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 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延声前两天开了个头,没再犯三年前的错误, 而有关谢逐桥的事,因为他的不参与,发生了与当年不同的变化。

  员工在上班时间刷微博,不过这本身也是他们上班的一部分,许延声探头去看, 这是一条图片和视频都没有的微博,只是带了标题转发, 大概是某个吃瓜网友。

  “他打谁了?”许延声不确定,心中却有预料,事情不应该这么巧。

  蒋行止接过他手上的垃圾,顺手又丢到别人的工位上,动脚踢一踢就当看不见, 说:“好像是打了个编剧。”

  许延声因为不认识而皱眉:“什么编剧?”

  蒋行止下意识把这反应当作他对谢逐桥的担心, 再怎么也是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脑残粉都做不到像他这样翻来覆去地刷视频。

  “此事说来话长。”蒋行止朝许延声勾勾手, 许延声没鸟他,把垃圾踢回去, “扔了再废话。”

  许延声在F市住了六年,算一算, 这是第七年了。曾经听过别人形容, 旅行的意义就是从自己讨厌的城市去到他人讨厌的城市, 然后做一模一样的事。

  许延声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他讨厌的事情很少,在哪里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大概算是记性不好的优点, 当他坐在办公楼楼顶小花园里,俯瞰高楼满地的城市,除了陌生并没有其他感觉,所以他连厌倦都做不到。

  “这可是一手八卦啊,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蒋行止的脑袋挤在许延声身边,揣着手机死活往他面前送。

  城市上空空气清新,汽车尾气飘不到这么高的地方,花园里种了一圈廉价绿植,许延声正在喝更加便宜的速溶咖啡。

  蒋行止不太有做这一行的天分,不会搞噱头,说的话对许延声没有任何吸引力,他用胳膊碰碰许延声:“老板?”

  许延声喝了口咖啡,很不给面子:“你说不说对我而言没有很大影响。”

  “……”

  “明明担心人还不承认,”蒋行止不知道自己抱怨出声,还在愤愤不平,“死要面子活受罪。”

  许延声冷睨着他,那眼刀温度太冷,他被冻得抖了一激灵,讨好地问:“怎么啦老板?”

  许延声心说我想把你开了。

  蒋行止纯良地笑,随后切入正题:“我在警察局有个认识的朋友,他给我的一手八卦,”划拉出一张照片,画质惨不忍睹高斯模糊,把手机往许延声脸上怼,“谢逐桥打的就是这个人,是个编剧。”

  许延声口嫌体直,果然认真看了,却压根没看出来那模糊的像是裹了十层保鲜膜的依稀带着点血红的照片里是个什么玩意。

  又问:“怎么编剧?”

  顶楼空旷安静,几乎没人在上班时间出来晒太阳吹风,蒋行止就算脱光衣服撕心裂肺地唱歌跳舞都不会有人知道。而他……

  圆溜溜的脑袋随着手机一起挤过来,偏头到许延声耳边,用讲悄悄话的语调说:“就是那个什么......”脑子一时卡壳,怎么都想不起来名字,想着看了眼旁边眼神缥缈的许延声,反应过来了,说:“老板,我和你说你也记不住对吧。”

  许延声面无表情。

  蒋行止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出离愤怒:“反正就是这个好死不死的垃圾编剧,这个人给谢逐桥下药啦!”

  “什么人啊,怎么这么脏,”越说越生气,“一把年纪,怎么老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等着许延声做出愤怒或者惊讶的表情,然而没有,许延声正心如止水地嘬着咖啡,一开始还会因为难喝而皱眉,现下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什么,连表情都没了。

  蒋行止和漏气的气球似的,顿时蔫了,语气恢复正常:“就是这个不要脸的老不死的狗东西,他给谢逐桥下药!想要潜规则他!但是谢逐桥竟然抗药性极强,顽强地把人打了一顿,然后用酒店的电话报了警。”

  和许延声想象的差不多,谢逐桥冷淡温和,不是会和人起冲突的性格,那么凑巧就和人打了一架,原来对象就是蒋行止形容的老不死。

  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郁闷了,三年前,就算许延声不介入,谢逐桥也可以很好的处理这件事,那么许延声做的一切就变得很多余。

  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为自己救了谢逐桥,而他开出的条件也没有很过分。

  原来不是这样的,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三年间所有的纠缠都是许延声的自欺欺人。

  如果他从来没有出现……

  其实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

  咖啡递到嘴边却没有喝,许延声在发呆,蒋行止把他手上的咖啡接过来,担忧道:“老板?”

  许延声松了手,没发现自己紧皱的眉头:“你继续说。”

  这件事情,最灵性的就是那通用酒店电话拨出的报警,A市本就是一座糜烂的城市,繁华背后必定跟着蛀虫,有受害者勇于拨打电话,警察当即呼啦呼啦就来了。

  谢逐桥的血液里检测出了迷药成分,指缝中还有因为挣扎留下的老不死的DNA。

  这事板上钉钉,守在警局外的记者了解的明明白白,直接把谢逐桥和那位“保鲜膜”送上了热搜。

  蒋行止饿手机还放在桌面,许延声拿过来看,翻出那张照片热搜词条里只有谢逐桥的各种照片,作为练习生训练以及出道的各类清晰照,加害人只是杨某某,没有完整的名字,跟着的连张保鲜膜的高斯模糊都没有。

  许延声扯了下嘴角,冷笑:“你看,受害人没点隐私,加害者被藏的明明白白,媒体真会做人。”

  蒋行止猜测许延声是心疼了,毕竟他那么喜欢谢逐桥,安慰说:“这是常态了,老板,你别生气,谢逐桥毕竟没有背景和名气,能上热搜已经很好了,至少会有人替他说话,他要是直接给迷倒,事情就更糟了啊......”

  “我生什么气。”咖啡有点苦,许延声讨厌任何苦味的东西,走了几步把杯子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对跟上来的蒋行止说:“不管谢逐桥怎么样,被人睡了还是被人揍了,都是他的命。”

  何况他当时就在现场,不想回想,脑海中又不由自主一遍遍回放着当时的如梦似幻般的场景,许延声总觉得那是假的,连他重生都是假的,又怎么会相信,他迎着谢逐桥那样绝望的眼神,绝情地离开。

  蒋行止觉得他在嘴硬,这模样跟他老妈和他爸吵架一模一样,拉黑互删感恩有你,再见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这事怎么办?”蒋行止问。

  许延声按了电梯,兀自走了进去,蒋行止跟进去的时候,看见许延声抬头神情很冷地瞥了他一眼:“能怎么办?蒋网友,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蒋行止试探道:“如果你想帮他......”

  许延声很冷淡:“我为什么想。”

  蒋行止当听不见:“我手上有那个编剧的黑料......”

  许延声打断他的话:“那是他的命,我为什么要帮他?”

  许延声想过,怎么想都想不到谢逐桥因为无力摆脱最后被老不死得逞的画面。如今听说谢逐桥没事也没用,最多只是不想了,确信谢逐桥的屁股保住了而已。

  之前还心有不肯承认的不忍,现在没有了,没有他谢逐桥也可以很好,许延声不会在想了,甚至连谢逐桥这个人,包括他的消息哪怕是网络上一张图片,都不想再看到了。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蒋行止还在那喋喋不休。

  许延声很喜欢谢逐桥的事,貌似只有蒋行止知道,他虽然吵,却不是话多的人,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蒋行止才会不断强调许延声喜欢谢逐桥,好像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蒋行止很热情,似乎想替许延声追星。

  许延声叹了口气,只当三年前的自己太作孽,痛快承认:“我现在不喜欢他了。”

  蒋行止的声音戛然而止,随着电梯门打开,睁大眼睛张大嘴巴,不愿意相信:“那你喜欢谁?”

  小孩子吗?这问题问的许延声头疼,一定要喜欢谁才行?

  刚想骂人,舌尖一动,尝到了嘴里的苦味,许延声想到了宋承悦。

  许阿姨说人生本就是一场赌注,她嫁给早亡的丈夫算不上输。

  赌瘾难戒,上辈子许延声输了一回,这辈子还想当个赌徒。

  “宋承悦吧。”许延声语气随便到在讨论晚饭。

  “为什么啊。”蒋行止总有那么多问题。

  说话间两人走进公司,讨论声还在继续,许延声满耳朵都是谢逐桥,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

  然而不止,蒋行止还不死心,他不信换一个喜欢的人可以和刹车换油门踩一样容易,粉丝和爱豆之间,难道不能有坚定稍微晚点爬墙的情谊吗?

  他不问许延声为什么要喜欢宋承悦,只跟在许延声身后,死缠烂打似的问:“为什么不喜欢谢逐桥了啊。”

  离开前没关电脑,视频还在播放,画面正好是谢逐桥在唱歌,歌曲很柔情:“永远爱你是我说过。”

  许延声坐到椅子上,顺手就把视频关了,不想搭理蒋行止的屁话:“让你查的资料查了吗?”

  蒋行止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爱怎么这么容易消失,又因为看到他老板的脸,顿时停住,问:“什么资料。”

  许延声轻叩桌面,不耐烦道:“我名下房产。”

  “哦哦!”蒋行止差点忘了,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刷刷一下把东西发给了许延声,又如出弓长箭一般咻的飞了进来,“老板,发给你了。”

  点开文件,许延声随便瞥了两眼,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徐领江对他这个私生子并不差,钱从来没有少给,会悄悄给他买房子,甚至有一套在A市。

  蒋行止话很多,好在做事算得上靠谱,房子下面跟了如今的市值,如果许延声猜的没错,五套房子里有四套都是徐领江给他的,只有最后一套在F市的房子,是许延声自己买的。

  粗略地看了几眼,心里有个数,便把文件关了,抬头瞧着还等在办公桌前等活干的蒋行止,许延声说:“除了F市这套,其他的都帮我卖掉,另外替我在宁俀买一套房,”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淡道:“不要六栋的。”

  蒋行止欲言又止,像是又要废话。

  许延声想抽烟,摸口袋的动作做了一半,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了,手腕一转,若无其事地支着下巴,知道蒋行止要问,索性替他解释:“不在F市的房子我不住,这几套房子未来几年也没有增值空间,我需要钱,所以要把它卖了,懂?”

  没问许延声怎么猜到房价的事,蒋行止乖巧地点吧点吧头。

  “至于谢逐桥,”提起这个名字,许延声浑身都疼,像是车祸后遗症,骨头缝里都泛着酸软劲,哪哪都不舒服,“不管你以前怎么觉得,我话只说一遍,我不喜欢谢逐桥,从来都不是他的粉丝,以后也别提这个人了,懂?”

  “......”其实蒋行止还挺喜欢谢逐桥的,他这么肤浅的人就是这么容易被长得好看的人打动,总想替他说话。

  但许延声的目光平静,是能把蒋行止直接碎成肉末的平静,蒋行止心虚地咽了口唾沫:“懂。”

  许延声很欣慰:“现在,去把宋承悦的资料整理一下,我需要。”

  许延声等了一会儿,又模模糊糊睡了一觉,等到蒋行止拿着宋承悦的资料进来的时候,他又不想看了。

  接过资料,随手丢到桌上,闭着眼缓了片刻,又睁开,蒋行止还在。

  许延声:“有事?”

  蒋行止:“老板,你怎么总在睡?”

  这个睡字用的很精髓,许延声却不太买账:“我发现你这人一点没给人打工的自觉,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没数吗?”

  蒋行止依旧苦口婆心:“睡多了不太好,容易头疼的。”

  许延声不喜欢与人相处,这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很大关系,当他发现无论说什么问什么都不会有人回应的时候,他就明白交集没有用。

  与人相交是件多余又麻烦的事情,习惯了一个人决定所有的事情,这时却有人掺进来,告诉他这样不好,话里话外都是为他好的意思。

  许延声很不适应,会当做没听见,那么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远,不会有人试图走近他,他的日子仍然一成不变,这样就很好。

  许延声睁开眼,冷淡的眼神撞上蒋行止的热情,蒋行止很执着,就是一脸我是为你好的模样。

  “蒋行止。”许延声懒懒地靠在办公椅上,侧着脸睨着他,很不理解似的:“你话那么多,能不能改名叫蒋言止?”

  蒋行止突然两眼发光。

  许延声:“?”

  “我小时候就叫蒋言止,但是算命先生说这个名字不好,后来才改了名叫行止,说是可以遇到贵人。”蒋行止眨巴眨巴眼,满眼深情,“老板,我觉得我的贵人就是你。”

  许延声面无表情:“我觉得你不要有这种觉得。”

  蒋行止诉苦道:“你是我碰到了第五个老板了,前面四个都嫌弃我太吵,把我开了。”

  他在破道工作时间最长,马上就满三个月了。

  “......”

  许延声心说,我就是那个第五个嫌你吵把你开了的人。

  头疼,突然心软:“所以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蒋行止委屈巴巴:“我忍不住。”

  说归说,许延声还是没有再睡,拿了桌面的资料只看了一个字,再次头疼,糟糕,脑子要长出来了。

  电脑桌面上的时间不早不晚,许延声想了想,对蒋行止说:“晚上加个班。”

  蒋行止最喜欢加班了,工作一年几乎没有尝到加班的苦就被人炒鱿鱼:“好啊,要我做什么!”

  抽屉里有车钥匙,许延声猜测他有车停在车库,把钥匙勾出来,丢给蒋行止:“给我当司机。”

  只要能加班就行,做什么不是做,蒋行止当即:“好!”

  哪知许延声冷漠瞥了他一眼,又说:“算了,还给我吧。”

  蒋行止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分秒必争地瘪起嘴:“老板,你终于也要把我开除了吗?”

  “少废话。”许延声勾勾手,蒋行止把钥匙放回他掌心,钥匙被放回抽屉,紧接着才说:“开你的,给你报销油费,我那车很久没开了,等回来有空你拿去做完保养以后再开我的。”

  刹车踩空的感觉并不好,许延声没兴趣再体会一次,他一直没去想上辈子的车祸是怎么回事,人为还是意外,和谁有关。在他看来这件事并不重要,上辈子那样的结局对他而言很好。

  蒋行止只失落了一瞬,再次开心起来:“好好,我们要去哪里?”

  “A市。”许延声说。

  太阳西斜,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许延声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在试图和许延声讨论人生失败后,蒋行止默默点开音乐,温柔又好听的歌声缓缓流淌。

  蒋行止的大嗓门轻而易举盖过了原唱:“喝醉了小河边唱着歌,永远爱你是我说过。”

  阳光温暖,风很舒服,后视镜里,许延声轻轻勾起了嘴角,心情总算有点好。

  最后一点太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汽车到达A市高速口,蒋行止付了高速费,车子汇入这座城市特有的拥挤车流中。

  “老板,我们去哪里?”蒋行止问。

  “吃晚饭。”许延声说。

  蒋行止猜测许延声是饿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接着问:“晚饭吃完之后呢?”

  许延声:“睡觉。”

  蒋行止:“......”

  这个班加的真轻松。

  许延声睡觉前把手机关了,第二天一早,特地睡过了上班时间才醒,洗漱完打开门,看见门外好大一坨。

  许延声:“?”

  蒋行止腿都蹲麻了,见到许延声便笑起来,眼睛很亮:“老板你醒啦。”

  因为腿太麻,他差点跪下去,许延声刚醒,脑袋还没开机,实在不能理解眼前这扭曲的一幕——蒋行止双手扒着墙,屁股扭来扭去,腿抖来抖去,嘴里还一直嗷嗷叫。

  “......”

  “疼死我了。”两分钟后,蒋行止结束了他的表演。

  许延声看淡人生,目空一切:“你在干什么?”

  “等你起床啊。”

  “不会回房里等?”

  “怕你有事找我......”他低头揉着腿,根本没有发现语气里自然而然的抱怨。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许延声都无奈了:“我只是在房里睡觉,有什么事?何况客房服务不会比你来的快?”

  “肯定不会啊,”蒋行止换了另外一只在揉,“我在你隔壁,我来的最快。”

  “小孩子。”许延声往电梯走,“这有什么好争。”

  许延声没说来A市干吗,要去哪里,但他把地址发给蒋行止的时候,蒋行止瞬间明白过来了,“老板,我们去看房子?”

  “卖房子。”许延声纠正他。

  决定要卖房子后,许延声的脑子还是长了出来,他明明是要睡觉,闭着眼睛却想到了徐啸信,他曾经问过许延声:“你的父亲姓许吗?”

  当初没有在意,现在不得不防。

  到底是出过车祸,重生的机会不可能还有,说不好那场车祸是针对谢逐桥还是许延声,总之许延声得防备。

  长出脑子的几分钟里,许延声略微思考了下,当初徐啸信目的明确,压根不是为了冯景和来的F市,冯景和这个煞笔被徐啸信当枪使,还能精准一枪把许延声给崩了。

  A市五大富豪小区,“先埠”排倒数,只是再倒数也是旁人望尘莫及,小区周边满是绿化,道路宽且静。今天阳光晒,车子开进林荫道正好凉快。

  蒋行止唠唠叨叨:“老板,你竟然这么有钱,果然是我人生的贵人!”

  “?”

  这逻辑,许延声没明白:“我的钱和你有关系?你倒挺会攀关系。”

  蒋行止压根没听进去,在驾驶室里双眼发亮:“哇哇哇哇哇,咦?”

  许延声:“?”

  蒋行止回头:“老板,他不让我们进去。”

  一个许延声不知道的名下房产,更不会有车辆登记,能进的去有鬼,许延声把钱包丢过去:“身份证什么证,你自己下去弄,别麻烦我。”

  蒋行止解开安全带,麻溜地下去了。

  “先埠”是别墅区,简单来说就是有钱,和许延声买的商品房高楼不一样,这种地方许延声也是第一次来,按理说做狗仔哪里都会跟,只是谢逐桥不争气,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正想着,一辆黑车咻一声从后头一个急拐弯,停在大门右侧。

  许延声闻声望过去,汽车门打开,一坨什么东西被丢了下来,定睛一看,那一坨是个人。

  蒋行止在此时偷偷摸摸回来,连门都关的很轻,许延声头也不回:“好了?”

  那一“坨”人可怜巴巴地扒上车门,摇着头,似乎在说些什么。

  蒋行止悄声说:“还没,他们在核实,我就回车里等了。”

  “大点声也没人听得见。”许延声拆穿他,“看热闹就看热闹,我还不让?”

  车里伸出一只手,把那个人再次推到地上,指着他的脸,应该在说话。

  蒋行止笑嘻嘻的,许延声眯起眼有些疑惑:“蒋行止。”

  “什么。”

  许延声说:“那个人好像有点面熟?”

  黑车开走了,那一坨人坐在地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窥见他脸上一股绝望的气息。

  “咦?”蒋行止从驾驶位探过去,扭出了非常奇怪的造型,又“诶”了下。

  许延声:“面熟?”

  能让许延声面熟的人,蒋行止必须好好看,随即他语出惊人:“老板,是宋承悦。”

  那一坨人还坐在地上,垂着肩,一动不动,许延声觉得他要哭,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宋承悦?

  想到他没看的那一叠资料,许延声说:“把他叫上来。”

  难得蒋行止没问为什么,许延声才发话,他就下车去捉人。

  视线里,蒋行止走到宋承悦面前,半跪在地上和宋承悦交流些什么,宋承悦朝许延声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擦了擦眼睛,全程嘴巴没动过,单手撑地想要起来的时候,蒋行止扶了他一把。

  此时门卫刚好迎过来,蒋行止挡住了宋承悦的脸,朝门卫挥了挥手,他表情有些冷淡,嘴唇张合说的两个字许延声看懂了。

  等下。

  蒋行止打开副驾驶的门,许延声的声音传出来:“让他坐后面。”

  紧接着后座门被打开,一张可怜巴巴的哭红的眼望进来,许延声没见过,但确定,面前确实是宋承悦的脸,冷眼瞧他:“进来。”

  宋承悦什么都没问,大概也没得选,关上门,贴着车窗坐着,许延声坐在另一头和他一臂之隔的距离,车外蒋行止正在和门卫交涉。

  许延声对这张脸好感全无:“你是宋承悦?”

  宋承悦点点头。

  模样倒是可怜兮兮,怪会讨别人喜欢的。

  许延声突然凑近,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太阳很大,车内视线充足,许延声的眼神很冷,像二月冰雪刺骨,宋承悦在他的注视下没忍住抖了抖。

  车门打开,蒋行止进来,许延声扯着嘴角嘲讽地笑了下,视线却侵略感十足的留在宋承悦脸上,总想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演戏。

  蒋行止转头想说话,看到许延声的动作,没掩住惊讶,却淡定道:“老板,可以进去了。”

  许延声松开手,坐回原处:“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