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很安静。

  安静到几乎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手术室上的红灯一直亮起,直到两个小时后才发出叮的一声,颜色暗淡下去,变成了浅绿色。

  边樊立刻站起来,紧紧地盯着手术室大门。

  门很快就开了。

  护士们推着病床出来,语言熟悉而又陌生: “家属呢?”

  “我在。”边樊道,焦灼道, “他怎么样了?”

  “一个小手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对方有些过于担忧了,又吩咐道, “麻醉药的效果还没过去,要等一会他才醒来,可能会痛,受不了就吃止痛药。不过恭喜,手术很成功。”

  怀源出来后,边樊就一刻不离地盯着他,此刻听到护士的话后也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得透彻,只见对方只是脸色苍白了一点,神色平和,看起来没有其他的不适之处,终于放下了心,笑了笑: “多谢,我记住了。”

  护士见他这副样子,耸了耸肩。

  看来又是一个担心自己另一半的男人。

  当地对这些事情看得很开,两个男人在一起对这位护士来说已经算是司空见惯。

  “我会照顾好他的。”边樊低声道,伸手整理了一下怀源的头发。

  现在他的头发有点长,散落在枕头上,透露出一种奇妙而又脆弱的美感。

  护士将人推进病房后就离开了。

  作为一家私人医院,这里的每间病房都非常安静,空间很大,装修不像普通医院那样,墙面惨白并且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反而布置得很温馨,有柔软的布艺沙发,床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花。

  乍一看,根本不像医院的病房,而是某家公寓的房间。

  护士们离开后,边樊拖出椅子坐在病床边上,一心一意地等怀源醒来。

  没过一会,被调了静音的手机发出震动。

  边樊拿出来一看,正想挂掉,但屏幕上的联系人却显示得是自己的得力下属。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怀源迷迷糊糊醒来的之后,发现病房内空无一人。

  他想坐起来,被纱布包裹的腿就隐隐作痛,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边樊呢……他怎么不在。”怀源轻声嘟囔一句,正好听到阳台那传出动静,于是费力地扭过头去看。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他看到了边樊。

  “是在打电话么……”

  怀源不在乎他在做什么,只知道对方没有把他丢下,心里就安稳了大半。

  对方站在阳台打电话,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眉心紧紧皱了起来,在原地走了几步。

  回过头猛然发现怀源已经醒了,还在冲他笑。

  心里的烦闷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大半,边樊说了一句: “照我之前说的做,晚点再联系你。”说完后就把电话挂了,急匆匆推开玻璃门走进病房。

  “你醒来直接按铃,我就能知道了。”边樊把怀源扶起来,又在他身后放了两个柔软的枕头当做靠枕。

  “不想打扰你,你在忙。”怀源有些眷恋地看着边樊。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比平常脆弱许多,发现边樊一直陪着他后,怀源有点高兴。

  “又不是什么大事,打扰什么。”边樊细心地给他掖了被子。

  他想起下属刚刚在电话里通知的事,心情有些不虞。

  这段时间本该和怀源待在一起的,非有人在这种时刻搞事,存心找他不痛快。

  怀源敏锐地发觉了这点不悦,关切地问: “发生了什么?”

  “一些烦心事,不难解决,就是烦。”边樊低声抱怨了一句,走到床尾, “我看看你的腿。”

  他掀开被子的一脚。

  怀源的两条腿都被厚厚的纱布裹了起来,边缘渗出一点点血丝。

  边樊看得心疼,又不敢上手去碰,只好问: “疼吗?”

  “不疼的。”怀源笑了笑。

  如果疼,反倒是好事。

  这双腿已经六年没有知觉了,如果手术后能让他感受到什么,哪怕是疼痛感,也是再好不过的。

  边樊还是皱着眉,一刻也没放松。

  他是希望怀源的腿能一下子就治好,最好上午做手术下午就能恢复如初,中间也不用吃伤口愈合和复健的苦,但也知道自己这是异想天开,便想方设法在别的地方找补。

  “饿了么?”边樊问道,接着到了一杯水递给怀源,温度不凉不热,刚刚好, “或者有什么别的需要?”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嫌麻烦事多。”怀源喝了一口水,调侃道, “有事我会吩咐护工的,你是我的朋友,又不是我的保姆。”

  “可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保姆。

  后面半句完没说还,怀源就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边樊适时地闭上嘴,将他身后的枕头抽走: “可能麻药效果还没过去,你先睡一会。”

  怀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没一会就陷入了黑甜的梦想。

  边樊坐在旁边,看见有几根头发散到脸上,于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撩开,心里说了一声晚安,便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他关上门的动作很轻,确保不会打扰到房间里的人,随后拿出手机,复又拨通了之前助理的电话。

  这次他的语气不再温和,反而果断许多: “详细再说一遍。”

  “是的。”助理不敢反驳, “之前您吩咐我们狙击的那个家族,因为家主软弱无用,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但对方现在开始了反扑。”

  “反扑并不严重,但范围极广,对我们旗下的八成生意都产生了影响;并且,我去调查过当初和我们合作的人,他们也或多或少地被影响到了。”

  “我知道了。”边樊沉声道,想了一会, “你去派一队保镖来圣索尔医院的304号病房,动作尽快,我一会回去一趟。”

  “是的。”

  边樊挂了电话,眉目间有沉沉郁气。

  他早该想到的,怀源家族的那个“家主”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在本地颇有影响力的家族,就算是几股势力连手攻击,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倒下。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边樊眉目间郁气更甚。

  他不想离开怀源,起码是现在这会,对方刚做完手术,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希望能多睡一会。”边樊喃喃道。

  没过一会,助理安排的人手就来了。

  “你们不要打扰到他。”边樊沉声吩咐道, “去隔壁病房,我很快就回来。”

  一队保镖共有五个人,个个看起来都膀大腰圆,非常能打的样子,而且腰间鼓鼓囊囊,都配备了必要的武器。

  “是。”他们都应了一声。

  边樊这才开始往公司赶。

  ——

  怀源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肚子也适时地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房间里一片黑暗,他刚想说话,喉咙却一片干涩,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才道: “边樊,我饿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非常依赖边樊了。

  “啊,我的好哥哥,你终于醒了。”

  灯啪的一声全部开启,突如其来的灯光让怀源遮住了眼睛,又听到这句话,心里陡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你是家主?”怀源慢慢放下手。

  果然,那个他来第一天才见过的“家主弟弟”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他面前,拄着一只文明棍,动作闲适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坐的不是医院病房里的普通椅子,而是家宅里那张足以送进博物馆的豪华沙发。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啊,哥哥。”他虽是笑着的,但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居然联合外人来对付我们的家族。”

  “别叫我哥哥,你算哪门子的弟弟。”怀源深知边樊的秉性,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直接一走了之,肯定留下了保镖之类的任务,对方看起来也只是一个人,他根本不怵, “我可不记得大伯二伯和姑姑家有你这个孩子。”

  家主握紧了文明棍,手上青筋暴起。

  身世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

  就连这个位置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在主宅的食物里下了毒,将所有人毒死了,才成为家主。

  如此狠辣而不计后果的手段,只有他才干得出来,此刻干脆也不装了,露出一个狞笑: “我原本看在这双腿的面子上,想给你一些薄面,看来你一点都不在意。”

  说着,他慢慢走过来,手中的文明棍高高举起,就要往伤腿上打下来。

  “啊——”家主忽然跪地,哀嚎了一声,举着文明棍的右手正不断流着鲜血,棍子也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圆了。

  怀源猛地看向门外。

  他刚才听到了子弹出膛的声音。

  与此同时,门上也出现了一个冒着烟的小洞。

  下一刻,门被打开了。

  门口站着好几位虎背熊腰的黑衣保镖,排着队走进来: “抱歉,怀先生,让您受惊了。”

  怀源下意识摇摇头: “我没事。”

  “没料到他是从窗户那里爬进来的。”保镖指了指阳台,那里的玻璃门现在被打开了,窗帘随风而动。

  他们原本在隔壁病房好好呆着,门也不敢出,直到有人去阳台抽烟,看见这边的阳台被打开了,才突然发现不对劲。

  听了这句话,怀源有点想笑。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爬窗户。

  他倒是不意外这些人手上有武器,在这个地方,没武器才是奇怪。

  “刚才不是挺横吗?”怀源一点都不客气, “还哥哥,谁是你哥哥。”

  “呵,没想到你个残废还有力气跟我叫嚣。”家主阴鸷着脸,手被紧紧捂住,血还在不停地流,染红了地毯, “你以为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在这里?你猜别人去哪了?”

  别人……边樊!

  怀源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心情突然慌张。

  “您放心,先生,我们老板很厉害。”保镖如是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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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应该比较晚,可以明早起来看

  这几天二更榨干了我,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