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植环绕的热带雨林里,有大量柑橘成熟,果皮在阳光下迸射出清新扑鼻的精油,粒粒分明的果肉闻起来却是暖的——omega嘴唇微张,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甜美如蜜糖的橘子香气,使信息素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出令人沉醉的费洛蒙。

  通常,它不是一种会让人产生暧昧遐想的味道。

  但就像它甜美的主人一样,只消看上一眼,你绝无法再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半分。

  尤加利蜷缩在衣服里,眼睑微张,没有焦距的眼珠虚虚看着弧形的逃生舱顶。

  两分钟前,他被预警声吵醒,毫无机质的电子音提醒他,有人正朝他的方向靠近。

  尤加利试图坐起来查看热成像,看看正朝他迫近的是机甲还是虫族,但他的身体提不起一丝力气,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正处于发情期。

  初次情潮来得尤加利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巧,但……竟然真的是橘子味的信息素。

  大脑昏沉,身体疲软,尤加利没办法做出任何肢体反应,甚至意识都算不上特别清醒,只能在滴滴的预警声中数着秒,等待着被人发现。

  由内至外的热意折磨着他,时不时就要低低地喘上两声。

  要么得到拯救,要么死得难看。

  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呢……

  ·

  机甲降落在一片冰雪高原。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天使降临人间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他的身体有些过分瘦弱,四肢格外的纤细,严重缺乏肌肉。

  最专业的营业师和理疗师二十四小时的贴身照顾,才让他保持这种不至于萎缩的模样。

  美丽的妇人坐在旁边画画,恰好把轮椅上的少年与他身后的湖景画在一起。

  只可惜无论是画里还是画外,少年都是闭着眼睛的,外人无法窥探到他到底拥有一双什么颜色的眼眸。

  突然,湖面的天鹅扑腾着翅膀惊起,吓了妇人一跳,一笔过于浓重的颜色破坏了油画的和谐。

  妇人沉了脸色,叫一旁的女仆去拿条毯子过来,给少爷盖在腿上。

  她脸色实在不好,女仆生怕晚一步就会被责罚,连忙提着裙子飞奔。

  夫人叹了口气,走到少年的身前,问他:

  “尤加利,什么时候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呢?或者你想哥哥吗?哥哥要回来看你了哦。”

  长达七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两人刚好在商务舱里补了个觉。

  中途,罗莎蒙德醒过一次,还抽空整理了一下,在红杉树国家公园里拍的照片。

  大多是风景,也有几张二人的合照。

  有一张是他们恰好遇到一个玩无人机的青少年,傅静思给人塞了一百块钱,请他帮忙从天上拍的。

  一百多尺高的巨树,照片只拍到五六棵树的根部,树皮的红和泥土的红几乎融为一体,穿着运动服的二人站在黄金分割线的位置,像两只彩色的爬虫。

  傅静思形容他们是误入外星的节肢动物。

  罗莎蒙德把这张价值一百美元的图片设置成了电脑桌面。

  他考虑下一个节日送傅静思一台无人机,因为这张一百美元的照片还真的挺好看的,像电脑系统自带的风景大片。

  只有仔细看,才能看见还有两个人在画面里,揽着对方的肩膀朝镜头比耶。

  从这醒来后,恰好有商务舱的机组人员送来咖啡,一口下去罗莎蒙德精神了,没再睡。

  到是傅静思,他甚至没起来上厕所,完完整整地睡完了这七个小时。

  虽然知道他是开车累了,但年轻人的睡眠依旧叫罗莎蒙德羡慕万分。

  至少罗莎蒙德十八岁时,是没有这个睡眠质量的。

  直到飞机开始匀速下降,傅静思才被下坠感唤醒。

  安全带和机组人员的温馨提示广播,阻止不了他以扭曲的姿势翻了个身,非要在罗莎蒙德的胸口蹭啊蹭的。

  蹭够了,粘糊完一顿,才舍得睁开眼睛。

  “清醒一下。”罗莎蒙德递给他一瓶苏打水。

  傅静思吨吨吨一口抽干,很轻地打了个嗝,很小声地说:“叔叔,我想尿尿。”

  罗莎蒙德:“……”

  “嘻嘻,还能忍。”傅静思笑嘻嘻地说道。

  十八岁的清纯男大学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怪生物?罗莎蒙德想。

  他是怎么做到幼稚但是不幼齿,反而还怪可爱的?

  至少罗莎蒙德从来没觉得他在带孩子,反而非常享受这段类似于恋爱的甜蜜的包养关系。

  下飞机后,罗莎蒙德取行李的间隙,傅静思去了趟厕所,他解决完,刚好罗莎蒙德也拿到了行李,两人一起,从机场的快速通道出去。

  停车场里有一辆很显眼的林肯,估摸了一下德国人的口味,傅静思猜应该是来接罗莎蒙德的车。

  果然。

  罗莎蒙德说:“从现在开始,对外你要说我们是在正常交往,是在新生舞会上我们一见钟情,我主动追求你的。”

  “好。”傅静思答应得特别爽快。

  罗莎蒙德又说:“另外,你可能会遭遇一些不平等的对待,主要是语言上的。我会给你介绍那些人,被欺负了可以还击,尺度以我不用去警察局捞你为标准。”

  “好!”傅静思更雀跃了。

  果然,罗莎蒙德还是在乎他的!

  傅静思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飞机上好好地刷一部祖国的宅斗剧——他相信五千年的智慧一定能给这些所谓的豪门一点中华颜色看看!

  希望第一波刁难不要来得太早,这样还有机会在今晚好好补习一下。傅静思如是想。

  上了那辆加长林肯,傅静思注意到,除了司机,还有两个明显是保镖模样的黑衣人。

  他们向罗莎蒙德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看就很专业。

  傅静思自诩是个出身优越的小少爷,但也没见过这么夸张的。

  比起那些网上的介绍和各种昂贵的生活用品,傅静思通过这种夸张的电影一样的配置,对罗莎蒙德的家世有了一个新认识。

  不过,他也不怯场。

  恰好傅静思在这方面是个享受大于思考的人,好的物质条件在他面前他绝不会诚惶诚恐,他只会心安理得地享受。

  一路以得体的姿态跟随罗莎蒙德回到庄园,因为德国这边是午夜了,除了管家露面,庄园里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摆出什么迎接场面。

  好像罗莎蒙德只是最普通不过地回了个家。

  罗莎蒙德没理会管家不赞同的目光,带着傅静思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他的房间是一个大套房,甫一坐下,罗莎蒙德立刻打开手机回复美国那边的工作消息。

  傅静思先去洗了个澡。

  他动作很快,十分钟就出来了。

  然后是罗莎蒙德进去洗澡。

  罗莎蒙德出来时,发现傅静思正窝在床上用Ipad看剧,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中文的,他看不懂。

  “讲什么的?”罗莎蒙德一边擦头发,一边随口问道。

  “讲一个女性,在深宅大院里坚持自己,独立奋斗,与为难她的亲戚长辈们周旋,与不屈的命运抗争,之后和她老公一起,成为这个大家族的顶梁柱,之后又在时代的洪流中,保全了自己和家族的故事。”傅静思说,“老公,我帮你擦头发吗?”

  罗莎蒙德:“……”

  罗莎蒙德退后一步:“不用,我自己可以,你也擦一下头发,湿着睡会感冒。”

  傅静思回答道:“嗯嗯嗯,我等下去外面吹。”

  他暂停了电视剧,和罗莎蒙德商量:“叔叔,我想去外面看一会儿电视剧,你今晚自己睡好吗?我把卧室门关上,我就在外面的起居室,不乱跑。”

  罗莎蒙德点点头。

  他基本不管傅静思,目前为止没有一点sugar daddy给小情人的约法三章。

  好在傅静思平常足够乖,也压根不需要他操心。

  不过是熬个夜嘛,甚至都不算熬夜,因为傅静思在飞机上就睡够了,现在熬夜也没几个小时了,就当倒时差。

  “去吧。”罗莎蒙德说,“刚好你看着点时间,早上七点叫我。”

  “好哦!”傅静思从床上爬起来,在罗莎蒙德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欢天喜地地跑出去继续追剧去。

  他今晚必须提前做好攻略!

  等他出去后,罗莎蒙德坐床上发了会儿呆。

  想了些乱七八糟的,无边无际的事。

  然后从床头柜的第一层拿出一瓶褪黑素,吞了两片,顶着半干不湿的头发开始睡觉。

  ……“嗯。”

  于是唐先生也继续看手上的书。

  傅静思瞄了眼,发现这本书他也很熟悉,上一次来,也是这本书……

  他打字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会有人,八年间一直看同一本书?

  傅静思把消息发出去,幸好今天是工作日,很快,那边就在输入中了。

  傅静思:方便帮我查一下贵公司的客户购买记录吗?很急,有关尤加利。

  李云门:有关尤加利?

  傅静思:对。

  李云门:行,你说吧,要不是有关我干儿子,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就报警抓你,控告你间谍罪了。

  傅静思发了个名字过去,两分钟后,他收到了长达两页的购买记录。

  包括当时、甚至是现在也未发售的产品,和傅静思的猜测完全一致。

  傅静思深吸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说道:“稍等一下,我出去上个厕所。”

  “好的。”唐先生回答道。

  傅静思出门,然后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等心脏平复。

  咚咚咚——

  他重新敲门。

  半分钟后,里面传来唐先生的声音:“请进。”

  傅静思再次走进去。

  还是和刚刚一样的场景,清晨的日光下,和傅静思面容相似的男人正在窗户旁边看书。

  桌上是一壶热茶,傅静思刚刚喝过的茶杯,现在倒扣在茶盘里,没有使用痕迹。

  “请坐。”唐先生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翻转茶杯,倒茶,推到空着的座位面前,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静思走过来坐下。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早上好,父亲。”

  唐先生如刚才一般,微笑着点点头。

  就好像傅静思才刚刚来一样。

  事实就摆在眼前,傅静思不得不信。

  他懊恼自己的迟钝,八年前没发现装着罗莎蒙德的硬盘,让他们白白耽误了好多年。

  也懊恼自己为什么从来不对别的疑点进行求证——父亲是什么时候上传意识的呢?恐怕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早。

  他站起来,走到唐先生的身后,在唐先生回头的疑惑的目光中,非常没有礼貌地把父亲的衣领下拉,果然在脊椎处看到了一个数据接口。

  是充电器,也是串行接口。

  尺寸刚好符合那个插在光脑上的硬盘。

  无视仿生人唐先生的询问,傅静思把光脑抱了过来,开始访问。

  唐先生当年定制的仿生人身体,是九龙生物研制出的一代版本,目前尤加利使用的已经迭代了几十次了,但依旧没有正式发行——市场上对于仿生人的需求很小,如果没有相应的AI技术,那么仿生人也不过是比机器人柔软一点的假人。

  父亲的仿生人身体相较现在的来说很落后,因此,才让傅静思看出了破绽。

  或许八年前的他能冷静一点的话,也能找到破绽。

  这么想着,傅静思根据李云门给他的密钥,找到了应许之地。

  尤加利之前说过,他在应许之地里是无所不能的,应许之地里其实有不少人,但他们大多开始了新生活——应许之地是现实的复刻,没有时间概念,去到那里某种意义上是真正的永生。

  只是尤加利的信念感太强了,他常常窥探现实,并在某次入侵星网的时候遇到了李云门,被捕捉,李云门还以为他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叫他儿子给了他很多权限,这也让尤加利来去自如。

  但于大多数曾接受意识上传手术的人来说,他们的选择是无奈的,是源于肉体消亡,希望意识存于世。

  ——你应该多回家看看你的母亲。

  翌日,七点。

  傅静思来叫醒罗莎蒙德。

  他精神看上去特别好,比吃药硬睡了一觉的罗莎蒙德还好,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两人一起洗漱,换了身体面的衣服,罗莎蒙德瞅了眼傅静思,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聪明的男大学生不打无准备的仗。”傅静思主动解释道,“我会让企图为难我的人感受一下爆剧的威力!”

  罗莎蒙德被他逗笑了。

  “希望你能挺住。”他说。

  他反正是持悲观心态,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母亲的杀伤力。

  收拾好后,罗莎蒙德带着傅静思下楼。

  一楼的餐厅,并不算太夸张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餐点了。

  浓浓的培根香味勾引着傅静思肚子里的馋虫,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没吃晚饭,还因为昏睡错过了飞机餐。

  饿了,大饿特饿。

  傅静思揉了揉肚子。

  餐桌上只坐了一位美丽的妇人,罗莎蒙德带着傅静思走过去,他用德语叫了声母亲,又让傅静思叫她阿姨。

  “没事,她听得懂英文。”罗莎蒙德说。

  “你好,阿姨,我叫傅静思,是罗莎蒙德的朋友。”

  傅静思很有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妇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了句德语。

  “他说你长得很难看,眼睛细长的像老鼠。”

  “在呀?那你打开邮件,边看边听我说……”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保持联络。”

  他脸上挂着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的笑,映在玻璃上,被坐在后面的尤加利收入眼中。

  他叫着罗莎蒙德最亲近的人才会叫的小名,态度随意又亲热。

  而坐在他旁边的西格、罗莎蒙德的另一个表弟,却从来没叫过这个小名。

  尤加利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头,联络完后,傅静思把座椅转了一圈,面对着尤加利,微笑着说道:“来吧,我们来聊会儿天。”

  可奇怪的是,本来笑容恬静的小omega,现在却不愿意分给他一个眼神,反而转头看着他的亲哥哥,把自己当成空气。

  尤加利突然大声说道:“西格哥哥,这些天我好想你,你陪我聊会儿天吧!”

  傅静思一怔。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