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不知怎的回事,外头总有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再配上那没完没了的蝉鸣,让人无法睡个安稳觉。

  太后年纪上来了,本就觉少,再没个安静的时候,醒的就更早了。

  洗漱完毕后,只随意挑了个样式简单的翠如意簪挽住头发,就坐在窗边的炕床上,就着外头的光看起了佛经。

  等到天光大亮,太后端起茶抿了一口。

  “太后,四阿哥来请安了。”竹息从外头进来。

  太后诧异,“四阿哥?他怎么来得这样早?叫他进来吧,外头露水重,别受了寒。”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弘历如今还是面容稚嫩的模样,说话却有些一板一眼的,很是严谨,跟胤禛刚到太后身边养着的时候像了个十成十。

  见他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太后忙把他叫起来,“好了,好孩子,快起来,这样早的时辰,你还没用早膳吧?”

  弘历脸上适时露出羞涩又孺慕的神情,轻声道:“还没有,昨天教孙儿和弟弟读书的先生说今天有事,就放了我们一天假,孙儿太高兴了,就起的有点早。”

  说完脸上又带了点窘迫,像是为自己的不爱读书而不好意思,太后久不见这个孙儿,乍一见着了倒也很有几分慈爱之情,又看他一副小孩子心性,就更是怜惜了。

  “竹息,吩咐小厨房摆膳吧,再准备些好克化的点心来。”太后侧头去看竹息,竹息利落应下。

  又转头对着弘历说道:“放假你便好好松快松快,爱玩爱闹是少年人的天性,不必觉得羞耻。”

  太后面容慈和,心里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老四到他身边时已经长大,性子又别扭,不爱在她面前失礼,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老十四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被她宠得无法无天,亲近倒是亲近了,气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多谢皇祖母教导,孙儿知道了。”弘历仰着尚且带了点婴儿肥的小脸去看太后,眼里想要亲近的想法稚嫩又直白。

  太后心里微微叹气,不过是个没有母亲庇佑的可怜孩子。弘历有意逢迎,童言稚语最能让人放下防备,一时间两人说起话来气倒很是融洽。

  更别说用膳期间弘历更是关怀备至,叫太后十分受用,她许久没有跟小辈一起用膳了,还真是令人怀念。

  不多时,胤禛也来了,看到弘历的身影时,没忍住挑了挑眉头。

  胤禛给太后请过安后,就坐到了一边,弘历自从看到胤禛的身影,眼睛就亮亮的,闪着孺慕的光。

  动作迅速、声音清脆上前来给他叩首问安,胤禛叫起后,打量了弘历几眼,“你今儿怎么没在尚书房读书?”

  弘历抠了抠手指,低头道:“今儿先生给我们放假了,孙儿得知皇祖母静心养病,不好常来打扰,在习完先生交代的功课后,就替皇祖母抄了几卷佛经,以求皇祖母身子早日安康,趁着今天放假亲自来给皇祖母。”

  胤禛点了点头,不是逃课就好,他虽然没有对弘历寄予厚望,但也不希望他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好孩子,拿来给哀家看看。”太后温声对弘历说道。

  弘历转身去一边的小桌子上翻他的书袋,从里边拿出了几卷佛经,竹息会意上前接过,再呈给太后。

  太后拿在手里翻看了几页,满含欣慰地夸赞道:“你这孩子,进学时日虽短,这手字却还可以。竹息,拿去小佛堂供着吧,也不算浪费了四阿哥的一片诚心。”

  弘历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胤禛看他乖乖站着,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朕近日朝务繁忙,未曾考察过你的功课,师傅教得可尽心吗?”

  被惊喜砸中脑袋的弘历此时满脸通红,他抬起了头,声音尽力保持着沉稳,“师傅学识渊博,为儿臣讲解时深入浅出,很是负责。”

  见胤禛“嗯”了一声后没再问他别的,弘历有些失望,随即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好歹汗阿玛今天关心了他,他再努力一些,就能让汗阿玛看见他了。

  太后看他们父子俩这不咸不淡的相处模式,有些无奈却不好多说什么。

  挑起别的话头和胤禛说了几句后宫近况,磨了一会儿功夫,太后温声对胤禛道:“你早些回养心殿吧,日头大了,小心中了暑气。”

  “那儿子先告退,明日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含笑点了点头,胤禛便起身离开了寿康宫。

  等人走后,太后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弘历见她面上有疲倦之色,识趣的提出了告退,太后也不留他。

  弘历脚步匆匆追出去时,只能看到胤禛留下的背影,此时已不适合在追,他捏了捏自己的书袋,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南三所。

  “太后不是挺喜欢四阿哥的吗?怎么也不帮着劝劝皇上?”等人都走了,太后又重新拿起了佛经,竹息不解。

  太后无奈笑笑,“哀家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皇帝对四阿哥有心结,不是哀家随便劝一劝就能放下的。况且四阿哥自己也不是个蠢笨的,哀家虽对他有怜惜,却不愿意掺和进他们父子之间。”

  竹息点头,这皇家父子之事,的确不好过多插手,就算是皇帝的生母也得避忌一二,更何况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并没有寻常母子那般亲近。

  正想着呢,一个小宫女进来了,“太后,隆科多大人前来请安,问候太后凤体。”

  乍然听到“隆科多”三字,太后一时没忍住咳嗽起来,只觉胸口发疼,让她喘不过气,竹息连忙上前轻拍她的后背。

  太后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皱着眉头不愿去看那个小宫女,语气不太好,“告诉他哀家一切都好,他是外臣,不宜入内,免了请安吧。”

  小宫女听话离去,竹息看太后神情仍有些郁郁,轻声说道:“太后,真的不见吗?”

  太后眼神放空,盯着地上的栽绒银线边花卉地毯,幽幽开口,“好容易这两年,才和皇帝的关系和缓了些,如果皇帝知道他来,只怕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气,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何苦再见呢。”

  竹息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见太后自己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