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抓胤䄉时根本没费多大功夫,一来他师出有名,二来新式火铳是真的好用。

  一个晚上就让胤䄉收拾铺盖去宗人府和胤禩做邻居了,据说当晚这对难兄难弟执手相看泪眼叙了好长时间的旧。

  第二日胤禛又封了胤䄉的长女为和硕恭定公主,长子弘暄为固山贝子,并且格外开恩允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带着儿女照常住在敦亲王府。

  胤禛的意思十分明显,胤䄉罪同谋逆他不会放过,却不会祸及胤䄉家中妻儿老小,如此一来朝中也没什么话说。

  公主学堂开学一事,恭定公主也被接进了宫,叫十福晋忧心得几乎食不下咽,生怕宫里要拿她的女儿做人质,可皇命不可违,只能让女儿进了宫。

  来读书的格格们在家里那都是被耳提面命过的,什么人要交好,什么人要远离,她们心中都有一杆秤,进学班里的格格们年纪大一些,也就更懂人情世故,对恭定这个罪人之女总是若有似无地排斥。

  下午散学后,其他格格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回住处用膳,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独独剩下恭定一人形单影只,她没能忍住才跑到外边来,离开了令她难堪的碧桐书院。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女,阿玛遭难,弟弟又还小,家中没有能顶门立户的人,叫她心中惶恐不安。

  “冯夫子安、沈夫子安、吕夫子安。”恭定飞速擦了擦眼泪,起身给敬妃三人行礼。

  在学堂里,学生们一直以夫子的本姓相称,授课的宫女也不再是宫女,而是正经的女官了。

  敬妃上前牵住恭定的手,这样闷热的天气,她的手竟是冰凉的,敬妃用自己的丝帕给她擦脸,“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有难处,就同夫子说。”

  恭定公主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就是想我额娘了。”

  “明日就放假了,若是想回家就同黎夫子说一声,她会上报皇后娘娘安排人将你送回王府,天色已晚,圆明园里又到处是水,你一个人要小心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眉庄对恭定在学堂的遭遇也有所了解,可她也不能直接叫其他格格不许排斥恭定,只能平时对她多关照一二,但她终究只是外人。

  “恭定明白,叫几位夫子担心了。”恭定微垂着头认错,她在宫里总是这般乖巧,课业完成的认真,平时也不多事,连要求也甚少提及,便是放声大笑也从未有过。

  谁知这时淑和松开了欣贵人的手,小跑到恭定面前,拽住她的袖子,“姐姐,淑和今天教妹妹读书了,姐姐可以教淑和读书吗?”

  静瑶听了一耳朵,又学姐姐说话,“喈喈~苏!”

  恭定仿佛被惊到一般,有些无措地看向欣贵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欣贵人从一开始的惊讶中反应过来,只笑眯眯对恭定说:“启蒙班里年纪最大的就是淑和了,下面都是些年幼的妹妹,她一直想要一个姐姐陪她玩,若公主不嫌弃,今儿便随我去上下天光住一晚吧。”

  “这…会不会打扰夫子了?”恭定有些意动,她今晚实在不想再回碧桐书院了,能有个地方让她暂时逃避一晚也是好的。

  欣贵人摇了摇手里的泥金真丝团扇,脸上笑意不改,“不打扰、不打扰,今天夜里就劳烦公主和淑和这个皮猴子睡一个屋了,替我好好管管她,我也正好歇歇。”

  恭定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犹如被雨打后的荷花重新绽放出光彩,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细声应下,“那恭定就厚着脸皮打扰夫子一晚了。”

  “好了,天越来越黑了,咱们赶紧回去,还能赶上用晚膳呢。”敬妃扶着恭定的肩膀,招呼众人离开。

  园子里各处的主道上都点起了蜡烛,照映着影影绰绰的花草,又披上了一层柔和的月光。

  欣贵人住的院子叫平安院,名字质朴却带着最深刻的祝愿,对于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平安更重要的事了。

  淑和住的东厢房里,床榻布置得颇为精妙,欣贵人担心女儿怕黑,在床帐旁的小柜上放了一颗硕大光润的夜明珠,柔柔的光晕向外逸散,照亮了这方小空间。

  淑和与恭定并排躺在紫檀木镂雕荷花纹床上,碧纱垂幔合起,掩住了姐妹俩的闺房夜话。

  “恭定姐姐一定看过许多书吧?我听惠娘娘说姐姐的学问可好了。”淑和软软的嗓音在恭定耳边响起,恭定觉得有些痒。

  她还从未和其他的小女孩这般亲近过,从前阿玛与八叔、九叔关系极为密切,但是额娘不让她和两位叔叔家里的姊妹一起玩。

  恭定把一只手压在脸颊下边,挤出一点软肉,“我在家时额娘就经常叫我读书了,夫子教的我只学过一些。”

  淑和装作老成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让人看得好笑,“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和我额娘一样打算盘。”

  欣贵人打算盘时那速度几乎快出了残影,在小小年纪的淑和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觉得自己的额娘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决定了!自己以后也要这样打算盘,然后惊艳所有人!

  恭定的嘴唇嚅动了两下,想起欣贵人和善温柔的模样,决心劝淑和两句,在她耳边小小声说:“公主爱打算盘,说出去怕是不好听。”

  淑和小表情骄傲极了,“我是公主,谁敢说我不好?汗阿玛同我说过,若是我的额驸对我不好,就拿鞭子抽他。”

  五岁的萝卜头说起额驸有些搞笑,原本淑和是个文静乖巧的小女孩,但在胤禛的耳濡目染下也改了性子,孩子本就容易受大人的影响,更别说那个人还是她的阿玛。

  淑和的一番话让恭定又想起了自己的阿玛,她的阿玛也这般对她说过,若是额驸不敬,就亲自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想起阿玛当时说这话时牛气冲天的模样,恭定会心一笑,随后更深的悲意将她淹没,叫她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