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疯了……”江无瑕喃喃自语, 眼神躲闪，不敢跟他对视。
“我没有疯，这是我的真心话。”了空面色淡淡, 双眼中却是难得的认真。
“不……”江无瑕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诚然她是有些恶趣味, 喜欢看佛子跌下神坛失了淡然之态, 可是了空慈悲为怀, 她已经检讨自己不要总是逗他, 而且她非常明白, 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可以招惹。
比如石之轩那样的男人, 看着便是风流多情, 跟他逢场作戏也并不为过，反正她不爱他, 就算这人到时候爱她爱的要死要活，也跟她没关系, 正好算是让他吃个教训。比如岳山，一上来就想提亲，自以为是觉得让她做正妻便是最大的诚意，就别怪她语言讥讽的他下不来台。
可了空这种人, 是不一样的, 不能轻易撩拨招惹, 因为付出的可能就是一生。
她咬着牙，指着自己疤痕交错的脸, 想要将他吓退：“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你还能说得出口, 想要我，我只是个将死之人, 没有未来的人，连容貌都没有了，如果大师只是可怜我，实在没必要说这种叫人误解的话，我不接受别人的可怜。”
了空却豁然站起身，把她吓了一跳。
她从没发现过，这人居然这么高大，宽阔的肩背，被僧袍遮盖的结实身体，她只到他胸口处，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
他往前迈了一步，江无瑕下意识的后退，心里慌张起来。
这人以往都是一副佛子没有世俗欲望的样子，跟她说话也是如此和蔼，叫她忘了，他也是个身体十分结实，武功步入先天高手之列的男人。
一个侵略感，压迫感十足的男人。
他继续往前，而江无瑕无措的继续后退，直到将她抵在木桌上，再也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她脸颊上的疤痕：“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个，不是可怜你，而是我真的爱上了你，你的灵魂远比你的容颜，更美。”
更叫他心动。
或许在食肆那日，她一人独自迎战宇文化及与独孤凤，那种傲然和肆意，骄傲的像一只小凤凰的样子，就已经入了他的眼。
她在与他争论，为他设置言语陷阱的时候，那副得意洋洋的小狐狸的模样，便会叫他会心一笑，始终难以忘怀。
情就是这样奇怪，或许动心的对象并不符合自己所划定的条条框框，另一半或许哪里都不够好不够出色，但心确实不受控制的，她在世人眼中哪里都不好，却仍旧爱上了她。
而对于封心锁爱，四大皆空的佛子，要动心也远比旁人更加困难，飘然出尘的碧秀心被人称赞为仙子，没有叫他动心，反而是这个阴癸派的圣女，还是失去了一切的姑娘，他却意外的动了心。
他只是佛子，并不是真的神佛，那颗心仍是血肉所做，纵然意外的有了情动了爱，他也不会掩耳盗铃不去承认。
几十年修行，佛心一朝被毁灭，他没有表露出丝毫对她的恨，唯有无尽的宽容与仁爱。
他仍然忠诚于他的佛，只是在需要渡化的众生之外，他的心里多了一个更加需要他呵护，爱重的姑娘。
了空垂着头，望着她，将她困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不让她逃避，却并不触碰她的身体。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江无瑕从男人的眼眸中，无比清楚的认清了这一点，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和尚的爱语简短却有力、真诚，他什么都没有，只能将心剖开给她看，这一颗火红的热烈跳动着的心，被他用双手捧到她的面前。
真挚的爱，永远能叫人动容，哪怕是江无瑕这样，经历过许多男人的爱慕，也跟许多男人有过纠葛，甚至对所谓的爱，都产生了一些厌烦的人来说。
她依然会被赤诚与真挚所打动。
他深深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印刻在眼里心里，而江无瑕却罕见的感觉到一丝窘迫，她在他漆黑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疤痕交错的脸。
这种紧要时候，她居然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做出惊讶和羞涩的表情，叫他看了个彻底。
明明之前，再如何丑陋自暴自弃的情形，都被他收入眼底，而现在，她却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
她现在实在是太丑了，自己看都觉得难过不堪入目，要是知道这人会爱上她，会对她说这种叫人羞涩的话，她早就应该恢复容貌，至少现在自己不会觉得尴尬。
她的目光躲躲闪闪，疤痕下的莹白肌肤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
唯有对待有情的男子，她才会在意自己的相貌玩不完美，才会如此羞涩难当，了空眉眼柔和，这是不是说明，她心中，也不是没有他呢。
江无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我们……不能这样，你并不只是净念禅宗一个普通的小弟子，你是禅主，便是我这种不大关注慈航静斋与阴癸派相争的人，也知道了空，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意义。”
他不仅仅是净念禅宗的禅主，还是白道人心中的定海神针，慈航静斋坚定的盟友与后盾，净念禅宗唯一一个步入先天高手，将来或可超越天僧修为的奇才。
而被皇帝所推崇的净念禅宗，禅主却动了凡心，跌落凡尘爱上了一个女子，出家人就该四大皆空，受三坛大戒，更何况是禅主，他们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她却在为他考虑，了空心中有一股暖暖的热流，好似泡在温泉之中。
她总是表现得骄纵任性，不给别人留余地和面子似的，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她却下意识的在关心别人。
这样的她，叫他觉得更加心动。
了空想要摸摸她柔软的发，却安耐住了手，方才没有经过他同意，就触碰了她的脸颊，已经是唐突她了。
“你无需担心这些，我既认清了自己的心，便会承担一切的后果，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可是……”
了空放开架在桌子上的手臂，不再困着她。
“我会带你走。”
“带我走？”江无瑕茫然，他说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了空看向窗外：“碧秀心来，带来了消息，慈航静斋已经寻到给你续命的法子，让修习正统佛道心法的弟子，与你双修。她们已经寻了一些青年，想叫你选一个，与他成婚。”
“成婚？”
江无瑕脸色顿时不好：“慈航静斋这是将我当成了什么，若是我哪个都不喜欢，她们还能按着我的头，强迫我成婚吗？”
了空静静看着她，沉默不语。
慈航静斋的师妹们，都是殉道者，为了实现创派师祖地尼的夙愿，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包括自己，都可以作为砝码，放在价值的天秤上。
这其中，梵清惠尤其如此，若是江无瑕实在不愿，她们可能不会强迫她成婚，只是会继续寻找，直到找到让她满意的为止。
“你不愿意如此，我会带你走。”
江无瑕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我与修习佛道心法的人，双修就能续命，那……是不是，也包括大师你？”
她下意识逗弄撩拨人的毛病，又犯了。
而这时，了空却并没有被她如此直白的语言，说的满脸通红不自在，他反而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有这个打算。”
他的直白坦诚，此时倒叫江无瑕红了脸，不自在起来，她总觉得，这人告白之后，就好像变了，她被他撩拨了？
“那……你……”江无瑕咬着嘴唇，很想问，你是打算还俗吗？
他修佛已经几十年，遇见她却不过一个月，他说带她走，当真能够抛弃他的佛，抛弃净念禅宗？
她不能相信，只能低下头去。
了空打开禅房的门：“收拾好你的行李，我们同师兄说一声，这就离开。”
江无瑕哪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她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你是来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只是淡淡点头，并未多言，江无瑕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决心和坚定。
江无瑕却感到茫然，她在替他忧心。
他的地位也不要了，他的佛也不要了吗？
“你……你要想好，如果真的这么做，就不单单是身败名裂，我……是不是太仓促了些，你要多考虑考虑，不要一时冲动。”
了空微叹：“无瑕，你在害怕什么？”
“我……”
她眼睛发酸，又想要掉下眼泪来，被她使劲儿眨眼，憋了回去。
“我不想你一时冲动，最后真到了那一地步，会后悔，到时候我们变成一对怨偶，我会觉得对不住你。”
了空走过来，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我是认真的，也永远不会后悔，别害怕，一切有我。”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也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发自心底出于爱情的，抱她。
“那你的佛呢，你也不要了吗？”江无瑕在他怀中闷声问道。
了空摸了摸她的发：“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至少，我不会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