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雍正元年,胤禛同意了河南总督田文镜所上奏的,“生员与百姓一体当差”这一举措时,就注定了河南接下来不会太平静,更别说一年后又是河南提出了“一体纳粮”的政策。

  国朝固有的考取功名者免徭役赋税的制度,已经是根深蒂固了,若想让这些人和百姓一起劳作,可不就是捅了马蜂窝!读书就是为了做官改换门庭,这些“人上人”哪里再愿意和泥腿子们混在一起干活、一起纳税?岂不是有辱斯文!

  只是国库空虚,必得牺牲一些人才能重新焕发生机,这些官员士绅就是最好的牺牲对象,吃了那么多,让你们吐一点出来不过分吧?

  百姓想要生存、读书人想要特权、胤禛想要钱,官绅在背地里软磨暗抗,而有了一定功名,却又还未入朝为官的读书人,就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因此也就有了“罢考”一事。

  以封丘考生王逊为首,他们不仅号召全省学子拒绝参加今年举行的乡试,考生范瑚甚至把其他应试者的试卷抢去,当众撕毁,胤禛能惯着他们?那必不可能。

  “为首的闹事者王逊、范瑚两人,判,斩立决!其余的相关人员,尔等自行判决。”胤禛把手里的那张认罪状扔到桌上,这些人还真是异想天开,居然以为自己认个错就能被原谅。

  立刻就有官员应下,“臣遵旨。”

  胤禛又给各省发布谕旨:“如再有抗顽生监,即行重参,毋得姑贷”。

  既然这些人愿意给他做那只被杀鸡儆猴的鸡,那他就笑纳了。

  胤禛河南此行,叫一些读书人肝胆俱颤,没想到这位皇上居然丝毫不顾名声,要知道文人的笔是杀人的刀,和全天下读书人作对,他能有什么好名声?但是河南百姓却拍手叫好,官老爷怎么了?读书人怎么了?还不是照样要干活纳税?美得很!

  阳光穿过花丛洒下光斑,草地上光影摇曳,年妃坐在殿中发呆,颂芝从外边进来,模样瞧着有些欲言又止。

  年妃皱眉,“你干什么呢?让你去内务府拿本宫新做的如意簪子要这么久?”

  颂芝把一个葵瓣彩锦盒递到了年妃面前,年妃接过仔细打量着,还算满意,颂芝抿了抿唇,“娘娘,奴婢刚刚在内务府听到了一个消息。”

  年妃把玩着簪子,头也不抬,“说。”

  颂芝又瞄了她两眼,“说是,说是宁常在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皇后正让内务府给她送赏呢。”

  啪的一声,年妃合上了首饰盒,颂芝吓得肩膀一抖,“娘娘……”

  年妃没了动静,坐着一动也不动,像一棵被压垮的枯木,耳边只剩微微风声,良久她才脸色平静对颂芝道:“颂芝,去给本宫拿些酸黄瓜来。”

  “娘娘!”知道年妃要做什么的颂芝,上前一步走到年妃身边想要劝阻。

  年妃抬头看她,“去吧。”

  颂芝无法,她从来都不会违逆年妃的心思,转身就去了小厨房。

  殿内安静得像能吃人,门外的光投进来,却无法照亮年妃半分,突然间,年妃发作起来,一把将手里的首饰盒摔在地上,卡扣被磕开,金簪从里面滚了出来,正静静躺在阴影中,上面的宝石仿佛都暗淡了许多。

  年妃头上的珠钗剧烈晃荡着,最终又归于平静。

  颂芝端着一小碟酸黄瓜进来,看了眼地上的金簪,脚步不停走到年妃面前,弯腰抬手,停在了一个年妃正好能拿到的高度。

  年妃二话不说,用手拿着就往嘴里送,一根接一根,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又接着塞,眼泪无声流满了双颊。

  看她这副模样,颂芝缩回手,双目通红跪在地上,“娘娘,不能再吃了,酸黄瓜伤胃呀。”

  年妃却不理她,把手里剩的酸黄瓜硬塞进嘴里,下一秒又俯身全吐了出来。

  托盘摔在地上,颂芝连忙去扶年妃,年妃此时模样狼狈极了,“娘娘,您不能这样为难自己啊。”

  年妃又哭又笑的,仿佛已经疯魔了,“本宫吐了,颂芝,本宫吐了,你不为本宫高兴吗?”

  颂芝陪着她一起掉眼泪,手里紧紧拽着她的裙摆不放,谁知年妃面色一变,猛地推开颂芝,将她推倒在地,“快去传太医啊!”

  “娘娘。”颂芝哭着支起身子,又靠近了年妃。

  “慎贵人有了,宁常在也有了,还有惠贵人、柔常在!人人都能生,为什么就本宫生不了!”年妃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喊起来。

  颂芝的手臂磕得生疼,她却管不了那么多,双手搭在年妃膝上,“娘娘,您还年轻,迟早会有的。”

  “本宫曾经有过,那是一个男孩。”年妃神情悲切,泪水濡湿了面庞,每每想起那个孩子,她就痛不欲生。

  说着脸上又带上了恨意,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她!”

  不顾现在还是青天白日里,年妃带着满腔的恨意闯入了永和宫,她只知道她必须要发泄出来,她要让害她的人生不如死!

  端妃此时正在内室休息,宫女吉祥坐在脚塌上绣着帕子,偶尔抬头看一眼睡着的端妃。

  年妃闯进来时,端妃就被外边的声音惊醒了,吉祥起身去查看情况,谁知就被唐德海和颂芝一起按下。

  年妃独自一人进了内室,端妃正坐在床上等她。

  两人对视间,一人怒火中烧,一人神色淡然,端妃还隐隐带着挑衅,更是让年妃怒不可遏,用力扇了端妃一巴掌。

  端妃被她打得伏在榻上,讽刺笑了笑,“多少年了,你每次发脾气闯到我宫里,都是这样的架势。”

  “多少年了,只要想到我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我就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年妃面目狰狞,只恨不能将端妃剥皮拆骨。

  端妃挑眉看她,“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这些年不都是这样的吗?也只有搬到这永和宫来,我才能喘上一口气。”

  听着年妃要亲手杀了她的话,端妃兀自大笑起来,又咳了几声,眼泪蓄于眼眶,她现在这副缠绵病榻,生不如死的模样,难道不比死还痛快?