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叫人猝不及防,中毒一事处处透着蹊跷,众人心知肚明这事和齐妃脱不了干系,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毕竟齐妃死后连个追封也没有,仍是以生前的妃位规格下葬。

  甄嬛将三柱细香放进案前摆着的香炉里,眉目间有些倦怠,“这么多人里,想必只有三阿哥是真的为齐妃伤心的人。”

  包括她自己在内,其实心里的感触并不是很深,她与齐妃关系一般,应该说在这宫里就没见着谁和齐妃关系好的,如今她去了,也不过是为这宫里多添两份感慨。

  安陵容站在她的后边,一身素色宫装,头上只插了两支银簪,很是朴素,“人活一世,待到走了又有几人能永远记着,看开便是。”

  如今她的生活平静安稳,没有勾心斗角,也不必对人巴结讨好,娘家在外又安稳,她是极为自在的。

  “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怎么净想这些?要我说知足常乐就好,许多忧愁都是自己强加的,很不必太过在意。”沈眉庄开口,不让她们说这些丧气话。

  甄嬛和安陵容两人那点伤感之心褪去,对视一眼就乖乖听话了。

  另一边的三阿哥跪在灵堂哭肿了双眼,额娘前些日子还给他送了好几件亲手做的衣裳,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这些日子一直淅沥沥地下着雨,没完没了一般,可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齐妃的棺椁很快就葬入地宫,等到大将军王平定准噶尔准备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时,宫里已经没有人会再提起这位曾经的齐妃娘娘。

  二月初,清军以精骑三万夜袭,俱是胤禵训练出来的火器营好手,准噶尔军溃逃,清军乘胜追击,将其大部歼灭于光显寺。

  三月,再次发兵五万直捣伊犁;四月,遣军从巴里坤等地分路进击,准噶尔军溃败,结束了西北长期以来的动乱局面。

  斩杀了那一群跟着策妄阿拉布坦跳得最欢的上层贵族后,其余小贵族和下层兵士皆是轻轻放下,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策妄阿拉布坦那一脉自是没有放过,杀了个人头滚滚。

  待到天山的第一缕风吹来时,似乎还能闻到那股久不散去的血腥味。

  因着要守孝,弘时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此时他依旧住在南三所里,呆呆地看着齐妃给他做的衣裳鞋袜,唇边还长了一圈胡子,眼里带着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落魄又可怜。

  “三阿哥,用些米粥吧,若是看到您这样,娘娘也不会安心的。”翠果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如今齐妃去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照着齐妃的意思,好好照顾三阿哥了。

  弘时想开口说话,却发现一时没发出声来,索性也不说了,动作僵硬地端起了碗,缓慢往嘴里塞,眼泪一颗颗砸在碗里,叫他的一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额娘是为了我…是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儿子…才…”

  弘时嘴里喃喃,让人听不清楚,他心里是明白的,先是指婚,紧接着就是中毒,额娘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为他‘报仇’,可是皇子婚事哪里是皇后一个人能决定的?她的‘仇人’从来都不是皇后啊。

  “三阿哥?”翠果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不免问了一句。

  弘时只摇了摇头。

  “爷,皇上召您去养心殿呢。”这时,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躬身对弘时说道。

  弘时抹了把脸,“知道了。”

  简单擦了把脸后,弘时便去了养心殿,一路走来,他的心中十分平静,曾经的骄傲和胆怯,好像在齐妃逝去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弘时到了以后才发现弘历和弘昼也在,三人只是微微颔首简单打了个招呼,谁都没有说话。

  胤禛坐在书房里,看着他这三个儿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朕叫你们三个来,是想和你们说一说以后的婚事。”

  听到婚事二字弘时惊愕抬头,心中第一次对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汗阿玛产生了怒气,难道要在额娘百日还未过就开始指婚吗?

  看了看弘时的神色,胤禛也不在意,“朕为弘时择了一门家世不高的妻族,同样的,以后所有阿哥的婚事,所选的都不会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子。”

  弘历的心一点点下沉,没有母族支持,他以后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妻族了,可现在汗阿玛告诉他,妻族的助力他都不能拥有?

  不是指婚就好,弘时的怒气渐散,随即又是深深的无力感,所有阿哥都不会有家世出众的妻子,如果他的额娘能再等等,说不定…说不定…

  弘昼倒是无所谓,很有自知之明,他哪里配的上高门大户的女子啊!再说了,若是出身太高,他还怕这位嫡妻看不起他额娘呢。

  “敢问汗阿玛,这是为何?”弘时沉不住气,迫切想要知道这个令额娘丧命的原因是什么。

  胤禛抬了抬眼皮扫他一眼,摩挲着戴在手上的扳指,“皇室多与世家联姻,世家底蕴深厚,总是妄想从龙之功,在朝上搅风搅雨,若非祖训难为,朕倒想效仿前朝在民间海选。”

  这是胤禛的实话,八旗贵族根深蒂固,却又日益腐败,一代一代联姻下去,若是不够强硬,在朝上甚至能被这些人给裹挟。

  只是直接从民间择选皇子福晋还是太过超前,这些人估计会发疯,他的儿子们估计也会发疯,还是缓缓。

  弘时三人瞳孔地震,先是从龙之功后是民间海选,哪一句单独提出来都是十分有冲击力的。

  “儿臣不敢!”三人齐齐弯腰拱手,以示恭顺。

  胤禛摆手,“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真有那一天了有几个不敢的?

  想到民间海选,三人沉默,汗阿玛要给他们选家世低的福晋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给他们选连个家世都没有的?

  这么一想,家世低的好像也还行?

  弘时叹气,“汗阿玛深谋远虑,是儿臣愚钝。”

  事关前朝,后宫女子心里的那点不平可以说是无关紧要,弘时只后悔自己在听到圣旨的那一刻没有去长春宫里,若是能陪着额娘…

  弘历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也很快散了,他可不想做第一个娶平民福晋的阿哥。

  “朕不怕你们愚钝,朕只怕你们愚钝还喜欢自作聪明。”胤禛目光如电射向三人。

  “若是你们自认自己天资卓绝可以让朕为你们破例,大可来试试,否则就收起你们的小动作。”

  胤禛意有所指,弘历的心不自觉狂跳起来。

  弘时讷讷不敢言,他从前被胤禛骂多了,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训斥。

  三人里头最平静的大概只有弘昼了,骂他他也无所谓,打他又打不得,弘昼觉得,只要自己不作死,应该还是能富贵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