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边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小崽子们回了自己额娘宫里,太后身体抱恙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开了。

  安陵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放心,太后并不待见她,应该说宫里家世低的嫔妃,太后都不怎么待见。

  她也没想着自己要不自量力的去寿康宫给太后侍疾,除非上头发话了,否则她不会上赶着。

  吩咐永寿宫的宫人们莫要嘴碎,又让宝婵带着人把艳色的衣服都收了起来,翻出压箱底的素色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额娘,皇祖母会好起来吗?”弘晗陪着安陵容在小书房看书。

  “但愿吧。”

  “今天皇祖母突然昏倒,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弘晗叹气,“儿子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几个打扰到了皇祖母,才……”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书,拿起铜剪子剪了一小节燃尽的烛芯,烛火更亮了些,也在她玉白的脸上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瞎说什么,人各有命,哪里是你们几个小娃娃能决定的?”安陵容垂下眼睫。

  而且就算真有什么,不是还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吗?

  “汗阿玛还在寿康宫侍疾呢,儿子回来之前,听说汗阿玛连膳食都没用。”

  “你这些日子可别惹你汗阿玛生气了,至于寿康宫…你就跟着六阿哥的动作行事。”

  太后在这宫里,最心爱的孙女如果说是静瑶,那最心爱的孙子必然是六阿哥。

  “儿子知道了。”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紫禁城上方的天空一片灰白,看起来阴沉极了。

  胤禛做主取消了今天的早朝。

  文武百官们能走到这一步的都不是傻子,想来是宫里出事了,不然他们这位皇上也不会做出取消早朝的事。

  这些人回家后暗地里叮嘱家中的人,近几个月里莫要出去鬼混,都给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谨言慎行,素衣什么的更是偷偷备了起来。

  愉亲王这些时日经常来往内廷,连带着孙子孙女也打包一起带了进来,可中秋刚过,太后的身体还是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了下去,像一支马上就要燃尽的蜡烛。

  进入九月,天渐渐凉了起来,太医们整日待在寿康宫里,宫中的药味经久不散。

  皇子公主们更是连课都不上了,日日夜夜陪伴在太后身边。

  宗室里同辈的老福晋们也坐着马车来看望太后,可卧病在床的太后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一开始她还能听见孙儿们的哭声,现在却是连白粥都咽不下去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太后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就连礼部也在皇上的暗许下准备了起来。

  太后神志不清时,嘴里总念叨着十四的名字,偶尔还有那几个她早逝的儿子女儿,最要命的是她有一次竟是直接叫了隆科多,可把竹息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当时是在深夜,太后身边也只她一个,要是被外人听到了,她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怕什么来什么,隆科多竟也打起了要进宫来给太后请安的旗号。

  胤禛自然不会同意他无礼的请求,他没有直接赐死隆科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隆科多竟还不知死活。

  “舅舅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隆科多跪在地上,半个身子都匍匐了下来,“奴才听闻太后病重,想向太后请安。”

  “隆科多,适可而止,不要挑战朕的耐心和容忍,如果你还想要自己这颗脑袋的话。”

  胤禛神情淡漠看着隆科多,语气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意,隆科多骇然抬头——皇上知道了!

  隆科多嘴唇抖了抖,胤禛毫不躲避和他对视许久,隆科多才又深深低下了头,“皇上,奴才有罪。”

  “你自然有罪,还是死罪,滚回去,别让朕听到有任何不好的流言传出来。”

  秋风吹着发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下,隆科多出了宫门,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朱红色的宫墙,它依旧是那般高大深幽,挡住了外边的凄风苦雨,也挡住了他和她的一生。

  隆科多最后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府中,他的宠妾四儿满脸不高兴来迎他,“老爷这是怎么了?请安没请成?要妾说,给咱们的玉柱求个正经差事才是真的,太后这都要入土了,再请安…”

  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四周的下人瞅见动静心里抖了三抖,纷纷低下头装没看见。

  李四儿先是不可置信,再是怒火中烧,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隆科多的鼻子骂,“你打我?你敢打我?是不是不愿意过了?隆科多你这个王八蛋,现在嫌我了是吧!”

  “太后是你能说的?”隆科多拍开她的手,“回你自己屋里待着,没规没矩的,别再让我听见你对太后不敬。”

  隆科多转身往书房走去,李四儿哪能让他轻易逃了?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拽住他的衣服,怒气更盛,“你什么意思?我没规矩?”

  “把夫人带回自己的院子禁足,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隆科多转身盯着李四儿的脸看了许久。

  怒火和愤怒让这张脸的美感尽失,李四儿伸着长长的指甲就要去挠隆科多,他退后一步,看着张牙舞爪的李四儿被人带了下去。

  他现在不想看见李四儿那张脸。

  赋闲在家多年的玉柱听闻阿玛一回府就把额娘禁了足,忙不迭跑来见隆科多,不过隆科多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额娘是个蠢笨的,孩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隆科多一个人待在前院书房里喝酒,见不到心爱之人的最后一面让他心中郁郁,而爱人即将逝去更是叫他悲痛万分,最终,在酒精的麻痹下,隆科多喝的烂醉如泥。

  不管府里闹出了多大动静,临街的西小院里却一派静谧。

  隆科多的原配发妻赫舍里氏就住在这里,说来也可笑,李四儿一个妾室住了正院,她这个妻子却住在偏院。

  不过赫舍里氏并不觉得伤心,西小院偏僻却也安静,正好她和这个吃人的府邸两不相干。

  李四儿刚开始折磨赫舍里氏的时候,隆科多就被胤禛训斥了一番,他们的儿子玉柱也被胤禛踢回了家吃自己去了,有了隆科多的约束,赫舍里氏在府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岳兴阿来西院陪赫舍里氏用膳,言语中有些幸灾乐祸,“那个女人被佟佳大人禁足了,真是大快人心。”

  “让他们闹去,没得叫人心烦。”赫舍里氏给儿子夹了菜,“你如今奉了皇命在军中当差,多吃些,别饿着了自己。”

  “额娘,儿子再怎么傻也不会饿着自己,您还当儿子是个奶娃娃不成?”

  “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你就算七老八十了也是我儿子,我照样能管你。”

  岳兴阿笑嘻嘻的,“不敢不敢,额娘管得好。”

  他捧着碗大口吃着,他们这个家虽然畸形,但是只要他和额娘好好的,日后他照样能凭自己的本事让额娘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