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不明白,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物是人非所以就不能再爱他,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他无法接受。
青年的年纪太过年轻, 当然不明白,人一旦开始长大, 开始变得苍老, 一切就都变了, 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仍然像从前一样, 如琉璃一般晶莹透彻, 可她却早就物是人非, 满目疮痍。
“因为我已经变了。”
阿飞脸色变了, 急迫的问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因为你已经不再爱我了?”
这个傻孩子, 江无瑕笑了,她摸了摸他的脸颊:“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爱或不爱, 你受了难,我怜惜你,愿意跟你在一起,可这并不代表我会一直只跟你一个人在一起, 以后也会成立家庭什么的。”
阿飞呆住, 更加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江无瑕略微一用力, 就推开了他,整理好身上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衣裳, 这一回, 她也不再藏着掖着。
“我的意思是, 我现在谁也不爱,若是看对上了眼, 愿意跟他春风一度,但若自此心里只有他一个,永远跟他在一起,这是不可能的,你明白了吗?”
她愿意跟男人睡觉,却不愿意叫男人负责?
阿飞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奇怪起来。
“对,你想的没错,我就是变成了我师父那样的女人,不过我可不会控制男人,强迫男人,我只是暂时不想承担家庭的责任,承担另一个人爱的分量,那种毁天灭地,眼中只有对方的爱,叫我十分疲惫,如今的我,只想寻欢作乐,高兴一天是一天。”
阿飞听了,抿着嘴唇:“所以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谁都不爱?”
“也不能这么说,完全没有感情,也不可能跟你,那样……我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可以。只是,你要我从你们之中选一个,我选不出,也不想选。”
“我明白了。”阿飞点点头:“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爱我没到那种可以抛下叫你寻欢作乐的一切的地步,你不想维持一段长久的关系,这个对象不是我,也不会是别人。”
她根本就不是太过多情而选不出来,而是太过无情,对谁都不想负责。
此时的阿飞已经不想探究她到底还有多少个男人,因为他也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我该庆幸自己不是被你爱的那个,可也不是被你讨厌的那个吗?”
江无瑕微微一叹,喉头有一丝微微的苦涩:“我欠的情债那么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谁的也不还。”
与宋缺在一起的那几十年,很幸福很美满,却也叫她精疲力竭,心中只有他一个人,再也容纳不下旁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浓烈的燃烧着自己的感情,她的心已经太过苍老,与这一张芙蓉一般的娇颜完全不匹配。
她可以轻易的与男人身体纠缠,却再也无法如此简单地对旁人动心。
“所以,你现在可以说我了,也可以鄙视我,因为我是个像我师父那样的坏女人,或者说,像是林仙儿那样的坏女人。”
阿飞却并没有露出什么鄙视,什么不可思议,他仍旧担忧,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无瑕,你是不是,被谁伤害了,在我们没有找到你的那一年。”
没想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居然仍旧不愿说任何她的坏话,也不愿相信她是一个坏人。
江无瑕娇声娇气的笑了笑,依偎过去,手指在他胸口打着圈:“还是说,飞少侠也贪图我的美色,想要做我的入幕之宾?”
这一回,他却没有脸红,神情严肃,握住了她的手,拿下来:“别闹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谁伤害了你,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去杀了他。”
他的剑饮了血,见识了江湖纷争,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隐隐带着森然的杀气。
“没有谁伤害我,我只是很累。”
江无瑕没有办法,要怎么跟他解释她穿越的经历,还有现在的她已经活了几十年,按照寻常人的年纪,早该是个老太太的样子。
然而谢令仪解决了她的痛苦,让她能够化他的力量为己任,也让她能够活几百年,这几十年只是她漫长岁月中的沧海一粟。
对她有真心的男人并不少,可她的破碎虚空却不能带着心爱的人一起,她的长寿却不能让心爱的男人一起长寿。
若是如宋缺那样天赋过人,可能会自行破碎虚空,他们面临的也是分离的解决,而最大的可能,则是,她依然貌美娇嫩如花,她心爱的男人却垂垂老矣。
叫她如何能面对这种痛。
至少在回来之前,她已经送走了了空和石之轩。
在了空的临终前,她甚至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先天高手天人五衰,会失去保留的青春,迅速衰老。
就算是佛性高如了空,也看不透,也不愿意叫她看到,他这一身苍老的皮囊。
便是他,也逃脱不了桎梏,想要她对他停留的最后一刻,仍旧是那个英俊,隽永,拈花一笑抵得上千军万马的那个了空。
她执意回来,看一看她的亲人,看一看她曾经的爱人,但她再也不会轻易就与人互许终身,因为他们之间很可能会是个悲剧故事。
而她并不想再体会一次生离死别。
“阿飞,你现在明白了?我变了,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江无瑕,我给不了你任何的承诺,也给不了你所需要的安全感,更不可能只爱你一个,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
“所以我并不想耽误你,如果你寻一个好姑娘,能够一心一意,跟你在一起,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林仙儿那样的不行,昨晚,是我错了,对不起。”
阿飞忽然扯着嘴唇笑了笑:“你都已经不在乎我了,却还关心我有没有跟林仙儿搅在一起?”
江无瑕纳罕的很:“这一年不见,你竟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不及无瑕你,变的比我要大得多。”
一时间有些沉默,阿飞心头有些悔意,她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总之,我现在的立场的确没法劝你,但我是好意,你跟林仙儿那样的女人在一起,岂不是又会受伤,我是不屑于欺骗男人的,可这种女人把欺骗信手拈来,小心你被骗身骗心,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阿飞默然片刻,苦笑:“我不可能再被别人骗身骗心了,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你知道。”
江无瑕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间,马车内的气氛有些默然,两人僵持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飞痴痴的看着她的侧脸,心中一叹,他到底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到底还是爱着她,念着她,始终都忘不了她。
就算此刻她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他也依然觉得,就这么静静的呆在她身边,只要能看到她,也很幸福。
“我跟林仙儿之间,什么都没有。”
不等她问,他竟然就主动交代了自己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我在金风细雨楼养病了几个月,就行走江湖,去寻你,直到前些日子听闻你在关中出现,没想到出现的不是你,却是林仙儿,当时她跟游龙生在一起,好像是吵架了,不过我并不关心,之后就遇到了大欢喜女菩萨,我……不是对手,被捉了起来。”
江无瑕一愣,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坦白,难道……
阿飞的耳根有点淡淡的红色:“江无瑕,我不管你如何的变,我依然还是那个我,所以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谁说要赶你走了,我只是,怕你受伤。”
“反正你说的,你会赶我走,你要记得自己的承诺。”
这又算是哪家子的承诺了,江无瑕有些想笑。
“那个男人,是你的新欢?还是男宠?”阿飞不看她,然而还是问了出来,说话实在酸溜溜,宛如打翻了几瓶醋。
“那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也是蝙蝠岛的那位蝙蝠公子。”
阿飞顿时一惊,显然也听说过这位蝙蝠公子的‘丰功伟绩’。
“这……他怎么还活着,不是听说坠海而亡吗?”
江无瑕便将边境战事,完颜宗弼拿他作为要挟的人质,以为他们会妥协的事说了出来。
“他虽然失忆了,可仍旧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老庄主虽然被他害的差点死了,可也舍不得这唯一的儿子,愿意拿钱来赎,本朝律例便是如此,我也不能越过六扇门办事,所以要带回去交给他们。”
这话说的很违心,原随云不过是因为犯事没犯到她头上来,若说动用私刑,她对任劳任怨,对白愁飞等人,早就用了,六扇门还不是没能拿她怎么样,说到底,这个江湖仍然是以实力和权力为尊罢了。
“我看他对你,倒是好像没有那么单纯的想法。”
阿飞话语淡淡,话音刚落,马车一停,原随云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无瑕,阿飞公子,你们可谈完了,有要紧事。”
原随云说着,手便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却明显不爽的阿飞,顿了顿:“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