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桥尊重女生,但也不喜欢被他人触碰,不动声色躲开周攸攸的手,没反驳她的话。

  可笑的自尊、莫名的高傲、偏执的性格,谢逐桥知道自己毛病一堆,可本性难移,成长至今已经根深蒂固的东西,很难因为遭遇某件事到了某个环境而改变,何况有人护着他这些不成熟,他不需要和别人一样,随波逐流,变成这个世界上庸俗又普通的人之一。

  休息室偏暗,仍有些许光亮透过门缝照进来,周攸攸坐在沙发扶手上,难得放松:“娱乐圈这个地方,你一脚踏进来,就不可能再出去。你以为放弃一切就能走,可一定会有人在你身后给你泼上满身泥巴,不会让你干干净净地离开。”

  周攸攸歪了歪脑袋,不解似的:“小桥,你当初为什么要来呢?”

  谢逐桥想当个干净的人,他不应该来这里。

  回头想想,谢逐桥早就忘了他的初心在哪里了,最早之前,他不过想来试试,觉得舞台很明亮,人在镜头下可以变得很耀眼。谢逐桥家庭一般,最初走到那个地方是有人希望他去凑人数,留到最后并非他本意,也没有意料到,但他偏偏留了下来,以至于时至今日。

  谢逐桥这一天的沉默有点长,每个人都想和他说点什么,他们又想要从他这里听到点什么。

  要解释,要原因,要真相,还有人要他的初心。

  “你为什么要选我?”最后谢逐桥问。

  周攸攸说:“我需要做一件事,你离我最近,比起跟别人辛苦演戏,和你一起什么都不用做,也会有很多人信。”

  他们同在剧组,进出总会一起,在剧里演情侣,难免会有亲密触碰,这些在别人那里需要演一遍的东西,在谢逐桥这里都不用。他们甚至不需要公布恋情,在镜头面前连刻意的亲密都不需要,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不言而喻。

  “如果你真不能接受的话......”

  “可以。”谢逐桥突然说,语气莫名坚定,“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你在我需要的时候配合我。”

  没预料谢逐桥会说这样的话,周攸攸意外地看向他。

  这个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男生,似乎在刚刚沉默的几分钟里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取舍了些什么。

  “好啊。”周攸攸笑着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谢逐桥,透过室内不明显的光亮看向他的眼睛,意味不明道:“希望这是个你不会后悔的决定。”

  许延声在第二天凌晨三点,再次接到了冯景和的电话,这天是元旦,新年伊始,F市热闹了许久,空气中的火药味好不容易才散,许延声躺到床上,疲惫感使他昏昏欲睡,几乎立刻就能约会周公。

  然而——

  被他不知道丢到哪里已经调成振动的手机不断地发出嗡嗡声,无法忽视的刺耳声响打破了他的梦。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动作,不同的是,许延声已经知道对方是谁,这一次骂人更加理直气壮、连名带姓:“冯景和,你是不是有病!”

  冯景和笑意绵绵:“我以前养过一只猫——”

  “......”

  许延声啪一声把电话挂了,顺手把人拉进黑名单。

  第三天晚上,一个陌生的来自X市的号码硬生生在凌晨四点把许延声从梦里拽出来,一瞬间,许延声感觉自己似乎灵魂出窍了,意识恍惚到话都说不出来,问就是不想活了。

  半晌,有气无力地憋出一声沙哑的:“......喂。”

  冯景和精神高亢:“早上好。”

  “......”

  好尼玛。

  冯景和:“我以前养过——”

  “谁他妈管你以前养过什么。”一句话都不想听,许延声提起全身力气努力骂道,顺便觉得前两天晚上信了冯景和屁话的自己是个傻逼。

  “一天天的没完没了想干什么啊你?”许延声说:“你不上班?”

  “我这么有钱上什么班?”

  “那你他妈出去玩啊,找我干吗。”

  冯景和一脸坦然:“我刚玩好啊,所以来找你。”

  “......”

  许阿姨每回面对许延声时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许延声在此时才忽然顿悟、痛彻心扉,该死的没出息的小屁孩,除了吃和睡,一天到晚不干正事。

  许延声深吸一口气,由于不清醒差点被自己呛到:“你到底要干吗?是以为我觉得换号码麻烦就不会换吗?”

  许延声又没朋友,别说换号码,从此不和任何人联系也没什么大不了。

  冯景和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我见一面。”

  许延声神色一敛,正色道:“我对男的不感兴趣。”

  冯景和:“...................”可不能有这样的误会。

  连忙补充:“在阳光明媚的咖啡厅。”

  F市往城郊开的柏油路上,坐落着一家闹中取静无人问津的咖啡屋,店外墙壁上铺满了枯黄色的爬墙虎,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许延声都觉得很恶心。

  咖啡屋分为上下两层,自带的小庭院里摆着两张原木色方桌和一架藤制的秋千。

  大门也是木制的,双开门样式,镶着两个铜色门环,整体有些古风。

  许延声此时就站在门框上,想进不想进,明显觉得冯景和脑子有病,以至于他挑选的和许延声见面的地方都透露着一股变态味,很有病。

  许延声认知明显,认为愿意来赴约的自己必然也脑子不正常,有毛病。

  冯景和双手搭在二楼围栏上,他个子高微弓着背,浪子似的向下望着许延声,模样十分轻佻:“上来。”

  许延声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并不说话。

  几秒钟的对视,冯景和败下阵来,下楼朝许延声走过去:“怎么扭扭捏捏和良家妇女一样?”

  多亏了门槛的高度,许延声微微垂睨他:“谁碰上疯狗不躲?”

  冯景和不气反笑:“这里没别人。”

  许延声跟着他往里走,看着院里茂密的植被:“适合杀人抛尸。”

  冯景和一本正经:“都说了我不主动杀人。”

  “......”

  许延声真想飙脏话。

  冬季里天气阴晴不定,随时可能像冯景和一样发疯浇下雨来,许延声在庭院里随便找了张藤椅坐着,示意冯景和有屁快放,他耐心只有三秒。

  冯景和还是那句话:“养的狗不听话。”

  许延声说:“那就打断她的腿。”

  冯景和翘着腿笑:“不是在找你这根棍子吗?”

  “你是觉得我不会揍你是吧?”

  “实话实说啊。”

  见许延声真要翻脸,冯景和才拉着他的袖子解释。

  许延声冷眼瞅着冯景和的脏手,冯景和笑嘻嘻地松手。

  店员上了两杯咖啡,冯景和从盘中拿出银勺放在桌面比划:“周攸攸,一只走投无路投奔我的流浪狗,我养了她.....多久?”

  冯景和真想了想:“快五年了吧,然后她说不需要我养了,要去过更好的生活。”

  这剧本,听着还挺熟悉,许延声有些想笑,为了掩饰表情,拿起了勺子要搅咖啡。

  一只手出现在他视线里,利索地抢走了勺子,顺带把咖啡拨到了他刚买的白色棉服上。

  “......”

  冯景和兀自沉溺,把两根银勺摆在一起,看起来很悲伤:“她说她已经和谢逐桥睡了,器大活好,看不上我。”

  “......”

  还能在这找到答案?许延声想说,谢逐桥器还行,活肯定不好。

  周攸攸在骗他,但这事不能和冯景和说,好遗憾啊。

  “周攸攸要真是狗,宰了就宰了,小畜生不通人性,关笼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惜她是个人,你说都是人了怎么能这么不识相,没点良心还干过河拆桥的事,我能让她这么便宜拆了?”

  许延声心说你确实挺不值钱。

  许延声抽了张纸巾,把衣服上咖啡擦了,连点水渍都没留下,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她说睡了就睡了?你猪脑子?”

  冯景和急了:“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许延声抬头看他,觉得这傻逼过了两个月还是一样的愚蠢。

  “有没有不重要,她想要这么做,我就不能接受。”

  许延声嗤笑:“你是小孩子?”

  “所以你要等到别人爬到你头顶上,才知道不可以?”冯景和更不懂许延声,“摔倒这种事只能是别人经历,我永远只会是那个站着可怜别人的人。”

  许延声最烦别人讲大道理:“所以你非要找谢逐桥麻烦?”

  冯景和问:“你心疼?”

  “随便你,”许延声说:“我和他不熟。”

  “就想问问你,狗咬狗的故事,两只狗我都不认识,非要和我说这么仔细干什么?”

  不知道许延声骂的另一只狗是谁,冯景和也不在意,他站起来,俯身靠近许延声。

  由于太过强调姿势,他一胳膊按在桌上,刚好掀翻了许延声的咖啡。

  “......”

  许延声冷漠低头,看见他的衣袖成了桌布,一杯咖啡被袖子吸收的明明白白,估摸着应该是擦不干净了。

  此情此景,冯景和仍旧面不改色,唇角展开自认为弧度好看实际上蠢得一批的微笑,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