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稍微后退了两步，凭借着不错的视力和知识储备，快速反应过来，这双眼睛的形状、双眼之间的眼距、还有眼珠的颜色，都不可能是人类。
“汪汪汪——”
身后的那只狗突然叫起来，对着那双贴到架空层柱子后面的眼睛，不停的龇牙咧嘴。
那双眼睛盯着孟醒，几秒之后往后缓缓退去，消失在漆黑的架空层下。
小黑狗见状，叫声也停下来，然后哼哧哼哧的侧头，似乎和孟醒讨奖励，好像说我做得多好。
孟醒蹲下来，顺手撸了撸狗脑袋，它立即往地上一躺，露出肚皮让孟醒继续摸。
摸了两下后，孟醒才发现天色突然暗下来，抬头一看，天空阴沉沉的，远处乌云滚滚，好似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在这样的深山中，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就在孟醒犹豫要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种沉闷又遥远的鼓声。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太过安静，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
这是什么鼓声？
是从哪里传来的？
孟醒几乎分辨不清楚，他因为常年被困在精神病院中，五感比常人要灵敏得多，他都分不清楚在什么地方的鼓声，其他人更是如此。
他忍不住仰起头来，看向高耸入云的山巅。
一声声鼓声越来越急，鼓点越来越快，声音也缓缓变大，但是没有什么变调变奏，只是一下下的敲下去，这种鼓点反而让人心跳加速，焦虑不安起来。
司机这边瞧着孟醒下去后，随手拿出烟来点着，过过烟瘾，吧嗒吧嗒吸着，就感觉外间的光逐渐暗下来，好好的大中午的天，一下子变得和夜里似得。
风也刮起来，看起来要下雨。
扔掉烟蒂后，司机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也就过去了五六分钟，脸上露出了不安惊慌的神情，下意识转头去喊那个小伙子上来。
但是想到巫村还在更里面，自己在车上喊，他也不一定听得见。
司机不由皱眉，只好老实等着15分钟到了，自己一个人赶紧走。
要不然自己没等到15分钟就走，回去一定会被骂，还要扣绩效。
就在他嘀咕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咚咚咚的鼓声。
冰冷的寒意蔓延开来。
好像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司机感觉到背后刺目的眼神，惊恐的转过头去，空荡荡的大马路上，只有迎着风飘舞的劣质彩带悠扬的在风中飘起。
只是更显诡异。
鼓声越变越急，司机也越来越害怕，干脆大着胆子走下车，往小径里面走了几步，喊：“喂！要下雨了！快回来！要不然我把你丢在这里了。”
声音在山中回荡着，让司机有些紧张，平常最普通的回声让他有些悚然。
下意识的，他往前走了好几步，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进来太深了，连忙喊：“喂！你还不回来！我就走了！”
喊完之后，他立即掉头往回跑。
回去的路却格外长，司机蒙头跑了好几分钟。
他脑子里蒙蒙的，自己有走这么远吗？
好像只是往里面随便走了几步？走回去都不要一分钟啊。
“你去哪里了？怎么离开这么久？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今天先不去观景台了。”
司机胡乱跑出来后，就听到了孟醒温和平淡的嗓音在前方响起来。
然后小黑狗从座椅上爬起来，冲他叫了两声。
司机愣住了，惊惧不已抬起手指着孟醒的鼻子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从巫村回来了，怎么不能在这里？”孟醒反问，他发现司机的脸色煞白，情绪也不对劲。
“你——”司机的音调戛然而止，他开始怀疑自己刚刚在小径里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和回来的孟醒错过去了，要不然没办法解释刚刚的事。
明明只是走了几步路，他怎么在里面那么深的地方？
对了，鼓声！
鼓声怎么没有了？
他烦闷不已又后怕的赶紧上了车后，二话不说发动汽车掉头就往山下跑。
孟醒见他车速很快，浑身绷紧了，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垂着眼睛一直打量他。
回程的时间也很长，那司机高度紧张，总是不停回头张望，明明就有倒车镜，他还是自己回头去看两眼。
越过孟醒的座位，朝着后面去看。
孟醒终于在他脸色差得不能看的时候，问：“你在看什么？”
“我——”司机张张嘴，不知道怎么说，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想了想问：“小伙子，你在那个村子里遇到什么怪事，或者听到什么声音啊？”
“没遇到啊。”孟醒眨眨眼，“难道这里经常有怪事发生？”
“不是！”司机直摇头，“我都在这里上班两三年了，哪有什么怪事啊，就是今天感觉不对劲，我还听到了有人在打鼓。”
孟醒不动声色的听着，司机也听到了鼓声，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问：“鼓声？这里能有什么鼓声？是不是巫村的村民在山里打鼓啊？”
“不是吧···那村子里的人早没了，都病死了，估计都没人留下来，哪里还有人在山里打鼓？”司机也纳闷起来，难道还有遗留的巫村小孩在山里？
“病死了？”孟醒装作很惊讶的模样，从包里拿出了几颗薄荷糖送到司机边上说，“能麻烦你讲讲吗？听着挺有意思。”
有人说话，司机也觉得背后的目光似乎消失了，心情也不如之前那样惊慌，便接过糖来。
他开口缓缓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几年来听山脚村子里的人说的，就是十六七年前吧，还是十五年前，具体不记得了，那个巫村还有人，只是他们村子闭塞嘛——都是近亲结婚，不知道这样多少年了，生出的小孩都是畸形，要不就是夭折早早死了，就算不死也有很重的病，好像是13年的时候，村子里爆发了传染病，他们又不肯出来去医院医治，只能靠我们老板平常送点药过去，但没什么大作用，死了一大批老人和青壮年，活下来的就一些小毛孩子。”
孟醒一脸非常好奇的模样，很惊讶的问：“哎，还有这事啊？那些孩子呢？怎么样了？”
“有的被附近村民领养了，这里因为是少数民族，对于这种事···上头也就默许了，有的就送到疗养院去了。”司机想了想，“所以这村子里早没人了，我就说···”
他说着不敢说了，想到刚刚的事，依旧后怕。
“果然这里死人多，就是古怪多。”
“也是可怜，明明是一处神秘文化的传承遗址呢。”
司机点头，“以前也有人来旅游说，这是什么神秘文化，结果也没有研究出来什么，到是去年有一批人来说这是重点文物保护建筑什么的，立了个牌子也走了。”
“原来是这样啊，没开发好，要是开发起来，这里肯定很火。”孟醒顺手摸了摸狗的脑袋，想了想问：“那个疗养院···我能问问在什么地方吗？”
“就在山下那个镇子边上，叫竹影路，你一去就知道了，那疗养院很大，远远都能看见，造的特别豪华，还种了红了吧唧的玫瑰花。”司机说。
孟醒一愣，玫瑰花。
是祝言照片里的玫瑰花？
那疗养院的建筑历史应该超过18年。
或者换一句话说，18年前，那里就有了疗养院！
只是，一个疗养院怎么会在18年前建造在这种地方。
18年前这里偏远闭塞，道路甚至都不太通畅。
还是因为旅行社大力开发，才有了今天的繁荣。
一个正常的疗养院，选址不会是这种地方的。
而且——
霍璇钱包里的那张纸上写的地址，三门岭县竹影路189号。
下了山后，果然下起了小雨。
司机骂骂咧咧的把车开进车库里。
孟醒带着狗回到旅行社，准备躲过雨后去山下看一眼。
前台的女人瞧见，有些可惜的说：“没想到下雨了，天气预报一直是晴天，夏天就是这不好，你到了观景台吗？”
“没有，只去了巫村。”
“哎，可惜哦，观景台拍照好看嘞。”女人指着满墙的照片。
天险的景色一绝，普通人都拍出来绝佳的风景，孟醒装作沉浸进去，想了想说：“那我明天再来一趟看看，今晚在这附近住一晚就是。”
“小伙子就是会玩，那你不如去对面住咯，和我们家合作，你买了游览车的票别丢，拿出来抵现金20块呢。”女人捂着嘴笑起来，然后从后面拿出一把保险的黑伞说：“喏，送你拉，小伙子，是游客丢的。”
孟醒接过来后，道了谢，问：“阿姨，下面的镇子有个长了很多红玫瑰的地方，听说很多人去拍照呢，具体在什么地方，您知道吗？”
“哦哦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个疗养院，确实长了很多玫瑰花，这个时期好像正是开花的时候，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赶潮流拍什么网红打卡。”
“没事，我就去看看，在外面拍几张照片。”
“真是的。”女人摇摇头，“我记得在竹影路189号，你下去一直走就能看见。”
果然如此。
孟醒得到了地址后，道了谢离开旅行社，外面雨也小了。
时间也才三点，孟醒思考着要不要先下去查一查那个疗养院，但是山上那些诡异的事，他也很在意。
正在犹豫间，突然对面的小商店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孟醒愣住，立即看过去。
就见对面平台上，一个带着白帕子蒙着脸的老婆子，手持着一根乌色长棍在商店门口手舞足蹈的，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被两个粗壮的男人压在地上。
刚刚的叫喊声正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
孟醒还没说什么呢。
后面旅行社的女人走出来，对孟醒说：“不要紧的，那是在驱邪。”
“驱邪？”
“对，这女孩疯疯癫癫的，总是说能听到山上有声音，说也说不清楚，搞得大家都害怕，她是脑子坏掉了。”女人直摇头，啧啧几声靠在门框边看热闹。
小黑狗对着她，喉咙里发出了声音，她立即不看热闹，往里面走去。
孟醒再看过去。
那带着白帕子的老婆娘，从里面引出来一个年纪不过十岁的男孩。
男孩造型诡异，剃了个平头，只留了后脑勺一撮头发，留得老长，编了个三股辫，用串着玉石的红绳绑住，他的脸涂得雪白雪白，嘴巴涂得血红，身上穿着大红大绿的一件像是纸衣似得衣服。
那老婆娘仰天摇头晃脑着，端起地上一碗符水，给男孩灌下去。
顿时阴风阵阵吹来，乌云四合。
男孩本来还算清明的双眼开始涣散，人也摇摇欲坠，但是几秒后，他忽然大喝一声，对着被压在地上的女孩，发出了不是孩子的粗犷声音，喊道：“妖邪不得近身！快快退去！”
周围几个村民瞧见，都诧异的看着男孩。
老婆娘这时候喊道：“神明附身！还不快快跪下！”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村民都纷纷跪下来，围着男孩成一个圆圈，自发性的磕了三个头，双手高高举起来，然后重重的磕在地上，整齐划一的模样让孟醒更是惊讶。
“还不退去！”男孩又对着女孩喝了声。
那女孩本来还在挣扎，听见男孩声音，仿佛觉得刺耳，不住的捂着耳朵，蜷缩起来。
众人瞧见，纷纷喊：“神明现身了！”
“我既已现身，你自退去，我既往不咎！”
说罢，男孩抬起脚在水泥地上跺了三脚后，随即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众人连忙扶起来男孩，女孩似乎也恢复了正常，自己坐了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男孩，随即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得，看向孟醒。
不知道为什么，孟醒一时没办法移开目光，
女孩呆若木鸡盯了孟醒好一会后，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三门岭的山峰。
然后往地上一歪，也昏迷过去。
孟醒一口气没上来，觉得胸口发麻，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也软了，他扶住旅行社的外墙，深呼吸好几口气，想要缓一缓。
脚下的小黑狗担忧的围着孟醒直转圈，呜呜咽咽的。
过了好一会，孟醒终于缓过来，他重新站直了身体。
第一眼就去看对面的驱邪仪式，却发现对面围着的村民都不在了，只有那个女孩被丢在门口的凳子上，愣愣的抬头看着起了雾的山峰。
而那老婆子带着男孩已经往山下走了。
孟醒吐出一口气，连忙追上去。
跟着走了一段路后，孟醒发现那婆子和男孩是往山下镇子去的。
就如旅行社女人说的，只要往下走，他就能看见疗养院里，果不其然还没太近，孟醒就远远的看见了镇子东侧不远处，伫立一座豪华又古旧的大宅。
婆子和男孩也是往大宅方向去的。
孟醒见状，打消了上前问话的念头。
他在路口，观察着疗养院的布局，有一个保安在大门口盯着，看见婆子拉着男孩，就为她们开了大门，让他们两个进入院子。
这幅谨慎的模样，里面一定有古怪。
孟醒没有急着上前，反而折回去。
镇子上人不多，一条长长的街道，都是沿街的二楼民房，一楼开店做些生意，因为近几年旅游生意好，装修得也都是一条龙的仿古风格。
孟醒找了一家奶茶店，和前台的一个小姑娘打听起来。
小姑娘看见帅哥，两眼都放光了。
孟醒买了两杯奶茶，送给小姑娘一杯，问：“我刚刚从山上下来，看见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宅子，挺漂亮的，是酒店吗？”
“那不是酒店，是个疗养院哦，小哥你要住酒店吗？我家隔壁就是民宿，给你便宜点啊。”“真的吗？那就多谢你了。”
“那你等等，我四点半就下班，我带你一起去啊。”女孩激动的说。
孟醒拿着手机随手翻起来，像是找话题一样，问：“什么疗养院建在这里啊？感觉挺旧的了。”
“对啊，谁知道呢，我反正小时候就看见在这里了，以前开张很热闹呢。”小姑娘也很上道，立即回答，“不过，我爸他们说这疗养院老板是好人，以前咱们山上有个村子死了不少人，很多小孩都有点病，没地方去，疗养院的人都会收留他们。”
“那老板人怪好嘞。”
“是真的好人，本地人进去的话基本都是免除大部分费用的，他们好像有补贴，这里风景好空气新鲜，别的地方的人也有人送孩子来，可是老板就不打折了。”
孟醒手指顿住。
服务本地的疗养院，免费收治巫村和附近村子的孩子。
却并不对远距离的孩子免费开放。
看样子，这传统一直持续十几年。
疗养院一定有所图。
小姑娘介绍的民宿就在前面，反而离疗养院很近，推开窗户就能看见。
民宿老板是前两年才来开店的，不是本地人，孟醒套不出消息后，带着小黑狗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静待夜晚降临。
这里远离市区，就在山脚下，万籁俱寂。
有一点声音都格外明显。
孟醒觉得这里疗养，好像确实也不错。
为了让自己能打起精神来，孟醒在大厅喝了三杯咖啡，硬生生熬到了夜里1点后，他把狗安置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趁着沉沉夜色往疗养院去。
出乎意料的是，疗养院的大门四开，宽敞的院子里面黑漆漆，什么人也没有，保安也不在了。
只有房子门廊下有一盏灯，在台阶上照出了一圈黄色的光。
孟醒站在大门外，远远看着那盏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盏灯似乎动了一下。
突然，一个女人从院墙一侧里跳出来，脸色煞白，她盯着孟醒好一会后，问：“你好，是找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