分精致秀丽了,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仿佛跟年少的周暮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一双眼睛像极了贺隅。

  深蓝的,沉淀着细碎的光,但因为年岁尚浅,还没来得及盛太多东西,依旧一眼能望得到底。

  父子俩一路无话。下车时,贺隅揉了一把儿子的头,嘱咐道:“回去注意点伤口,早点休息。 ”

  虞系舟点了点头,答:“好。然后呢?”

  “然后?”贺隅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太晚了,别去吵你爸了。”

  “明白。”

  “还有,明天是什么日子?”

  虞系舟眼睛一转,掰着手指在心底飞快算了一遍,反应迅速地回答: “父亲节,爸,我记着呢。”

  贺隅的通讯器响了一声,他接起来,挥挥手放孩子走了,独自往露台走去。

  虞系舟的神经微微松弛下来,他抛了抛手里的小型军刀,放轻脚步走进门里。

  他其实有些庆幸他爸没真的追究他打架的原因,因为他实在不太想说。

  太幼稚了。

  一群Alpha蠢货对他外貌的一些无聊取笑而已,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鸟一眼,但今天有点失控了。

  他对贺隅的检讨里有一句是真的,他是真的挺后悔,因为打架被遣返回家,太丢人了。

  希望睡一觉起来明天能忘记这件事,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虞系舟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表情疲倦地穿过走廊,突然听见身侧卧室门打开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头去。

  门里站着的赫然是周暮时,手里端着个白瓷的咖啡杯,肩上的薄毯勾勒出他格外瘦削的骨架,他抬眼,视线落在虞系舟身上时,让他有一瞬间莫名的心虚。

  “父亲……你还没睡啊?”

  “回来了?”

  “嗯。

  “夏令营这么快结束了?”

  虞系舟没跟家里说过太多学校的事,但周暮时总有办法知道他的情况,对此他并不慌乱,只是搜了搜外套衣摆盖住里头的T恤,一脸无辜道: “出了点安全意外,爸爸提前接我回来了。

  周暮时的注意力顺利被转移了: “受伤了?严重吗?”

  他立刻摇了摇头: “一点皮外伤,已经处理好了。

  虞系舟张嘴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做困倦状: “父亲,我先去休息了,晚安。”

  周暮时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没看出什么破绽,缓 声道:“去吧,早点睡。”

  虞系舟忙不迭点了头,飞快溜回了房间。

  还好还好,没露馅。

  贺隅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发现周暮时仍旧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走过去,在一旁坐下: “你永远只有这一种消磨时间的办法吗?”

  周暮时其实没在阅读,他只是习惯捧着书页思考,被贺隅抬手盖上了也没生气,只是合目靠在了Alpha身上。

  “不睡吗?还是你想干点别的?”贺隅垂首吻了吻他的耳尖。

  周暮时侧过头看他: “你这次休假有多长?”

  “陪你过完发情期再走。

  “只留一周?”

  明贺隅看着他的表情,笑了:“嫌太短?那我再打个报告延长假 。”

  “你是军委司令,报告给谁批?”

  “那就渎一回职好了。

  周暮时: “小心被人举报。

  “也好,降了职就不用管那么多事了,可以躺在家里被夫人养。“

  油嘴滑舌的本事,虞系舟大概是跟你学的。

  贺隅一脸无辜: “有吗?”

  “表情也一样,”周暮时冷冷道,“他今天打架了?

  贺隅挑了挑眉:“他不想告诉你。

  “我也不想知道,前提是他说说的本事能再熟练一点。”

  “确实,这点还需要锻炼。

  周暮时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贺隅轻飘飘的态度:“你应该多花点时间教育他。

  “亲爱的,他已经十五岁了,不是一无所知的年纪,打架对男孩来说也不算多么出格的事,”贺隅抚着Omega的后颈,“而且,我可不是专门为了这小兔患子回来的。 ”

  这样的“不负责任”的发言很明显不能使周暮时高兴,他据了据唇,道:“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和人发生冲突,频率高于以往,不太正常。

  贺隅的动作一顿,神色略微收敛: “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把数据分析用在管教孩子上显得有些不怎么寻常,但反映出来的结果还是值得重视的, Alpha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分化预测报告出来了,我还没告诉他,”周暮时从厚厚的书页里取出夹在中间的一张纸,“但他看起来似乎已经知道了。 ”

  贺隅看着报告上的数据,眼神微沉,也陷入了沉默。

  表格上概率数值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一栏前面,标着“Omega”五个字母。

  一个不算特别出乎意料,但有些棘手的结果。

  贺隅回忆起虞系舟刚出生那会儿,因为体质问题在保温箱观察了三周才被允许出院,对这个天生体格屏弱的孩子,一家人都待之以小心翼翼的态度。

  好在孩子的身体在发达的医疗技术下始终保持健康,只是发育比较缓慢,幼年时的性格也偏内向。贺隅和周暮时工作繁忙,小小舟自然被他奶奶当成了掌上明珠在抚养,保护得非常好,周母对自己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极其怜爱 手把手地教他插花和乐器,就差给穿小裙子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理所应当,但虞系舟的性格似乎并没有按照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他开始热衷枪械和体术,翻遍了周暮时书架上的军械图谱,并且在学校因为欺负和捉弄人被屡次批评,几经教育以后有所收敛,随着年岁渐长,人是学会懂事了,但性格似乎也拉不回来了。

  周暮时至今记得,虞系舟十二岁那年生日,跟着贺隅从军部回来,把一枚刻着“我要当Alpha”的空弹壳埋进玫瑰花圃里的样子。后来他嫌这举动傻,自己再也不提了,每天浇花的时候却还是会站在那一小片土地面前发呆。

  虞系舟洗完澡跳上床,盖着被子却睡不着了。

  脑子里的困意像被驱除干净,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通讯器的信箱,忽略一大堆许久没清理的垃圾信息和毫无意义的匿名告白,点开了一封来自医院的报告。

  他盯着表格里79.6%这个数字看了一会儿,表情难得地严肃,可惜再怎么看,百分比也不会因意念产生变化。

  虞系舟皱着眉“喷”了一声,抓着头发翻身下床。

  走廊里熄着灯,途经两个父亲的卧室时,他放轻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遂放心往训练室走去。

  当发现门里头亮着灯时,虞系舟下意识转身,在迈开脚步以前,被贺隅的声音揪住了后衣领。

  “睡不着就进来。”

  他后退几步,认命地走了进去,对站在负重器械旁边的贺隅问候了一声: “爸,你也没睡啊。

  贺隅用一种虞系舟无法理解的眼神看了他两秒,转身拍了拍后头的沙包: “打一会儿?”

  “揍沙包有什么意思。”

  “哦?”贺隅笑了, “想跟我打? ”

  虞系舟的眼神飞快亮了一下,接着回头犹豫地看了眼门外: “现在吗? ”

  “嗯哼,小子,来不来?

  虞系舟眯了眯眼睛,抬手束起头发,在原地跳了一下: “爸,你说的啊!

  ……

  半小时后。

  “行了。 ”

  贺隅穿上外套,单手把仰躺在地上的儿子怜了起来:“回去睡吧。”

  虞系舟忍着龇牙咧嘴的冲动,扶着墙站稳,捞起毛巾擦了擦满头的汗,沉默不语。

  “有进步,”贺隅拍拍他的肩,“比上次结实不少了。 ”

  虞系舟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臂膀,眨眨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有一天,能像你一样吗?”

  贺隅笑了,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看你本事。”

  少年脸上掠过一丝迷茫,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继续雍倒在原地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几天来大脑终于有了放空的感觉,感觉剧烈运动后倦意重新袭上了四肢,他不敢在这里睡着,于是立刻起了身,睁开眼却发现训练室里已经没人了。

  “爸?”

  虞系舟揉了揉眼睛,关灯离开,刚刚走出房门,却看见了走廊尽头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咚”一声响。

  吓清醒了。

  人影迅速分开,面对来自两位父亲大人的视线,虞系舟默默括上眼睛: “爸,我什么都没看到。

  贺隅: “…”

  周暮时:“……”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Alpha,冷斥道: “洗澡去。”

  “好好好。”贺隅笑着应了,抬手抹了下嘴唇,回头看了缩在角落的儿子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往浴室走。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昏暗的廊灯闪烁,虞系舟睁开眼,发现周暮时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便略显局促地喊了声:“父亲。”

  周暮时点点头,视线扫过他额头上没擦干的汗珠,轻轻皱了下眉,把手里的水杯递了过来。

  虞系舟接过来,发现里面装的不是水,是温好的牛奶。

  “慢点喝。”周暮时嘱咐他。

  他仰头举杯子的动作一顿,乖乖跟在父亲身后走到了起居室,坐在沙发上小口地嘬。

  周暮时坐在对面看着他。

  很安静,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牛奶香,虞系舟边喝着边松弛了心绪,发起呆来。

  在昏暗的光线下,周暮时的轮廓看起来似乎柔和了不少,没有了白日冷淡的距离感。

  虞系舟突然回想起,很小不懂事的时候,还许过“以后成为Alpha, 要保护爸爸妈妈和奶奶”这样幼稚的生日愿望,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周暮时的称呼变成了正经的“父亲”。

  一直到现在。

  “下周末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吗?”周暮时突然开口。

  虞系舟愣了愣,他自己都没想起这回事,最近光顾着烦恼别的了。

  “没什么想要的……跟以前一样,买个蛋糕就行了。

  还吃蛋糕,是不是太幼稚了?

  虞系舟犹豫着要不要改口,说蛋糕也不要了,就听周暮时答应 道: “好。

  “愿望呢?也和以前一样吗?”

  虞系舟睁大了眼睛。

  以前许的生日愿望,他都没说过。

  但周暮时知道。

  这件事并没让他特别意外,自己父亲总是比他想象的知道更多事,这点他从小就明白了。

  但还是有点说不出口的羞赧。

  虞系舟又想起信箱里的那张分化预测表,眼神略微黯淡了一瞬。“想换一个吗?”周暮时问。

  他沉默片刻,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不换。

  周暮时大概料到了,只评价道:“那很好。 ”

  虞系舟还是忍不住,抬起头问道:“父亲,我会成为一个Alpha吗? ”

  周暮时没给他无谓的安慰,坦诚道:“不一定,但有这个可能。

  只是很小。

  他看到虞系舟瘦着嘴露出略显不安的表情,比平时早熟的样子显得更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了。

  “我十五岁以前也认为自己会成为Alpha。"周暮时突然开口。

  少年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扬起眉毛看向他。

  “预测报告显示分化为Alpha性别的概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但最后我成为了Omega。”

  虞系舟张了张嘴:“为什么……”

  “我原本也不理解,但后来我得知-”周暮时的语调十分平缓,好像在说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故事,“我的母亲私下里修改了预测数据,为了不让看到报告的我太过失落。

  但分化结果显然不会因此改变。

  “…”虞系舟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是……之后一定很失望吧?”

  周暮时据了据唇,似乎不太想承认,道:“有一点。”

  “不过……”虞系舟突然笑了,“如果您分化成了Alpha,现在就没有我了。

  周暮时极轻地弯了一下唇角: “所以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虞系舟很难得看见父亲笑,他稍稍怔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敲了敲手里的杯子。

  “命运并不完全靠概率决定,”周暮时站起身道,“但性别不会妨碍你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虞系舟仰起头看他: “我以后能成为像你们一样的人吗?”

  “像我们?”周暮时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这有什么好的。你是你自己。”

  “嗯……”

  “太晚了,回去吧。 ”

  虞系舟站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

  “爸爸,”他开口叫住周暮时,在对方转身之前,抬手从身后抱住了他,声线里带着笑意,“父亲节快乐。”

  周暮时为突然改口的亲昵称呼而伤了一瞬,第一次面对已是少年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撒娇,他几乎是有些僵硬地给了回应:

  “嗯……乖。”

  虞系舟放开他,脚步松快地把喝完的杯于洗了放好,对周暮时道了一声晚安,然后回了房间。

  夜半。

  贺隅楼住枕侧又翻了一个身的爱人,语带无奈:“小兔崽子跟你说什么了?”

  周暮时闭眼不答,往Alpha怀里钻了钻,脸埋进对方肩窝,佯作熟睡。

  贺隅无声地勾起嘴角,抚着怀里人的后颈,听耳边的呼吸逐渐平稳,轻声道: “放心,他会好好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